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袖握笔,可迟迟不知道写什么,其实我有太多话想说了,我想告诉顾师傅不要忘记林致,我想要让他平安归来,也想让他建功立业,我太贪心啦!
我随手乱画,终于在我写的第三十四张宣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莫失莫忘,尽早归来。
我瞧着那字恭谨别致,似游鱼在湖底潜游,但毫无乱意,所以颇为得意。“成了。”
林娆俯身看去,也称赞不已。我把字装进随身佩戴的香囊里暗暗开心:这可跟护身符没什么两样。
我期盼着,期盼着顾师傅看到它嘴角扬起的笑意,期盼他甚至感动到留下来,我期盼着我最近所有的烦心事最终都能尽如人意。
晨曦微现,我提着葱黄棉绫裙角匆匆往顾师傅屋里钻。
“顾师傅?”我叫他,却无人应我。
顾师傅屋里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叹了一口气,径自把油灯点燃,很快,屋子就恢复了光亮。
我回身去瞧顾师傅,以为他还躺在床上还没有醒呢,可是床榻收拾的整整齐齐,那里还有他的踪迹?!
我一下明白了,顾师傅早就背着我离开了!
我的眼泪不听使唤地又落下来,滴到脸上,竟有些灼热。我手里的香囊被我攥地紧紧的,下一刻,我就把它狠狠得摔出去,“亏我还给你准备这劳什子东西,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同我讲,骗子!”我对着空气咆哮,可回应我的只有我的回音。
我又生气,又委屈,也是,都是我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他怎么对我都不为过,我就是,我就是想送送顾师傅,我想在他临走前见他最后一面。
对,见他最后一面!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疯得一样冲出去。
从摘星楼上这里俯瞰下去,景色并不怡然自得。上京城的花芬还未绽开,商贩三三两两地依次开张,我望穿秋水,什么也看不到,准确来讲,是看不到顾师傅。
我再也看不到熟悉的白色的身影,我也再看不到顾师傅对我脸红地笑。我无力地蹲下身子,紧紧地抱紧了自己,快入春了,可是我还是觉得好冷啊。
我蹲地脚麻心累,可又没有力气起来,我还是扶着围杆站了起来,我一回头,就看到了阿圃。
阿圃一脸心疼地看着我,她走上前扶我:“阿圃,你知道吗?顾师傅走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
阿圃略略点头:“姐儿,顾师傅早晚会回来的。”
“是啊,这是他的家,他还能去哪里啊。”我用极小的声音回她。
“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我点头,下去的时候,总觉得少点什么,哦,那个被我丢了的香囊,还孤零零地躺在原地吧?
我让阿圃先回去,自己又回身去找,我老远就看见它了,红布白鹤的香囊在廖白的环境里一眼就能看到。
我赶紧把它捡起来,视若珍宝般把它抱在怀里。
我这样孤寂地又过了几日,等到春雨融冰河,等到花开花又多,我终于回到了私塾。
那日我穿着水新粉黄绫袄,外面罩着雅白的比甲,露出下身的百褶裙,我侧着望了下铜镜,一头乌亮水光的墨发梳着单髻,别上赤金镶的簪子,就算不倾城,也是贵气十足。
我款步入私塾,那时李择言看见我,愣了许久,连手上落笔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用洛施施的话说,就是草野汉子见到了仙女。
哦,忘了说了,洛施施早都跟我们和好了,她说:我相信你和李择言,再说了,我生的这么美,齐昱不会看不到我。
我和林娆都笑,我笑的时候回头去看李泽言,但是我却看到了齐昱,我发现这次我回来,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比如林娆说他比我早几日回了私塾,我瞧着他好像真的病了,原本冷冽的脸,竟变得有几分柔和。比如我要说的重点是,我看到齐昱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娆,林娆还在傻笑着,毫不顾忌面子,齐昱的嘴角跟着林娆的笑声一起勾起,我赶紧扭过头去。
洛施施以前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即使心里再抑制,也会从眼睛里钻出来,我觉得这句话真有道理。
我现在知道齐昱大抵喜欢林娆,可是洛施施喜欢齐昱,齐昱可真是有福气。
我就左右为难了,一个是我的手足,一个与我情同姐妹。
算了,我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她们两个也许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我还是看看事态如何发展下去再说吧。
下堂的时候,我和林娆向外面走去,李择言突然出来截住我,他吊儿郎当地叉腰看我。
我瞪大了眼睛回看他,林娆笑着识趣地先上了马车。
“你干什么?”我似不悦。
“什么干什么?我们几日未见,倒是有些生疏了,今日你一句话都不同我讲,莫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我有什么要同你讲的,我们又不是谈婚论嫁!”
