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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隐宅

虽说从北境传来了敌情,可在百花谷里依旧是花红遇袭的事情被提到了最顶,除了谷里的人手,飞花、流花、落花三处也都收到了调查的指令。至于北境的事,花九一纸书信,便全部转回给那位阁主了——反正她现在就在齐主身边,各自操心去吧。

百花卫也没闲着,三四人一组在山外寻觅蛛丝马迹,可除了花红的那匹乌马,以及现场遗留下来的一些血迹,就什么收获也没有了。

相比于扑朔阁毫无头绪的乱查,花木槿拿出的这沓画卷自然是帮了大忙——得了提点之后,花芸更是夜未央就就匆匆地奔出谷了,翻山倒林,寻寻觅觅,自不在话下。

范围既然只缩小在了一座山上,再加上居不可无水的限制,花芸竟很快就找到了潜伏在山腰处的茅屋,顺利得有些匪夷所思。行至时,亦如画中所示,一屋一田,惬意山园般,只是现在看上去却颇有些寂寥。花芸反复确认之后,就小心翼翼地窥探了起来——没准那黑衣人就在里边,也许早点应该叫上大家的。

不过她也不害怕,求真的欲望早就突破了内心的恐惧,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不过谨慎起见,她还是先试探着飞起了一枚石子,石子穿林落叶,片刻之后,回应的果只有石坠之音,那茅屋附近并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也没必要这样,她觉得。

“可有人在!”叫了一声索性直接就走了过去,靠近之后还发现门屋竟没有落锁,花芸悄悄贴上前去,竖了竖耳朵没有听到声音,嗅了嗅也没有什么古怪的味道,于是心一横,哐当一下就推开了。

“有人吗?”

习惯性再一喊,可它的确是空的,花芸且舒了一口气左右勘察起来,她倒期盼着能够找到什么让她惊喜的物件,比如说药瓶之类的东西,可结果却是一场空——这里相当朴素,仅有的东西也都摆放得极其板正,只是床铺稍有些乱,像是匆忙爬了出来没有整理的样子,摸了摸自然是冷冰冰的。四周也打扫得很是整洁,只是碍于时间的缘故,桌椅已经淡淡地浮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灰尘。

看来这个很讲究的黑衣人并没有回来,毕竟花芸在这儿也没有闻到什么药的味道,或者是血的味道。可是只要他人不在,这就可以成为一个疑点,比如畏罪潜逃,当然也不能排除寻医治伤或者是已经死了的可能,但他究竟是死了还是逃了?就很难猜了。

恍然地踱着,一幕幕如梦般的细节纷纷闪回了花芸脑中:红红姐和他之间,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故事?

花芸留意到在墙边挂着一把弓,旁边还立有一柄枪,样子都有些陈旧,可是拿在手里,却格外的趁手,军旅之人……这算不算是个有用的线索?

除了这些,屋里就实在摸不出什么像样的、或是能吸引人眼球的东西了,花芸遗憾地摇了摇头,情绪极其低落,恰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一张画卷,拿出一看,画中的黑衣人正倚在日下翻看着什么书籍,她灵光一闪,叫道:“书呢!”

可是还真的没有看到哪儿藏的有书的影子,于是花芸开始翻箱倒柜,揭床起锅,最后恨不得要把这屋子都拆了,却也还是没能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藏哪了呢?”花芸皱了皱眉,就这么点地方,书这种东西也肯定不会随身携带的,况且他那天还丢了一枚能散发烟雾的奇怪东西,还有飞镖,如果那不是他捡来的,肯定不止一枚的吧?可这里除了一把枪和一张弓,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定还有别的地方,花芸以为,可是会在哪里呢?

“咯吱。”

起初她并没有留意到这个怪声,直到再次响起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是踩到了什么,可低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不过脚边传来的声响可是实打实的存在,莫非……是地面的原因!她又用剑鞘又敲了一遍,果真有异响!

花芸既惊又喜,一边颇有些暗自得意,一边又有些惴惴不安:这地下应当是别有洞天不假了,只是……花芸想到了他的暗器,或许这下面亦会是个机关重重的死穴。

死穴也没用,她是一定要进去看看的,毕竟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又怎可能退缩?她围着地面左右翻弄许久,终于摆弄出了一条浅浅的缝隙,大功告成!花芸欣喜地翻开暗板,又燃了屋子里放着的烛灯,就轻身钻了进去。

不紧张,是假的。

下面黑压压的,好像到处都是若隐若无的模糊轮廓。花芸的每一步虽然都是小心翼翼的,可还是不能完全消除对于前方的恐惧,也许稍不留神,下一步就会触发到什么机关陷阱,一命呜呼了。

那是什么?透过微弱的烛光,她终于看到了一张像是桌子或是案台之类的东西,挺大的,但桌上的物件却挺单一,透过烛影只拉出了两道长长的影子,烛火飘曳,它便也跟着左右飘曳。

