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车外各有一人,乍看竟是一样的柳眉杏眼,一样的玉弧轮廓,窈窕淑慎,颇为神仿韵似。
车外的人早就备好了暖绒,孤身立在城楼下静默等候——花紫淇本也要下来迎接的,却被她以观防敌情的理由给堵到了楼上。
车里的人则由一个修长净洁的女子搀扶着下了车,惨白无光的脸上却难得挤出了最真实的柔和的笑容,她望着眼前人,拨开了花九的手臂,独自走向了这位北境木兰军的首领。
“你瘦了许多,在这边没少吃苦吧?”
花木槿的手贴到了花木瑶的脸上,花木瑶不由鼻头一酸,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愣了愣便绕到花木槿的身后给她披好暖绒,埋怨道:“大家在一起都很开心,以苦为乐,就是你怎么还是那么喜欢到处跑,也不挑点青山绿水的地方去,来我这鬼狼不居的地方受什么罪?”
“鬼狼都不敢来居,还不是因为有你们在这儿威慑着它。”花木槿淡淡一笑,转过头看着她道:“你都五年没回过家了,我也该来看看你了。”
五年了吗?好像还真是,看她这语气,似乎早已经释怀了当年的事。
“我看这儿厉兵秣马,严阵以待,想必突厥人的攻势很猛烈吧?”
“还好,只是最开始分了一小波人马过来,很快就被我们给击退了。”提到战事,花木瑶这才敢正视花木槿的目光:“不过这些日子总会有使者过来劝降,我们都没有理会。”
“这样啊……”拿下一个小小的怀朔镇对于拥有十万精锐骑兵的突厥人来说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久围不攻也自然不会是因为突厥可汗有佛陀心肠、大发慈悲了,花木槿不傻,自然可以猜得出来:“看来他们的耐心还是挺好的。”
言外之意就是花木槿也知道他们是在等自己,所以才一直没有轻举妄动,可这话从当事者花木槿自己口中风轻云淡般说了出来,就很难让花木瑶接受了:“你来这儿不只是为了看我的吧?是不是谁强迫你过来的?”
“谁还敢强迫我?”花木槿哑然一笑,道:“除了她,五大三粗的,我倒是真的没有办法。”
这个她并不是在指花雨,姐妹二人都心知肚明。
“老大么……”花木瑶似乎也是忆起了往事,不由感慨道:“你仍觉得,她的选择是对的吗?”
花木槿含笑不语,有些东西也不需要言语——公道在人心,对错却在人,她所坚持的东西不论如何,她终不会有半分的怀疑和犹豫。即便什么也做不了,也要问心无愧。
忽然起了一阵寒风,伴着烟尘把花木槿呛得咳凑不已,花木瑶看见姐姐这模样,才想起她早就是命悬一线的风中残烛了,就急忙脱了自己的外罩给她披上,接着又二话不说地牵着她入了城里:“别在这边说话了,咱们先进去。”
花木槿本来穿的就不薄,这前前后后又被花木瑶连续加了两件暖裘罩上,远远望去略显臃肿不堪,不过她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就任由花木瑶拿着自己摆弄——就像小时候一样,她总会在自己安静看书的时候站在身后摆弄自己的头发,玩闹个不停。
而另一边,花九则在花紫淇的招待下安置好了车马,然后两人就一同立在城楼上谈天论地,分毫没有想要插嘴这对儿姐妹的意图。
“我看阁主的气色不是很好,这一路上很难熬吧?”
“她执意要来,而且也没有护心散了。”花九怅然地点了点头道:“何况就算她不想来,恐怕也是不行的。”
“唉……”花紫淇一点就通,考虑到花九也算是花雨的人,便换了个话题道:“那,那一位的情况怎么样了?”
“也不是太好,不过医仙已经决定回谷了,估摸着现在也差不多该到了吧……”想到这儿,花九不由忧心了起来,语态也显得稍有急促:“但愿她现在还好,医仙一定有办法的。”
“君雅花主妙手回春,一定有办法的!”花紫淇也重复了一遍,毕竟这种事情说什么也都没用,安抚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承你吉言,愿三姐早日康复。”
城楼上的两人就这么屹立在那里,从南聊到北,从百花谷聊到边疆,从花红聊到花君雅,又从花木槿聊到花木瑶,似乎女人天生就擅长这个。
而屋内的两人,就没那个运气有外边这两个那般愉快了——花木槿的意思是,她翌日一早就要动身前往武川镇,也就是突厥目前的大本营。
本来温馨感人的画面全因此一句话闹成了僵局,花木瑶手上青筋、额头黑线,怎么看都是十足的埋怨和反对,而花木槿也料到这般反应似的,便压了压手道:“你先别着急,让我解释一下。”
“我不希望你来是去送死的,如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我会选择死守怀朔,直至最后一刻。”花木瑶目光凛冽,根本不容置疑:“而你,我会把你送走……她们会理解我的。”
“胡闹,我来就是帮你解围的!”一入正事之后,花木瑶传承已久的倔脾气顿时显露无遗,不过相应的,好消息就是她还是那个熟悉的花木瑶,还可以用那个老办法来对付她——赌约。
花木瑶并不嗜赌,但对花木槿例外——因为花木槿实在是太优秀、太完美了,从小便是。而花木瑶虽然也是个难得的奇才,但比起自己的姐姐,虽说不至于相形见绌,但还是有着一些差距的,所以很多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在花木槿眼里总是能得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而花木瑶却总是不认同,于是姐妹两个就开启了漫长的、只属于她们两个的赌约之路。
只是结果很遗憾,迄今为止,花木槿只败了一次,仅仅那一次。
“那我们再赌一次,如何?”
“赌?”看样子这话的确让花木瑶稍微冷静了些。
“赌我能不能让突厥退兵,”花木槿浅浅一笑,摸出了一封信道:“如果我输了,你就打开这封信;而如果我赢了,你自然会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虽说也未必是我亲自交给的。”
花木瑶迟迟接过信,却做了一件令人极其惊讶的事——她直接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