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涟漪整晚都是心神不宁的,以至于弹曲的时候都不小心乱了几个音节,而这堂下又近半数都是她的死忠,很轻易就听出了这位花魁姑娘心中的涟漪,所以几曲演罢,便有些高节的客人主动提议让她休息一下。
“各位爷,可真是对不住啊!”涟漪坊的妈妈梅姨自然也早就觉察到了端倪,看有人先起,便急忙跟起身子,作揖道:“怎料它今日风寒,让涟漪多沾了些霜雨,身子有些不适……”
“涟漪姑娘既然病了就去歇息歇息吧,我们又不差这一天半晌的,各位说是不是啊?”
台下登时一片起哄声,此起彼伏的全都是让花涟漪养病之类的话,也足以见花涟漪人望之盛。
“真是谢谢各位爷了!”梅姨不知何时挤出了几片泪花,感激涕零道:“他日定叫涟漪好好给各位演上一出!”
梅姨何等老辣,虽然送走了花涟漪,但当即就叫来了几个仅亚于花涟漪的头牌补上,又一番好招待小礼物送上,也算没有流失太多的客人。
这边花涟漪刚一退去,就攥着纸伞急匆匆地回到了后院,还未入门就听见了不逊雨声的鼾声,她不由诧异地指着地上道:“怎么回事?他这是?”
“我觉得刀药快过效了,就给他来了点真药。”花七刚才好像在和花芸争执着什么,直到花涟漪出现,才算略略止了下来。
“大姐也真是的,竟然把这里都透露出去了……”花涟漪收好纸伞,又警觉地关上门道:“我这儿还藏得下去吗?”
“怎么会?”花七一笑道:“再说他要是死了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花涟漪将信将疑地踢了地上的人一脚,疑惑道:“你给他吃的什么?”
“风玫。”
风玫是医仙花君雅炼制的一种睡药,‘成效极佳’,药量大睡个三五天都不成事,所以花涟漪也就暂时放了心,转而道:“那怎么办?不会真把他杀了吧?”
“不能杀!”
花涟漪一怔,原来这话是从花芸口中讲出来的,想来自己进来时她俩好像是在斗嘴,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问题。
“大姐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把他送到我们这儿的!”花芸眼神倔强,指着地上睡成烂泥的人道:“他说的全都是真的!我们也看到了!”
“就是因为他说的是真的,所以才留不得。”
“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全都听不懂啊?”花涟漪扶着额头无奈道:“我走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说来话长。”
那个号称是尾火虎的男子还真的就杵在墙头给花七和花芸讲了一个沓长的故事——从他和杨会真遇见花一开始。
箕水豹杨会真在武林高手榜上排第八十九,虽然并不算高,但也属于一流,值得一提的是他身上还背有一把双弦弓——龙尾弦弓,这把弓硬是破天荒地挤到了天下名器前十甲的位置。当然,有这么高的排名,除了此弓的构造足够独特之外,也与主人精湛的射术脱不了干系,粗略地算,死在他手下的高手也都有近百人了。
既然善用弓弩,那就不难想象杨会真会是个敏捷谨慎的人,毕竟弓箭的用途可不是去肉搏的,以至于‘粗枝大叶’的花一刚一现身,杨会真就敏锐地觉察到了异样。
花一暗自跟随了他们许久,按道理两人也该早就发觉了她——问题就出在她的脸上,杨会真对这张脸竟是有些印象的,但是他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也许是曾经的哪个刀下亡魂的遗孀,他以为。
所以花一才一路‘活’到了那家酒肆,但就是在那里,平衡被打破了。
“嗯?”黄衣男子冷冷问道:“看到她了吗。”
“怎么了。”灰衣男子爱搭不理。
“跟了我们这么久了。”黄衣男子唾了一口唾沫,不屑道:“这么蹩脚,我都懒得动她。”
灰衣男子哼了一声,道:“定是你的仇家,待会儿我会帮她按住你的。”
黄衣男子斜了他一眼,就随便坐在了一个位置,“上茶!”
“给我拿酒!”
两人各酌各的,互不搭理。
“来了。”黄衣男子突然邪笑一声,甩了甩袖口。
灰衣男子则不由蹙了蹙眉,他知道那儿是一袋袖箭,便压低了声音:“不许乱杀。”
“你在命令我?”
“这是宗主的命令。”
“你说那个黄毛丫头?”
“你什么意思!”灰衣男子重重掷下了酒杯。
“哼!”黄衣男子冷冷一笑,道:“来了!”
“你敢!”
“我怎不敢!”
“你动她一下试试!”
然后花一就动手了,在她侧身经过两人桌旁的时候。而结果也正好被刚来到此的花七和花芸看到——行刺者平安无事,被刺的两个倒是打了起来。
两人一个没有兵器,一个的兵器则是弓箭,灰衣男子先下手为强,似乎弄故障了他的袖箭,所以接下来的场面基本上就是在肉搏,但还没出三十招,那黄衣男子就被灰衣男子擎住了手臂给摔了出去,这一摔不打紧,本来是下风的黄衣男子等于是被拉开了距离,反倒占了上风,他得了机会也不含糊,捻弓便射,而灰衣男子情急之下便支来桌椅挡住了自己和花一,接着便和他围着大梁绕起了圈子。
兴许是动静太大了,而此处又离城门不算远,那黄衣男子只射了两箭便紧着眉头遁身离去了,而灰衣男子也没敢多留,随后拾起‘娇弱’的花一便也奔了出去,不知踪影。
“这就是你们在酒肆里看到的啊。”花涟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那接下来呢?他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大姐……”
“他对于大姐的事全都闭口不谈,还说是大姐这么吩咐他的。”
“那怎么可信!”花涟漪不禁花容失色,诧异道:“大姐会不会真的有危险?”
“所以才给他下了风玫。”花七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个小瓶子,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也许在酒肆的时候他就已经留意到了我们,所以他说的才全都是事实,取信我们,可后面的事他缄口不言……要么是大姐在盘算着什么,要么就是他在盘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