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是一杯接一杯的吃酒,说话清楚无比,敏之等人也弄不清我到底是不是酒醉,只说我的双眼看起来很迷蒙,怕是仍有些醉了。
肉圆的叫声越来越远,果真是被引走,按心跳来算,原本每过三百下就来一趟的小二,这次已经五百多下还没过来。我抿了下唇,微微一笑,真是浪费,好舍不得。忍不住在心里又是一声叹息,抬头向着敏之的方向说:“敏之的刀大哥还未曾见过,拿出来与我大哥看看,否则他必不肯重金铸造一柄短剑。”
“铸剑?”周亢疑或了一下便恍然说,“我本不用短剑,断了便断了吧!”
“怎能不再铸一柄,大哥日后用处极多。”我眨了下眼睛,用力瞪大,一团黑影在眼前摇摇晃晃并不靠近我,隔着二人的距离发出细细的尖笑声,这不是惠娘鬼丈夫的声音,也不是之前小二靠过来时发出的。我轻笑起来,这店里修婆弟子人数不少,浪费就浪费吧!
敏之的刀解开裹布放在桌上,我小口啜着酒,笑着说:“大哥拿过来仔细看看,可是好刀?”
周亢拿起刀看了又看,连声赞叹说:“左大人之刀果然锋锐罕有,当得上宝刀之名。左大人何处得来此刀?细观之下不见磨炼,似新出炉一般。”
我嘻嘻笑着说:“正是刚刚出炉,我便是要请铸此刀的铸师为大哥铸柄短剑。大哥上阵杀敌用的是虎头双尾锏,又长又重,平时用它不着,不及带柄短剑来得方便。”
周亢转动着大刀,轻抚在刀叶之上,难掩兴奋地说:“想不到当今世上有此能人,可铸出这等神兵利刃。”
我揉了下眼睛,仔细分辨着声音来处,估算着距离,感觉着周亢的气血流转,寻找他手臂穴位所在。笑着啜口酒说:“请他为大哥铸柄短剑,不必学敏之那般性急,一夜便得出炉,让他将剑多粹炼上几日,可增绝大弹性。听闻铸剑之时若得童男童女之血便可通灵,遇险则鸣,妖魔鬼怪见之纷纷走避,若然强行靠近,宝剑自出匣而杀之。这等好剑,大哥若不请他代为铸造一柄,实在可惜。”我将杯中酒吃光,笑着说:“大哥放下我试试这刀挥起是何感觉可好?”抬手让冯泰再给我倒酒,伸出的手轻撞了一下周亢的曲池。
周亢的手一抖,大刀向一旁移了一些。耳中猛然传来一声惨叫,眼前的黑影霎时消失。我跳起身的同时,急声低叫:“大哥,观梅扫雪,乌鸦反哺,气冲牛斗,得陇望蜀,金蛇探穴……”我也不确知周亢是否知道我说的这些招式名称为何,但以前玩的武打小人中有几个便是使虎头双尾锏的,大哥是泸州人,我选的这套功夫名称正是潼川府路所得,用它应该不会错太远。
我看不清眼前有什么,只听那细细尖利之声惨叫连连,敏之等人则是大声喝采。我微笑起来,果然是鬼物,怪不得一直隔着二人不肯近前。气息与小二的极为相似,若不仔细便被骗过,看来她是小二的鬼妻。难不成引走肉圆的便是小二?真是下足血本,也不怕被肉圆吃的片渣不留,那混蛋极贪婪,若不把小二修来的精气吃光光,看来是不会回来了。
冯泰至此仍不忘记给我杯中添酒,还嘻嘻哈哈地笑着说:“雷弟对周教头功夫这般熟识,如何不曾习炼?”然后又叹息地说:“以往只知周教头双锏厉害,如今才知大刀竟也舞的狠辣。”
敏之则看的屏住呼吸,不时喃喃自言自语几句。梁美人到不很在意周亢,只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有如实质的眼光一直在我身上扫描,也不知他是打算看到我的肠子还是看见我的肺。我全力感觉空气中的气息变化,追逐着那团黑影的气息,不停报出招式名称,将那黑影气息紧紧困住,有些不耐烦的等着惠娘的出现,很是讨厌现在目不能视的现象。
周亢估计也想不到自己虎头双锏尾的招式可以化为刀招,越舞越起劲,总算他没自作主张一直按我说的招式比划。小二的鬼妻越叫越凄厉,声音中渐渐杂进急切与怨毒。我小口小口地啜着酒,是被困急了还是小二出问题了?我一边报着招式名称,一边等着肉圆的出现。好像从没见过肉圆吃鬼,即使极有修为的鬼物,他也是将它们抓死,凝出鬼神珠或是灵鬼珠等等丢给我。而且对我把这种东西拿来当弹子玩并不在意,但若是玩灵兽内丹等物,它就会在一旁啾啾的怪叫,双目喷火的围着我一直转一直转,直到我停手为止。我只知鬼目睛对妖兽无用,不能增其灵力,但鬼神珠或是灵鬼珠之类却是可以增加的,为何肉圆视它们与鬼目晴相同呢?那修婆派中修鬼仙的弟子,肉圆若是打得过他们,能凝出什么?会不会吃呢?