那是……花芸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先人安息!先人安息!晚辈无意冒犯,还望先人不要怪罪!”直到壮着胆子走近,花芸才晓得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两个灵位,她猛地抖了一个机灵,差点连灯盏都要吓出手中。

花芸先作了个揖,又赔了个礼,方敢凑过身去瞧那上面的字,那两个灵牌上的字迹倒是不太美观,不过却很工整,一横一竖,皆格外认真。只见赫然写着:‘故主河东王萧公之灵位’,‘故主河东郡主萧云之灵位’。

萧公应当是他对这位河东王的敬称了,至于这河东郡主,应该就是本名。

花芸略一思量,心中便有了个大概:河东长沙隶属南朝,萧又是前朝梁的国姓,所以这位黑衣人的身份也已经可以确定出一个轮廓了——梁朝某个郡王的属下,只是故主故地已不在,物是人非,也许他当初归隐山林,就出于这么个无奈的原因吧。

桌案的一侧便是一沓书籍,像极了花芸心心念念的那一沓书籍。

这方小小的暗室仅此一桌,而想象中的机关暗器、甚至是多余的兵器都没有看到,花芸忐忑地收起了那几本书,又四处看了一遍,就失望地钻了出去——她透过烛光中已经看到了那书的名字:昭明文选。这并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书,对于仕学之人来说它更是必读之物,至少木槿姐姐那儿就存放了完完整整的一套,非但如此,甚至就连子璇那里都能摸出来几本。

等等!子璇那里……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你看的什么书?”

“文选,是昭明文选,只可惜我这儿不是太完整。”

“昭明文选……哦!我记得木槿姐姐那儿好像也有这么一套书,她那个似乎是完整的。”花木槿经常会给花芸推荐些什么书看,但花芸也仅仅就是看看名字罢了。

“我知道,但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她特别珍视它们,还叮嘱我千万不能弄丢,因为这些都是由一个老朋友亲自抄写出来的。”

子璇每次拿起那一沓书的时候都会变得让人难以捉摸,有时她会傻傻地盯着某一页发笑(明明都是些晦涩难懂的诗文赋论),有时就倚在院里的桃树下伫立不动,但更多时候还是情不自禁地眼眶发红,然后默语不言。

花芸知道子璇的那一套文选并不完整,而且每一本都是由人力抄写而成的,这件事之所以一直能让花芸铭记,也全仰赖这个抄书人可爱而又可笑的字迹——想不过目不忘都难。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早也是亭亭玉立初长成了,这字写得……却也没比那些孩童好出多少,说起来实在是一言难尽。

而当下困扰着花芸的问题就是,这几本书里的字迹也是非常的‘愚蠢’,她当初形容子璇的那几本书就是引用的这个词语。花芸又把其它几本也都相应地翻开,借着日光仔细地研看:意外的是这些书里只是有几本是比较‘愚蠢’的,剩余的都异常的工整,看笔锋应该不是由一个人抄写的,这倒是与之前的猜想有些相悖了,但有一点依旧可以确认,也就是说尽管出现了两种字迹,但同样都是出自孩童之手。

若是这些书恰好是子璇缺失的那一部分……这个想法影子一般在花芸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子璇的确有些不同于大家,她的身世也有些奇怪——其一她并没有改姓为花,其二她也不是孤儿,非但如此,她的家族好像还是一个声名显赫的贵胄人家,只是令人费解的是,子璇的母亲竟然选择了放弃这份荣华富贵,在一个祭祀的日子,她偷偷带着子璇开启了浪迹天涯的生活。

那时的花木槿大病初愈,花芸便跟着她四处云游散心,而冥冥中的指引让她们遇见了这对母女——正在逃跑的一对母女。虽说是逃跑,但也不能说是有人要追着害她们,毕竟好端端的一对儿贤淑母女从家里跑了,当爹的又怎能不着急呢?

不过花木槿和花芸可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她们以为追来的是什么歹恶之人,当即就出手‘救’下了她们——正好一个善谋一个好斗,一来二去,轻而易举。

和子璇的不解之缘也正是由此而始,只是可惜后来的事情还是多有遗憾的,所幸子璇的心智之坚远远超出了二人的预想,这也得以让这事能先告一段落。

那之后子璇就加入了百花谷,并和自己住在一起……花芸还沉浸在回忆之中,突然一阵怪风掠刺过来,冻得她双肩微微颤栗,蓦然抬首,才发现那日光早已准备西倾了。

“乱七八糟!”清醒了的花芸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咒骂道:“子璇还能是坏人怎的?几本破书能证明什么?就算她们家真的跟这个黑衣人有什么关系,那也是与她无关的!”

这口气一吐,花芸顿觉神清气爽,一想到这些书还能顺带送给子璇做礼物,心里竟还有些欢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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