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齐昱都是心下不乐意这门亲事,可他在双方父母面前什么都不说,只让我说,他在书房就激地我毫不犹豫地拒绝这门亲事,这坏人都让我一个人做了,锅也让我们林府背了。他倒做个甩手掌柜,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既推了这桩婚事,也做了个好人,真是岂有此理。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就要下去与他理论,可我转念一想,我身边没有一个帮手,吵起架来,铁定又吃亏,况且木已成舟,再怎么样也无济于事。我怏怏不乐,这个哑巴亏,我只能认了。
回到林府,阿圃,冯轻、冯羊又围着我团团转。和母亲待在一起,她也不说教了,我暗暗窃喜,难不成外公的话她听进去了?
可第二天我就发现我错了,母亲从外面给我请了一个教习婆婆,让她教我礼仪。
我快无聊死了,我堂堂林大小姐,还用学礼仪么?母亲分明是在找人监管我。那个婆婆都七老八十了,说个话都哆哆嗦嗦的,还要指挥我,我真想撂挑子不干。
可是每当我放弃的时候,母亲就抱着一个汤婆子就过来了,她老是说:“你现在熬的苦,就是以后享的福。”
我的耳朵都快起茧了,这以后我要享多大的福,才配得上今日受的苦啊。
上京城别人家的姐儿都在外边游玩,赏雪,我呢,只能绕着府里走路,对着《女则》苦笑,林娆要是再晚来一天,我就要崩溃了。
林娆打着上次我送她人参的旗号来感谢我,我只道一句:“应该的。”就拉着她找个借口逃出了扶桑阁,一出门,我就松开了紧握她的手。
林娆知道了我的事,整个林府都知道了。她安慰我:“姐姐,府上的人儿都可惜你错失良缘,我倒觉得并不是这样的。”
我眼前一亮,林娆书没读过几本,见识还不算短浅。我示意她接着说下去,林娆笑地很得意:“日后你可是要跟夫君过日子的,可不是跟钱过一辈子。姐姐你生的这样好看,还愁找不到疼你护你的丈夫吗?”
“就是。”我的心都因着林娆的几句话明亮起来。
“可是,你也要为大娘子想想,她是实实在在想要你过好日子呢。”
她话锋一转,我的脸就耷拉起来了:“我原以为你跟其他人不一样的。”
“姐姐,我……”她话还没说完,我就对她摆摆手,让她赶紧走,我本来就够心烦了,她还来帮倒忙。
林娆受了极大的委屈,又自责,又无奈,还想说些什么,我转身就走了。我知道她是好意,可她也不想想,难道我就应该任由母亲摆布我的人生大事吗?所有人都说为我好,为我好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呢?
她也真是,自己的小娘都病入膏肓了,还有空担心别人的闲事,笨死了。
我迈入我的房间,我就看到阿婆在摆弄我养在盆里的小腊梅,我平时里并不打理它,任由它乱长。现如今被她一修整,倒才显出它本来的媚态。
阿婆难得与我闲聊:“姐儿与二小姐长的可真像!”
我不乐意了,怎么人人都说我长的跟她像,我倒要看看,我究竟与她哪里像?
我笑着问她:“我与她哪像了?”
阿婆仔细端详了我一眼,然后又陷入沉思,良久才道:“姐儿的眼神刚中带柔,她的眼神柔中带韧,但还是眉眼最像。”
“那我和林娆谁好看?”我故意诘难阿婆,想看她如何作答,因为无论她回答哪一个答案,都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林娆长的柔和,像薛小娘,比我好看多了。但她要是说我好看,就是在奉承我,要是说她好看,就得得罪我。
阿婆就笑了,她像看穿我一样慢慢的说:“二姐儿不比你好看,但是她胜在聪慧。姐儿以后可要多跟她打交道。”
我笑了,我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也褒也贬,两不得罪。可是这个阿婆会做人,却没有眼光,更不会看人。
即使她说林娆好看,我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因为这是事实。可是她说她聪明。我就不认同了,我从来不觉得她比我聪明,她那样傻,什么事都为别人考虑,还没有本事,她聪明到哪里了?
阿婆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我摇摇头,我从没听母亲说过她的来历,她只说阿婆是个尊贵人儿。我瞧着也是,阿婆和外公一样大,脸上也不是没有年岁的痕迹,但她一笑仍可以从她的脸上看到她年少的模样,像哪家的大户小姐。
可是阿婆却告诉我:“我出身贫寒,从小被人卖到了宫里,我干过最卑贱的活儿,也做过当红娘娘的掌事宫女,我这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我见过最多的人就是女人。”
“你知道什么是女人吗?”