小二的鬼妻突然发出尖利绝望的哀鸣,气势陡然暴涨,周亢挥出的大刀突然缓慢下来,好似千斤重物凭空坠于其上,动作险些停滞。于此瞬间,我清晰的感觉到惠娘丈夫的气息冲向我。我微挑了下眉,终于等到他出现了。再不出来,差点要以为肉圆神力大增,竟可以打败道基深厚的鬼仙了呢。以吞食修真之人元神的方法修行,进步的速度当真迅捷。惠娘不过三十上下,竟可元神凝固随意进出真身,比修真数百年的天纵奇材百世福星还要强上许多。
眨眼之间惠娘的鬼丈夫已来到我身前,略略一顿之后,猛然伸手掐在我脖子上,发出得意地大笑,狞声笑着说:“便说那小子的血力不能长久,果不其然,你那护身灵兽已被诱入冰虬巢穴,看哪个还能救你。哈哈哈……”
我再发不出声音,抿了抿嘴,一口酒含在口内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去。这附近有冰虬?它的眼泪可是宝贝,漂亮的不得了,有空要去找找。鬼丈夫似乎发现我心不在焉,估计是我脸上没有恐怖的表情,这令他很是没有成就感,不由得大为光火。用力掐了掐我的脖子,才恍然想起的恨恨说:“竟然忘记元神不必呼吸。”然后又桀桀大笑,说:“从未听闻有此巨大元婴,但能有尺高已是奇珍,不知修为高到何处,就便是有,也不过化形而来,一但吃下束神散立时打回元形,再难动弹。你竟然吃下那许多也无事,真是好宝贝,真是好宝贝。”
我眨了下眼睛,仍然看不清东西,悄悄伸手就近扯了把梁美人。梁美人除了气息乱动,人却一毫也没反应。惠娘的鬼丈夫阴阴的奸笑着说:“那美人早叫我定住,向他求救却不白费气力。”
我扬了下眉,梁美人身上有家传的避邪宝玉,平时隐而不显,若有鬼物侵害立时大显神威,毫光之下鬼魂湮灭。梁美人暂不能动,但我可以啊,山不就我,我不会去就山吗?我猛然用力勾住梁美人的手臂,一下将他扯的撞在我身上。眼前刹那间光芒暴起,一声惨叫之后脖上鬼手一松,我双目刹时清明,顿时看清惠娘鬼丈夫所在,伸手急抓出梁美人胸口古玉,用力扯断挂玉丝绳,照准倒于地上鬼体打过去。
陡然冒出一只纤纤素手,恰恰在古玉打中鬼体之前将其接住,“如此贵重之物,怎不当心,若摔坏了岂非可惜。”惠娘一边说着,一边将古玉递给我,苍白的脸上苦悲交集,眼中盛载着满满的无奈。
她的鬼丈夫趁此时机一跃而起,指着我厉声大吼:“惠娘,快快将他拿下,这般个大元婴,只吃他一根手指也可补你昨日伤损。”
惠娘轻叹一声,并不理他,只对我笑着说:“小兄弟好厚的福缘。”
我伸手接过古玉,笑着说:“但凡惜福之人,罕有福薄,我正是因此,方才积攒出今日福缘。惠娘也非福薄之人,何必羡慕与我。”此时忽然感觉到肉圆的气息远远传来,速度之快无宇伦比,数息之间即可到来。
惠娘鬼丈夫冲着惠娘怒吼:“你竟将玉还他。”
惠娘只望着我并不理她的鬼丈夫,眼波流转间,内中光芒闪了几闪,才又再次叹息说:“小兄弟福泽深厚,正是九阳初生,旭日方起。我却已是日暮西山,乌金显露,万难与小兄弟相提并论。”惠娘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去,缓缓的向周亢舞刀处接近。
我微皱了下眉,淡淡地笑着说:“褚大哥与我虽是初识,却待我如亲弟,处处为我着想。惠娘与褚大哥旧识,我便厚颜叨扰,明年多酿二坛玉芦可好?”
