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病了?”睿王费了老大的功夫,李明宸人是没追回来,还在路上少不了被他蹉磨一番。好不容易见人进了成州,这才打量着回了洛阳,事情到了这地步,成武帝也不好讲些什么。
风尘仆仆的回来,本想着去看看刘国公那边的成效,未曾想这一去几日,京里竟然半分风波也无,反而听到了这么个不好的消息。
“罢了,你先下去。”睿王挥挥手,他并不着急去国公府探望,他的父皇虽然从小长在行伍之间,秉性刚直,但是不代表他不懂权谋,他要做的事情,只能在父皇的底限以内。就比如,李明晗,他的第五个哥哥,他不能明着动手。
顾玉这几日也把自己折腾得够呛,蒹葭好不容易才劝她喝了几口汤药,顾玉一口蜜饯一口药,仍是嫌苦。
“好了小姐,只有最后一口了!”蒹葭在一边哄着,顾玉无奈,只得狠心端碗一口饮尽。看着蒹葭欢喜的端了空碗下去,顾玉抚额,开始怀念起前世医院里的胶囊来。
不过前世她吃过的药已经太多太多,她不想再重复那样的日子。
“伊人,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顾玉起身,捡起桌上的宣纸,纸质上乘,泛着淡淡的月华之色。
“启禀小姐,都准备好了。”伊人过来收了顾玉手里的纸,仔细卷好说:“只是今日雪还有些大……”话未尽,顾玉就已经摇头拿过那卷宣纸。“雪下得大不是正好,且看你家小姐我如何寒梅玉树风煮雪,红泥小炉诗焚文……”语毕,脚已经踏出了门槛。
“哎,小姐怕不是这诗书瘾又犯了……”伊人兀自头疼,还是随顾玉出了门。
自上次齐王妃开诗会,已经过了数日,拿了名帖的三人,柳如宜许了个在女学继续修学的愿,齐王妃怜她好学,就推迟了她毕业,还提拔她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女官。刘蓁则卖了个人情,和齐王妃讲了救灾的事,要了些银钱米粮。
顾玉手头还算阔绰,明面上代表顾府出了不少钱粮,私底下也早叫温伯打点上下,运了不少物资,远远的吊在李明晗队伍后边,一来可备不时之需,二来也免受山匪所扰。
不过她也没打算要齐王妃什么东西,齐王府的底细,目前她们这边还摸不清楚。所以当齐王妃派人来询问,顾玉提笔,回了四字――煮雪观梅。齐王妃是个通透的人,当天就下了帖子邀顾玉去园子里赏梅。
风雪未歇,顾玉的车行至大门,常乐郡主在门口翘首以盼,顾玉下了车急忙迎上去打招呼:“玲珑拜见姐姐。”
“呵,既然叫我姐姐,那还客气什么,外边冷得很,快进屋去罢。”常乐郡主拉着顾玉进了门,只见堂上炭火燃红,齐王妃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臣女来迟,让王妃久等了。”顾玉先是告罪,就听得齐王妃爽朗的笑了。“哎,我这把老骨头这就是个闲不住的,哪里需得你这般告罪。”她招手让顾玉坐下,问道:“这时候还早,陪我多讲几句,不耽误你时间吧?”
“王妃客气了。”顾玉安心坐下,喝起侍女奉的茶来。
静雪无声,寒梅有信。齐王府的梅园里,一行脚印深深浅浅,延伸到一袭白袍下,一名芝兰玉树,白袍玉冠的翩翩佳公子,幽幽的吹响了手中的箫,低沉的音色回荡在这方园地,凄帵哀绝。
不多时,就听到脚踏在雪上的声音,由远而近,白衣胜雪的人停下乐声,看向来人,眸里似映着雪,冰凉、叹息着。
“七殿下,王妃请您移步。”小丫头小心翼翼的说着话,一时安静,被唤做七殿下的人,泯唇忽笑,生得俊逸的脸,更添风采。
“带路。”一声带路,地上的脚印再延伸,一路到了更远的方向。
此时,梅园里的一方亭台,顾玉正守在她精心准备好的红泥火炉旁边。本来在大厅简单说了几句话后,齐王妃也兴致勃勃的跟了过来,谁知就在方才,她打发蒹葭伊人去扫些枝头落雪的时候,园中一阵箫声起,齐王妃就借口头疼,拉着常乐两人一起离开了。
看着不远处的高大人影,顾玉心里不禁苦笑,她现在这算是被齐王妃仙人跳了吗?不过齐王妃也未做得太过分,至少这侍女留了一大把给她,明晃晃的光明正大,依晋朝民风现状,说出去谁也指不出什么不好的地方。
“原是来见皇伯母,倒不想冲突了姑娘,在下先行告罪。”来人先是一愣,然后拱手告了罪。顾玉这才看清来人,却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里直道,齐王妃倒是看得起她,给她牵了个皮相这么出色的公子哥,而且还唤齐王妃皇伯母,想来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宗室。
