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生辰前的两日,李璟瑜过的是极为舒坦的。没有前世父母离世后,被二房三天两头的上门找茬,那石思月也不在她眼前晃悠。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去祖父祖母及母亲那里请安外,便没有其他日子,终感觉这岁月静好,如果永远这般该有多好。
今日,她照常在母亲处请安说话,李璟瑜也试着去看账,十分的艰涩难懂。孟氏见女儿过问这些很是欣慰,感叹她的瑜儿总算长大了。
听了这话,李璟瑜心里颇不是滋味,前世的她是多么的不孝,对这些管家、看账厌为金钱粪土,可是父母骤然离世,她才惊觉没有这些金钱粪土,她们兄妹根本无法在这世上生存。
二婶季月娘三天两头的抱怨她的吃穿用度花费大,又说将军府不比从前,磋磨着她做针线,房里的丫鬟时不时就偷她的首饰,娘亲的陪嫁庄子在不懂看账的她那里被一笔一笔坑走了无数的银钱,最终只能变卖。
今时今日即便再不喜这些,她也会学这些安身立命之本。
见璟瑜对桌上的账本感兴趣,孟氏边问:“瑜儿也想学看账吗?”
李璟瑜看着自己那有些病容的母亲,忽然想起前世的时候母亲也有此一问,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她说看这俗物做甚,母亲无奈淡笑,说左了也有她在,她便给瑜儿挑选个清贵人家,没那么多烦心的事情。
思及此璟瑜便道:“瑜儿以后也是要掌家的,总得学了好不叫下头的人给糊弄了。”这话说的灰心丧气的样子,虽有点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
孟氏掩嘴一笑,便道:“瑜儿,长大了,娘亲就放心了。这是今日刚送来的账,你先看看,再慢慢学。”
说完孟氏便开始教璟瑜看这些账本,因之前璟瑜病了,西习便家去了。又念着过几日便是她的生辰,也就给璟瑜放了假,过了生辰后,就得学着管家庶务这些,为以后的出嫁做准备了。
孟氏教的认真,璟瑜听到也认真,母女到是相得一处,偶说些闲话。
“母亲,这帐薄是哪里的,怎地都是亏损呢?”璟瑜拿过一本帐翻来翻去全是亏空,和前世自己看账的时候差不多。
孟氏看了,皱眉道:“这些怎地送到这里来了,沈嬷嬷,着人将这几本送到老夫人处。”
沈嬷嬷是孟氏身边陪嫁的老嬷嬷,一看这些账本便冒了些汗道:“许是下人拿混了,我这就找人送回去。”说着便找小丫鬟捧了账簿自己也亲自跟着去了。
璟瑜奇怪的问:“这些账簿有问题吗?沈嬷嬷怎么如此紧张?”
孟氏摸了摸女儿乌压压的头笑道:“咱们将军府的进项多,军功赏赐的皇庄、铺子,你姑姑出嫁时陪嫁颇丰,安国侯府的那些人没少打这嫁妆的主意,不过你姑姑去的时候你祖母便派人要那安国侯府的人把嫁妆都封箱了。只是庄子、店铺还在他们手里。只是送账簿过来给你祖母看,这年年都是报亏空,实际上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你祖母虽知道这些事儿,可也不好说什么,这便是人走茶凉。”孟氏一边歪在踏上,一边说着这看账的一些事情,说着说着便困了。
她又继续说道:“不过你表姐也大了,过几日,相看了人家,你祖母便会帮她把铺子、田庄要回来。这中间的龌龊我本不愿同你说,但既要学看账,这里头的事情便需得和你说清楚……”越说越小声,到最后,竟然是睡着了。
璟瑜见状悄声令婆子给孟氏盖上些莫着凉,这早春还是有些冷的。放了熏香帐子,又悄然推到外间继续看那艰深的账本。
此时,忽有小丫鬟进来,面带喜色,进来时本想报喜,却见周围奴仆敛声息气,便自觉小声禀报道:“姑娘,大老爷和大少爷回来了,现已去拜见老太爷和夫人去了,一会儿便要回了。”
正在看账的李璟瑜眉头一跳,揉了揉眉心道:“母亲近日累了,让她多睡一会儿吧,我随你去迎接父亲及兄长吧。”
李璟瑜披上石青毛毡绣青海波纹的披风,又整了整自己的发髻,便去前厅迎接父亲及兄长。
这一世她却没有勇气面对父亲,父亲是那么疼爱自己,可是前世自己却叫她失望了,与石思月越走越近,在她的一次次陷害下,父女离心。
只求这一生,父亲不在为自己忧心了。
花厅之内,李璟瑜的父亲也就是这定国将军府未来的主人,正危襟正坐,他年逾四旬,白面续须,虽然是走科举路子一身文人气,但面上却仍是威严的。世人道定国将军府的长子无乃父之风,领一闲差罢了。
可是璟瑜却知道父亲之所以不掌实权,皆是因为将军府势大,二叔又是掌着兵权的封疆大吏,圣上多有忌惮,看似鲜花着锦,实际烈火烹油,这个中滋味也唯有他们才能明白。
世人羡慕高门大户,呼奴使婢锦衣玉食,可谁能想到他们承担的风险有多大,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她想前世将军府之所以会败落的那么快,未必没有圣上的手笔,他是为了自己的继任者扫清障碍。
李祯正抚着茶盏,撇去浮沫儿。
耳边听见清脆的环佩之声,抬首便见自己掌上明珠款款走来,虽然身量尚不足,但举止有度,气质高华,心中大为感慨,这一去半年,没想璟瑜竟然有些不同了,似比以往更稳重了?或是更像自己那端庄温婉的爱妻了。
“女儿,拜见父亲大人。”李璟瑜盈盈下拜,半垂着头,却是为了掩盖眼中沁着的泪水。好多年未见父亲了,今日见了一时有些控制不住。
“快起来,瑜儿,长大了,有大姑娘的样子啦。”李祯微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多谢父亲。”李璟瑜站起身来,便发觉兄长不再。
似看懂了她的意思,李祯虎着脸道:“那败家丧门的东西被你祖母留下了。”
看见父亲这样的表情,李璟瑜便猜到哥哥是拿祖母当挡箭牌,生怕父亲回了家就要拘着自己,或许还会向祖母撒娇告状诉诉苦什么的。
祖父母对哥哥那是十分的溺爱,是断不会让父亲责罚太重的。想到自家兄长那混世魔王的性子,李璟瑜就忍不住笑了。
李祯不见孟氏便问:“瑜儿,你母亲呢?”
璟瑜回道:“母亲近日总是疲乏,看了大夫说是有些劳累,有血枯之兆。刚才女儿正与她说话,没两句母亲便睡了过去。可巧父亲回来,我便先来了。”
“哦,原是如此,那便不要搅扰她,我还有些公挤压的公务处理,等处置完了,我再去她房中寻她便好。哎,这些日子真是多亏了她啊。”李祯提起爱妻一脸的温柔,他房中只有孟氏一人,并无妻妾。
“如此,那瑜儿便不打扰父亲了。”李璟瑜知情识趣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小别胜新婚,她可不想去打扰父母团圆,便让婆子把无关紧要的账拿来自个学去。
翻了几页,忽听门外小丫鬟禀报,说是大少爷来了,就在门外,还未等她站起,便听到一个急三火四毛躁的声音大喊道:“妹妹,我回来,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