惠娘闻言微微一愣,停下身形。她那鬼丈夫见惠娘不再后退,连忙大叫:“惠娘,我将众人施法定住,你将他拿下。也不知他到是如何生的这般壮大,竟是具空皮囊,非但半点法力也无,手足也虚虚软软。方才捏了他脖子,竟是半毫气力也挣不出,惠娘快快将他拿下!”
惠娘怔怔地看着我,脸色变幻不定,她的鬼丈夫急的哇哇直叫,忽然眼神一狞,一闪而逝。惠娘陡然全身一僵,脸上表情冷硬狰狞起来,并且微微泛着青光。目光幽暗森冷地盯向我,嘴唇虽然未动,却可听见她说:“你道拿着古玉,我便奈何你不得?”说着便向我扑了过来。
我向旁边一闪,只听啾叽一声,肉圆从窗外扑了进来,一爪子狠狠挥在惠娘身上,顿将惠娘鬼丈夫扇出惠娘身体,并将惠娘元神扯出半尺,上前一步狠咬住后大力猛吸。惠娘不过被它咬住元神肩头,竟然叫不声,微张着嘴动也动不得,面孔再无一丝血色。
鬼丈夫见状急冲上前,狠狠抓向肉圆颈子,其势狂猛,似有一爪将肉圆脖子抓断之能。肉圆对鬼丈夫的爪子毫不理会,只将身子一转,用惠娘挡在前面,他自己的一只爪子已伸入惠娘躯身。鬼丈夫一爪抓空,正欲收手,肉圆的爪子已透过惠娘身体抓在他肩颈之上,顿时五缕黑气四散飘出。鬼丈夫惨叫一声却不退开,反冲向前穿过惠娘身体,张口咬在肉圆手臂上。肉圆啾叽的惨叫一声一口青烟正喷中惠娘元神,惠娘全身一颤,双目暴睁,鬼丈夫尖厉的惨叫一声,霎时倒飞出去。肉圆趁此时机捉紧惠娘元神大力一扯,顿将惠娘元神整个扯出躯身,双爪用力一团,便将惠娘元神团作小小一球,抬手丢进口中吞下。惠娘眼白一翻,目中光芒立消,容貌瞬时失了颜色,呈显出槁枯状。
鬼丈夫见此情形,突然狂吼一声,闪至小二鬼妻身前,一把将她捉在手中,张口大嚼,眨眼之间便将她整个吞入腹中。就见鬼丈夫双目之中忽现双曈,幽绿之光暴射而出,獠牙眦出唇外,面孔之上肉缩皮僵,骨骼移位,青冷冷凝出冥冥雾气,身体陡然涨大,肌肉虬然堆起,转瞬间便扑至肉圆身前撕咬起来。肉圆爪子猛然涨大,爪尖豁然伸长,尖锐如锋,狠狠划向鬼丈夫头脸。
我从怀里掏出姚青配的药,倒出二粒走到惠娘面前,有气没力地说:“何必呢!”然后把药丸塞进她嘴里,轻叹一声说:“你们不来寻我生事,肉圆也必不会找上你们。看在褚大哥面上,只当从无此事。”
惠娘吞下药,有些怔忡地看着我,然后突然放声大笑,陡然又收住笑声,一脸憎恨地盯着我说:“毁我一身修为,坏我徒儿性命,竟想就此掀过,你道是白日做梦不成。”
我微挑了下眉,失笑起来:“照你说来,我让你夫妇二人吃掉才是正理,你二人吃不掉我,反受伤损到是我的过错?福祸无门,唯人自招。惠娘,叫你丈夫收手吧!”
我转身走回梁美人身边,将古玉系回梁美人胸前。梁美人立时动了起来,只是有些迷茫,看了我一会儿,才迟疑地问:“你方才做了何事?”
