渐渐地,公路与花湖越靠越近,并最终捱在了一起,而泡泡雨也似乎贴到了湖的身上。这时,他感觉到水的清凉和湖浪拍打鹅卵石的声音,还看到了湖的深处的那一大团藏身于黑暗之中的山、水、天。
就这样,也不知跑了多少路和过了多少时间,他终于进入市区。冥冥中,他接近了妈妈居住的旅馆,这时,他似乎看到了妈妈,妈妈站在马路中央,正伸展双臂面对自己,她的漂亮的披肩还随风飘荡……可是,当泡泡雨奋力扑过去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全然消失。
同一时刻,那辆旧旧的三轮车已在旅馆昏暗的灯箱前稳稳地停了下来。晴晴没有下车,只急急掏取袋中的钱包,而健壮的车夫则伫立车旁等待回报。这会儿,一阵凉风拂棚而过。
而几乎与这股突如其来的凉风合伙行动的,是一个从远处传来的颤抖清脆的童音。
“妈妈——”此音犀利如剑,它穿透车棚冲进了晴晴的胸膛。
这下晴晴惊呆了,因为她听出了雨儿的声音!且千真万确绝无虚假!可是,怎么会出现在此时此地呢?会不会是自己的幻听呢?结果,不容晴晴多想,这第二声第三声更清晰的呼唤又传了过来:
“妈妈——妈妈——”
至此,晴晴明白了,这一定是雨儿!自己的宝贝儿子!于是,她燕子般腾起,冲出车棚,跃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接着,她就看见了前方的一团红、一团蓝、一团白和一团黑——正骑着一匹抖动的风向自己飞来。
“雨儿——雨儿——”这是晴晴的声音,嘶哑、破碎、颠覆。
她冲向前去,拼命似的将泡泡雨抱入怀中。此时,她只能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怀中那个流着自己血的男孩儿;如若不然,便无法解释这二十里夜路、迷宫似的街巷和一双稚嫩的赤脚。
一时间,两个灵魂紧紧糅合,以至生成为一个灵魂。于是,什么话都无需再说,甚至连哭声和泪水都变成多余……
不久,晴晴为泡泡雨的小脚丫紧急包扎。
不久,三轮车再次启动,行驶方向——花湖小学。
在路途中的一个小时里,母子相依却没有话语。最后,在到达花湖小学的那一刻,妈妈终于开口了,她说:
“雨儿,城中心的那些街巷,你是怎么认得的?妈妈在白天都认不出哪是哪!”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拼命向前跑,跑啊跑,就看到了一辆三轮车停在旅店门口,旁边还站着那个骑车叔叔,我猜,妈妈一定坐在车子里面!所以我就喊妈妈,结果,就看到妈妈了!”
……
两个小时之后,三轮车在凤凰城火车站的门口停下。
晴晴下车,掏出钱包,向一脸热汗的车夫说:
“谢谢,实在谢谢了!要不是您,我可能要坐不上这趟火车了。”
“不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不,一定要谢谢您。哦,给您车费。”
“不用了,今天我请客,看在你儿子的份上。”
——
泡泡雨病了,高烧41·2度,头疼,全身酸,半昏迷状态,因此被送进了学校“隔离室”。说是隔离室,其实是“花湖小学医院”,隔离即封锁,为封杀病源体,也为保障病人的静养。在“隔离室”里,泡泡雨得到了最好的照顾,守护他的护士有小倪姑娘和小温姑娘俩人,而且是全天候轮流值班。
从学校大门出去,穿过石子路,走出不远就是“隔离室”。这是一个高墙大院黑白相间的中式建筑群,其中还容纳了一个不小的湖泊,湖泊的名字叫“小花湖”。小花湖的一侧与建筑群相依,另一侧与花湖相连。准确说,“小花湖”就是花湖的一个子湖。
这天早晨,昏迷了一天一夜的泡泡雨终于苏醒。
他睁开眼,看见的是明净蔚蓝的天空;他又向周围望去,全是静静的湖水和摇曳的荷叶。原来,他住的是“水晶病房”,一间单独伫立在小花湖边上的特殊唯一的房子,在这里,除了一堵石墙和一张木床,其余全是玻璃,因此,住在里面的病人就变身为潋滟和芙蓉之上的睡美人了——这个画面极为闲雅、妙趣且天人合一。
这时,小倪护士柔声问:
“小雨,感觉怎样?”
“好了,头不疼了,身体也不酸了。”
“好了就好,快,喝点水,吞了这颗药,我再给你量量体温。”
小倪护士是“花叶护校”的毕业生,十七岁,白净的瓜子脸上配着薄唇、小鼻、大眼睛,典型的花湖美女。这会儿,她一边护理泡泡雨,一边还不忘描述昨天半夜发生的泡泡雨的精彩表演。之后,泡泡雨也渐渐有了一些模糊的回忆,他觉得:
……当时自己在做梦,梦中的他——立于黑茫大地,头顶黑色云天,黑压压阴深深恐怖到了极点;突然,天下起超级大雨,无数条斜斜的水柱密集排列,哗啦啦灌顶而来……他惧怕到了极点,就竭尽全力地用手指向天空,并疯了似的连连喊叫,“雨!雨!雨!”接着,他便听到了耳边惊恐的声音,“小雨,怎么了?小雨,怎么了?”这会儿他醒了,发现自己正直挺挺坐在床上,两条手臂紧绷成两把利剑斜斜地指向上方,小心脏猛跳、全身滚烫,嘴里还不停地喊着“雨雨雨”,而旁边的小倪护士正一脸惊恐地扶着他,除了两行热泪就是声声安慰……就在这秒杀似的清醒之后,他收回手、闭上眼,一个猛仰又昏迷了过去……
此刻,泡泡雨微笑着对小倪护士说:
“护士姐姐,我昨天夜里做噩梦了,梦见下大雨,吓死我了。”
“大雨?有什么可怕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害怕极了。谢谢您把我叫醒,否则我一定会死的。不过,我吓着姐姐了,害得您哭了,我对不起姐姐,在这里向您道歉了。”
“小家伙,谢什么?还道歉?。”
小倪护士边说边记录着泡泡雨的体温值。这会儿,泡泡雨发现小倪姐姐的脸颊红了,是不好意思的样子。还有,她手上那张布满小格子的纸上,还画着许多点点,一条弯弯的线又把点点们连了起来,就像一群远处的山顶。
不久,门口传来小温护士的声音:
“小雨,毛老师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