我哑然失笑:“不就是我们吗?”
阿婆摇了摇头笑了:“不是。我们只有女人的外壳,真正的女人,最有用的不是身体,而是脑子。”
“我看见一个女人,我就能大概猜到她将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贤妻,或良母,或荡妇,你知道我刚看见二姐儿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吗?”
“什么?”
“徒有其表!”
林娆不知怎么得罪了这个阿婆,惹得她这么指责她,可是这并不关我的事,母亲既然让我跟着她学习,我就一定能从她身上学到东西。
只是阿婆待了几天,便入年关,被母亲打发走了,我还没来得及知道她的名字。我又无聊了。
吃过年夜饭之后,上京迎来了热闹非凡的大年夜,士庶之家,围炉团坐,达旦不寐,谓之“守岁”。
孩子们跑到外面,绕街唱儿歌:“卖痴呆,千贯卖汝痴,万贯卖汝呆,见卖尽多送,要赊随我来。”这叫作“卖痴呆”,寄托了他们希望来年变得聪明的意愿。
一到过年,上京城的乞丐就多了几倍,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行乞。但是他们也并不都是穷人,总有一些妄图不劳而获在大过年的时候讨点钱财,上京城的富人们也都知道,但从来不会让他们空手而归,对于他们来说,这点小钱他们才不计较呢。
农历元旦这天,朝廷宫内要举行盛大、隆重的大朝会。而在上京城里到处都是彩棚,卖着冠梳、珠翠与各种好玩的小商品,上京城人不论贫富游玩琳宫梵宇,竟日不绝。家家饮宴,笑语喧哗。
我被圈在家里,便想着给洛施施写个拜年贴。拜年贴通常由梅花笺纸裁成,二寸宽,三寸长,上面就写受贺人姓名、贺词、落款。
有些士大夫由于应酬多,无法一一登门向友朋、亲戚、同僚拜年,便奴仆手持自己的“名刺”(名片)前往拜贺,一些富贵人家,因为前来投刺贺年的人多了,便在大门口挂一个红纸袋,上书“接福”。我们家就有,但大都是父亲的同僚写给他的。
写好了给洛施施的拜年帖,我就在想着要不要也给李择言写一个,反正也是无聊。
这时候阿圃就进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信封,对我说:“姐儿,齐家二公子送来的。”
“真的吗?拿来我看看。”我激动地站起来,接了过去。一拆封,李择言隽秀的字就映入眼帘。
“珩,敬贺王兄正旦。州东宋门外李珩手状。”
我的嘴角上扬,他还在拿上次的事揶揄我。那李择言都给我写了,礼尚往来,那我更应该回他了。
我在笺纸上工工整整地写:“某,谨谒尊兄正旦,州南王某之状。”我写完,满意地看了一遍,仔细包好,让阿圃差人送出去。
阿圃接过去,想了又想才张口问我:“姐儿不给齐小王爷写吗?”我蹙起眉头:“我为什么要给他写?”
“大娘子是有意撮合你们的,更何况我们林府已得罪郡王府了,你看……”
“我巴不得林府跟郡王府划清界限呢,阿圃,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齐昱了,想起他我就心烦。”
“是。”阿圃欲言又止,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夜幕降临。
我支开丫鬟,蹑手蹑脚地从扶桑阁后窗出去,跑到凉亭小道,想要从后门溜出去玩。自从上次被母亲发现后,冯轻冯羊没少挨母亲责骂,又克扣了她们两个月的俸禄,我挺对不起她们的,也不好再让她们跟着我出去了。
现在是戌时,院里的护卫早跑到前院去了,正是偷偷溜出去的绝佳时刻。我谨慎着移到后门那里,看门的小厮,倚着墙呼呼大睡,发出的鼾声震耳欲聋。
我伸手在他面前大摇大摆地晃,他没一点反应。我暗喜,静悄悄的从他身边走过。
“大姐儿这是要去哪啊?”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我后面传来,我吓得汗毛竖立。
一回头,只见顾师傅穿着明晃晃铁甲,身后跟着三五个小厮。
那偷懒的门卫,也惊了一个激灵,吓得赶紧对我们赔不是,我才不管他呢,径直走向顾师傅。
“嘘。”我对他作手势,“好师傅,你自去巡你的逻,权当没见过我,放我过去吧。”
顾师傅一脸正经:“这可不行,我是答应过大娘子的,可不敢让你出门去。”
“你们几个先下去吧。”我对那几个小厮摆了摆手,一直看到目送他们离开,我才跑到顾师傅面前软磨硬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