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遁入轮回道，那是什么意思？”小湛起熟读古籍时接触过“道”的涵义，甚至是，些许不真切的“修炼之途”，至于轮回什么的，他却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字眼。
剑大叔依旧盘坐，面无表情，沉声吐出一字：“死。”
死亡，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贯穿于世间的整部纪元史，像是一座铮铮而鸣的警钟，每时每刻都让数以亿计的生灵为此提心吊胆。
但，对于小湛起来说，死，并不陌生。
自打记事以来，小湛起本应该单纯而美好的童年里，不知不觉地被死亡的恐惧渲染成了黑色，他时常感到有透不过气的沉重压抑，以及当沁入骨髓的胎毒发作时，痛不欲生的画面在脑海里不间断地重演...
这一切的一切，皆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生命无多，岁月乏苦。
想到这里，小湛起目光如炬，不禁掰开手指，算了算。
“嘶，离上次刮骨剔毒已经超过两个月了，胎毒又要来了...”
当他推算得知，还有不到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胎毒又要准时发作了，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
好在这一次，爹说能治好我。
不过...我还能回去吗？
老祖爷爷什么时候来带我回去啊...
小湛起想着这些，心里顿时有些低落，两腿一弯，一屁股坐在地上，自顾自的低着头，也不说话了。
“你是对死亡很恐惧吗？”剑大叔察觉到小湛起的变化，两手一撑，迅速站了起来，走到小湛起身边，陪他一起坐下。
“古来有圣人云：朝闻道，夕可死矣。”壮汉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想来想去，说出这句话。”
小湛起抬起头，盯着剑大叔看了很久，依旧沉默。
“或许，长生是种诅咒。”剑大叔干咳一声，继续说道。
小湛起抿着嘴，又转身望向四周的乌金墙壁，像是在生闷气。
“你很特别，深知书中生死大意，却依旧惧怕死亡；明明垂髫之年，却有时少年老成。或许，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生灵所具备的特质。”剑大叔没有刻意迎合小湛起，去哄着他，而是低声轻语，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
“真正的生灵？呵，我知道我很卑微，大概卑微到...就像是一粒浮尘吧，悄悄地迷失在这天地，没人会看见的。”小湛起的小脑袋耷拉着，语气很失落地说道。
“所以，你开始向往修炼，向往书中所言的那个仙侠世界，快意恩仇，无忧无虑，当你屹立在云端时，天下苍生皆会为你震颤。”剑大叔接过他的话，像一位知己一样，出于他的角度，考虑道。
小湛起闻言，摇摇头，表示不认同。
剑大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
两人就这样，背对相抵，一大一小，不再言语。
剑体内部交织的空间乌光幽幽，拉长了两人的影子，黑漆漆的，仿佛是黑暗要再度涌来的前兆一样。
......
外界，禁仙谷地。
狂风大作的使然之下，天地又一次陷入迷蒙，像一张奇大无比的灰布，正悄悄地伸展开，遮盖住这一切。
虽然天色有些阴沉，却也依稀可以看到有三团异色光芒在谷地深处闪烁，配上周围的环境，就像是夜晚清风之下摇曳的明暗不定的烛火，指不定何时就会熄灭掉。
当！
一声穿云裂石的钟颤突兀响起，打破了狂风的怒号，天地的迷蒙异象逐渐开始平息，一切即将恢复正常。
“老鬼，你要小心了，那‘东西’开始发狂了！”一个略显沙哑的苍音在天地间回荡，久久不曾弥散。
“当！”
回应这个声音的，只是一声钟鸣。
一对长度几近达到百丈、粗若水桶状的长角自谷地深处伸出，搅动着天地游离的精气，快要制造出一场新的、威力更大的风暴！
轰、轰、轰！
接连的音爆震耳发聩，精气不由自主地由四周牵引过来，纳入风暴中，雏形已成。
“必须要阻止他，不然方圆近万里将生灵涂炭！”万珂族主珂千幽浮在半空中，低声沉吟道。
他知道，一旦让这股蕴含精气的飓风逸散，万里外的极北之地可就要遭殃了。
极北之地，万珂一族为首的雪原百族自古恒存于此地，这是祖地，身为族主的他说什么也不能后退半步。
“好，你且去对抗这股风暴，我来与这个‘东西’周旋片刻。”云端之巅，老道人呼啸一声，吐息间，滚滚精气翻涌，声势浩大。
说罢，老道人一记大袖甩去，如刀割般的先天罡风轰向那两只长角，一点一点，逐渐逼近，想要消磨长角散发的光辉。
“吼！”
两只长角似乎有些不堪重负了，蓄力很久后，猛然顶起，不仅消散了罡风，更像是要捅破这层天幕。
“对付我？简直痴人做梦，区区两只蝼蚁也敢造次！”低沉的兽音从长角下方浓浓的黑雾里传出，语气带着无尽的鄙夷。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敌不过！”
老道人转身，乘云气，踏风乱，肩扛起那座铭刻有“禁仙谷”三字的石碑后，用尽全力向下掷出，砸向那对大角，想要摧毁这一切。
百丈长角的角身纹路粗狂，同样开启反攻，表面开始交织着一层晶莹的霞光，像是镀上了一层神性物质，熠熠生辉。
早就布满裂纹的石碑划落，周身腾起一层剧烈摩擦产生的火焰，威势熊熊，极速向下坠去。
咚！
二者相撞，一股巨大无比的冲击波荡开，方圆近百里的山野皆被荡平，化为一面平地。
轰隆隆...
禁仙谷周遭，组成谷壁的九山不断晃动，山石倾垮，尘土弥漫，只有微弱的清光朦朦胧胧，看样子，其神性已接近枯竭，即将不复之前的威能，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与四下的山原一样结局，被夷为平地。
另一边，伤痕累累的万珂族主正倒在九山其中一座的山脚下，衣衫残破，趴在半人高的钟身上大口溢血，任凭土灰落在身上，没有多余的力气动弹了。
就在刚刚，凭借着这股冲击波，加上他的全力出手，成功瓦解了风暴雏形，不过他也因此受到重创，浑身骨头像是被散架了一样，五脏六腑也都移位似的，让他难受的想要把肠子吐出来。
咻！
一朵乳白色的云气凭空显化，徐徐落到珂千幽身旁，过程中云气渐渐稀薄，露出里面的人形生灵，正是老道人。
“你没事吧？”
头一回见到万珂老鬼如此惨烈，老道人急忙出手，招来丝丝精气，快速补充到万珂族主体内，并询问着状况如何。
万珂族主难受的闭着眼，面容苦涩，不曾开口，却也是坚定地点点头，表明自己还能忍受。
“这九座灵山恐怕撑不了多久了，石碑也是一样，而且，至尊亲自布下的手段经过这么多年的消磨，早已所剩无几了，所以，接下来才是一场恶战啊。”
老道人叹了口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状态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之所以自己还能活动，全凭的是体内的一口玄黄仙气吊着，这是那位湛姓至尊留下的不朽神物，具有罕见的神性，可长时间地维持人的生机。
“快...快走，你快走吧，我来...想办法。”万珂族主断断续续地开口，勉强睁开布满血丝的眼，可以看到他的眼角处有点点猩红，像是不久前被鲜血浸染过。
老道人固执地摇摇头，表示坚决不会抛下同伴，哪怕是曾经的仇敌。
“啪！”
万珂族主眼里有些湿润，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血污斑斑的脏手，老道人当即会意，同样伸出一只手，两人互相用力握住彼此的手，相当是握手言和，将之前心存的那点芥蒂彻彻底底地化为云烟，终于散尽。
这一刻，他们才算是真正的化敌为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