“你,算了,我错了,你大病初愈,我请你吃麦糕去。”
我内心有些动摇:“一份麦糕你就想打发我?”
“要不两份?”李择言咧嘴笑。我也笑:“走。”
我让林娆先回去,又叮嘱她要替我保密,林娆点点头,就让车夫走了。
我和李择言一起上马,我还是第一次和男子坐在同一匹马上,我坐在李择言前面,我们两个人的衣服都快贴到了一起,他的身上很暖和,因为他穿的很厚,他呼出的热气钻到我的脖子里,暖暖痒痒的,我低首浅笑。
我们来到上京城最繁华的北门,来来往往的行人把路挡得死死,一个货郎背着行李出售胭脂,几个妙龄少女一哄而上,我和李择言下马向前走去。
“林致。”李择言看着隐在山边的晚霞喊我。
“嗯?”
“没什么。”李择言欲言又止。
“哼。你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怎么像小女子一样扭扭捏捏。”
李择言挠挠头,他对我说:“我可没跟其他人说过这么肉麻的话。”
“什么?”我的脸霎时红了起来,内心已猜出七八分。
“我想要你!”我的脸涨红,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我低着头,听到他在我耳畔言语。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非常想念一个人,可你每天都能见到她,但你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她,想起她的眉眼,想起她生气时嘟起的嘴,你想同她讲话,但根本不知道说什么,你只能没话找话,有时候还故意惹她生气,你就是想让她看到你,甚至还想让她像你一样把对方放到心里,这简直是痴人说笑。”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林致,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我不知道回他什么,索性不语。
“前几日我听说你病了,便托毕方四处去打探消息,他只说林府戒备森严,如何都进不去,你知道吗?我都快担心死了。”
“林致,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不想同我讲些什么吗?”
“我……”讲什么呢,我自是欢喜李择言的,可我们面前隔的是高山大海,如何越的过去。
我不想主动地告诉他我的心意,因为他对我都没有半点承诺。我是个顶理性的人,我不要向母亲一样。
可我又不想败了他的兴致,我只是问:“你喜欢我什么啊?”
李择言怔住,他认真地想了很久,墨色的眼珠转啊转,最后挠了挠后脑勺:“我不知道。”
我一脸不喜,李择言急忙向我解释:“可我对你没有半分轻薄之意。”
“我知道。”其实李择言平时里与我争执,只是小打小闹,他温顺的很,打眼望去,就是一个谦谦君子,还长得温婉如玉。和他在一起,我才是那个想要轻薄对方的人吧。
我和李择言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我一直低着头,踢路边的小石子。走了很久,终于来到那个阿婆的摊位前。
李择言轻车熟路地跟她说话,我就在一旁看他,李择言好像又瘦了许多,身上的衣袍随风飘飘,若是别人,就是衣裳不合身,放到李择言身上就是犹如谪仙。
我就光看着他,就觉得养眼,以后若要跟了他,做梦都能笑醒。
我傻看着,这时却疾疾行过来一辆马车,惹得尘土飞扬。那帘子被风掀了起来,随风往后飞,我凝眉往里看去,却对上一双我最熟悉不过的眸子――母亲!
我急忙背过身去,暗自祈祷母亲没有认出我来,偏巧这时李择言扬着手里的麦糕喊我的名字,我把食指立在嘴边,忙用余光看母亲,母亲慌得拽下迎风的帘子,我还是看到了里面齐昱的母亲。
李择言一脸狐疑地看着我,我叹了一口气,告诉他我母亲刚过去。李择言的脸瞬间暗淡下去。他也知道我的母亲根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林致。”李择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家父与令尊在朝政上意见相左,想来以后也会形同水火。”
我默认点头。
李择言看着我,目光灼热:“林致,我仅问你一句,你诚诚恳恳地回答我,我就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李择言顿了顿,似是鼓足很大的勇气,“你愿不愿意同我永结秦晋之好?”
“我知这句话有些难为你,你只点头或是摇头,只消是实话――。”
“我愿意!”我立刻作答。李择言的眉开心地就要飞起。
“真的,你真的……”李择言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重重地点头。
“你可不要负我。”
李择言失笑,“我怎会负你?”他把我拥在怀里,我觉得我快幸福死了。
李择言低头瞧我:“你若是有心与我在一起,那我就到你家提亲去,任两家如何阻挠我们都不是问题,你只需等我科举后榜上有名,我们一定会在一起。”
“好!”我点头应他,神态虔诚不已,我信李择言,我也信我们来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