“咦?你竟不知吗?”我假做惊讶地看着他,然后一指周亢说:“大哥方才将一张桌子劈坏。”
周亢此时已停下,满脸兴奋,欢快又欣喜地回来说:“想不到锏法换做大刀来使,竟也如此顺畅。”
惠娘见周亢已停刀走向众人,眼神凌厉地瞟了我一眼,手下微动,众人这才如梦方醒一般,将周亢围住赞不绝口。我瞅了惠娘一眼,意外于姚青的药力强盛。一粒五万年的青竹精魄,被他合了不知几百斤药材进去,又熬又煮的折腾了十几天,炖出十几锅药膏,还是那种可是进二个成年人进去洗澡的巨无霸军锅。然后天天逼着我们搓药丸,都二个多月了,才解决掉大半锅药膏。还有用千年熊内丹熬的三锅药膏,万年寒锦鱼的内丹泡的水熬出的七锅药膏,还有我切犀牛雕东西玩弄下的碎屑熬出的二十多锅药膏……零零总总加起来,大概有三百多锅药膏在排队等着搓药丸。弄得营牢里没地方关犯卒,全用来锁药锅,急得伙头军一天十几趟的跑来要锅。
本来以为给他稀释到这种程度,应该没什么效果,现在看惠娘模样,好像还是极有效的。早知效果这么强,我给她千年熊内丹制的药了。瞄了眼她的鬼丈夫,好像惠娘得到补益,对他也大有好处。方才吃掉小二鬼妻也不见他强到哪里,被肉圆左一爪右一爪,抓得黑气四散鬼气渐弱。此时气势陡然一变,肉圆竟伤不到他,指爪之下皮蹋肉陷不见伤损。
周亢忽然出现在我眼前,神色微有惊怒地盯着我的脖子,眉头一跳一跳低喝:“蛇羹到是吃还是不吃?”
梁美人此时也盯着我的脖子,皱眉问:“方才失神片刻,到底出了何事?”
我抬手摸了下脖子,难道会有手印留下?不是吧!我现在是精气神凝固出来,没血没肉,哪里来的血小板。想虽然是这样想,但马虎眼还是要打,所以笑着说:“给鬼掐了会儿脖子。”梁美人到底是挂宝玉久了,竟能查觉到自己失神片刻,其余的人怕是都不知道了。
冯泰一听,忙挤过来说:“小小鬼物何惧之有,吃上二杯压压惊。”说着,便从一旁空桌装酒杯的缶里拿出一只新酒杯,倒了杯酒递给我,嘻嘻哈哈地说:“只道雷弟文弱,日后也非习武材料,原来是俺有眼无珠,错把宝玉当顽石。”
我接过酒杯低头喝酒之时,眼角余光瞟见褚洪在看向肉圆方向,脸上虽没有明显表情,但眼神却在闪动,说不清里面到底是痛苦多,还是心疼多,又好似有更多悔恨与无奈。咦?莫非他能看到?那他和惠娘夫妇关系便不简单了,那我到底还要不要继续?
惠娘的鬼丈夫见众人清醒,顿时大怒,突然丢开肉圆,扑向呆呆失神,不知专心想什么的敏之。我忙将周亢滴我身上的血凝出,混入口中酒内,用力喷过去。惠娘的鬼丈夫并不理会,哪知酒落在他身上,立时火起,惨叫一声跌落地上,滚了二滚火便消退。肉圆趁机冲上前,照准他方才被火烧炙之处,狠狠的抓了下去,立时连皮带骨的撕下小半个肩头。
惠娘颤了颤身子,一咬牙,向我微福一礼,说:“小兄弟福厚之人,如何会招鬼物侵害。蛇羹冷则腥,换过一碗趁热吃。”说着便走过来。
鬼丈夫一眼瞥见惠娘走到我身边,攸乎一闪穿过惠娘身体,疾扑向我。我往周亢身上一靠,红光闪处,他的鬼爪如雪遇碳,尖叫一声退到惠娘身上。便见惠娘僵硬起脸,身前伸出一双透如清水薄雾的双手,急速向我抓来。肉圆一闪而至,张口便将那双手咬断吞下,爪子一挥将鬼丈夫打出惠娘身体。
鬼丈夫一离开惠娘身体,猛扑向距他最近的张进休。我抬腿踢在周亢手中大刀的刀柄上,刀头一转便斩向张进休。鬼丈夫猛一闪,转而扑向鲁连。周亢一把握紧大刀,惊异地看向我。大刀擦着张进休的鼻尖掠过,惊得张进休大叫一声,向后跌倒。
我假装去扶惠娘,一指戳在周亢拿刀手臂的曲池穴,一脚又踢在刀柄之上,大刀便斩向鲁连。鬼丈夫见刀斩了过来,阴阴一笑,身形一转,便扑向敏之。刀锋划破鲁连衣襟后,才被周亢紧紧握住,惊出周亢一头冷汗。
我故计重施地再次踢了刀柄一下,大刀转而斩向敏之。周亢拼死捉紧大刀的同时,又惊又怒地瞪向我:“雷弟,你这是为何?”
不管了,我冲着惠娘低声叱喝:“让你丈夫回去,否则修怪我心狠,灭了他鬼魄,让他鬼也做不成。”
惠娘还不及说什么,她的鬼丈夫已经突然扑向我,肉圆一爪子挥向它。我条件反射的掐出雷诀,一记紫神雷狠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