“哦,原来如此。”顾玉起身回道:“王妃方才吹了风,有些头疼,便回堂内了。”
“啊?可是严重?”七皇子李明轩皱眉,好似西施捧心,平白添了几分瑰丽之感。“应当无碍,道是老毛病了,天寒地冻,公子还是避一避风。”
“呵,多谢姑娘。”李明轩大大方方的坐到火炉旁,接过蒹葭端来的一盏清茶,瞧见盏上轻浮着那一瓣梅,笑了。
“你笑什么?”顾玉问。
“呵,在下一直对这寒梅煮雪之事颇为向往,一直未能亲试,引为憾事,如今倒是托姑娘之福,得以一偿夙愿了。”说完,一饮而尽。
“哦?”顾玉疑惑问道:“只是观公子一身风骨,倒似不染俗物之身,想来……不应如此……”未待回应,就听常乐郡主笑声传来:“妹妹看人倒是真真的,只是这天底下,不是所有高人都是闲云野鹤。”
“今年才得初见,十姐便要如此打趣我了?”李明轩无奈的摇摇头,顾玉忙起身迎了迎。常乐郡主坐下,便说:“我打趣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难不成还要同我计较这么多?”李明轩便笑了,道了声不敢。
常乐郡主又看顾玉,问道:“想来妹妹还不识得我这位弟弟。”顾玉点了点头,道:“说来惭愧,小女初来乍到,识得的人确实不多,失礼了。”
“这倒与你无关。”常乐郡主掩唇笑道:“他呀,常年在外修儒释佛问道,一年到头不回洛阳也是寻常,这洛阳里可是一大把不认得他的。”
“哈,说来,倒是惹人笑话了。”
“怎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公子令人羡慕了。”听得顾玉这么说,李明轩的眼睛似乎亮了亮,笑意也更深了。“只是行了这万里路途,反而不及姑娘潇洒快意,看来,我的行程要改改了。”
“哼,今年你不改也得改了,莫忘了你今年可要封王了。”常乐郡主提醒道:“以后可不能任你天南海北了!”
“?”顾玉这才想到,这能封王的宗室年轻公子哥儿,没见过的,怕是……?想着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不知是哪位殿下,臣女失礼了。”
“姑娘不必如此,若是因身份令你此行有所顾忌,倒是我不知趣了。”常乐郡主也接了话道:“你就当今日认识了一位李小公子,其他一概不知便可。”
“这……”顾玉还待说话,就被常乐郡主截了话头:“好了好了,莫要这这那那了,来,喝茶。”
顾玉这才坐了。整好衣裳,抬头却望到了一双清冽的眸子。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雪一直下,顾玉回府的时候,道路两旁的雪积厚了不少,顾玉出了齐王府,坐在马车上揣着手炉,思量着,看来洛阳确实不平静了,这个七皇子……即使他们不说,顾玉也猜得到。
七皇子李明轩的生母歌女出身,没进宫几年就病死了,想来齐王妃觉得他两都没有母亲,正好凑一对儿。七皇子出了名的闲散,又生了副好容貌,想来,没有几个贵女不动心的。对顾玉的处境来说,看上去是佳选了。
别看人人都想拉拢顾家,可是若要说起顾玉的亲事,想来也没几家愿意。
“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
她可是首当其冲,门第好的有这忌讳,门第差些的也不敢高攀,她的爹爹手握重兵,取了她有如尚了公主,离权利二字就远了。约摸很多人都觉得自己九成九要当天家的媳妇。
这点也让顾源和她十分介怀,每当顾源想起来,就开始叹气,想着将来到了这一步,凭着他这张老脸,怎么着也得保下他这个乖女儿。
至于顾玉……先不提本身对宫廷的抗拒,就以顾源这么多年来的洗脑灌输教育,顾玉对宫廷基本敬谢不敏,她只想趟完这摊浑水好早日回天水城,和她的好爹爹过以前悠闲自在的日子。
不是每个女孩儿都那般期许自己的亲事。
顾玉开始想,若是她醒过来,是个男孩子便好了,也不会这般,人人都当她的亲事是个把柄。
事情算是告了个段落,想来李明晗已经到了成州了吧。也不知道与温伯的人接应了没,顾玉随手看着账本,不由得想。
“小姐小姐,温伯来信了。”伊人欢喜的从车外钻进来,顾玉接过看了,果然,他已经到了成州,那这事她就不想管了,到了地方,有什么事情他自己摆平罢。
“唉!”顾玉叹了口气,氤氲的热气从碳盆上的水壶上升起。“水开了,倒杯茶吧蒹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