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温木兮怀着忐忑被叫到办公室，抬头，不该出现的人此刻站在她面前，呼吸顿然骤停心脏似乎被人紧紧捏住，不祥预感愈发强烈，她缓缓扶着办公桌视线盯着那人，一步步往前走。
对方感应到强烈目光转身，严明起身与她一起来到温木兮身边，迟疑片刻，安抚道：“温木兮别着急啊，听你姨姨说完。”
来人正是温木兮家附近远亲，两家人来往甚少，姨姨家怜悯这对老人孙女偶尔帮忙照看，今天找来学校必定与奶奶有关。
温木兮踌躇不前，想了百千条理由否定第一预感，却又被否认。
“兮兮，我帮你请了假，去收东西准备回家，你奶奶身体不好回去看看她。”
脑中嗡嗡直响耳畔自‘请了假后’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传进来，她用力抓住桌角指关节泛白，指甲处仿佛即将裂开，身体晃悠。
严明担忧开着她，温木兮见他嘴角蠕动应该是在安抚她，可惜完全听不清，她看向姨姨，面色惨白眼神惊慌失措，表情僵硬，过了许久找回声音，无法压抑颤抖。
“姨姨...”
张着嘴嗫喏后半句卡在喉咙里，温木兮急得打转，双手不停挥舞，眼眶湿润，用力挤出后半句，“奶奶人还清醒吗？”
“奶奶现在在医院，我们直接过去，她还好生了点小病，你别着急我们去婷婷医生怎么说。”
温木兮兀自点头呢喃，“没事就好，回去，我回去。”
见她状态异常，严明喊来杨炜让他看着点温木兮，杨炜不明所以，扫了眼她后瞬间说不出话，默默站她身后。
“姨姨，等等我。”
思绪回来，一条接着一条，温木兮像发了疯一样想教室那边跑去，杨炜差点没有追上。
回到教室，温木兮双手控制不住颤抖，书本多次掉落，也不知道收些什么，脑子里全是奶奶生病，什么病？严不严重？她有该怎么办？
“温木兮怎么了？”
背后传来清冷又透彻的声音，他问的却是杨炜。
杨炜隐忍着疑问，面对尚君知轻轻摇头，淡淡开口，“不知道。”
温木兮一股脑将所有书塞进书桌，如果奶奶病得严重她也无心学习，奶奶不严重出院后即可回学校。
尚君知拉过她，抽屉里的书本失去支撑哗啦啦下坠，与地面接触几声巨响令她有了片刻清醒。
她看着他，他望着她，彼此沉默不语，渐渐她眼中有了焦点，情绪一下全宣泄出来，眼眶湿润却没有流出眼泪，她在忍耐掩饰心中恐惧。
“怎么了，慢慢说。”
柔和如此刻暖阳驱走她心中寒冷惧怕，温木兮摇头，“奶奶住院了，姨姨不告诉我可能很严重。”
杨炜好似明白什么上前安慰，“可能她也不清楚，你爸妈呢，告诉他们了吗？”
尚君知看了眼低着头的温木兮，神色暗淡眸中瞳孔愈发黑沉，轻拍她胳膊安抚，“先去看看，马上月假我去看奶奶，给你带书过去，快去看看奶奶。”
“嗯。”
温木兮点头欲离开，被他叫住。
尚君知莞尔一笑，她看得痴呆，这一笑仿佛凝神散般能稳定神思，安抚情绪。
“别在奶奶面前哭，不要着急，记得安慰奶奶。”
奶奶在屋外忙活咳嗽不止，正巧姨姨来看她，奶奶剧烈咳喘气未喘匀，脑部缺氧一下子栽倒在地。
一口血卡在喉咙处，姨姨帮她顺气终于吐了出来，吐出来瞬间两人都呆愣许久，倒是奶奶安慰她不要慌，然后晕倒在地。
姨姨亲自送她上医院检查，检查结果一出奶奶清醒后，也了解自己身体状况让她不要告诉温木兮事情。
不好再麻烦她便请她帮忙接温木兮到医院，对病情保密，仅告诉她普通小感冒。
在她离开后打电话给温父，电话是温母接的听出谁的声音，语气刁钻咄咄逼人，奶奶不想与她争论，只说换温父听。
“妈，他忙呢，你要着急待会儿我让他给你打回来，现在就不要打扰他了。”
奶奶气往头顶涌去，咳嗽令声音出不来，电话那头温母与温父起了争执，温父让温母叫出来，温母不愿意各种词汇骂过去。
最后还是被温父抢了过去，奶奶担心耽误儿子工作从未主动联系他，今天是第一次另温父些许意外。
“我住院了，你回来一趟，不能麻烦兮兮，现在是她争分夺秒用功的时间。”
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奶奶此时心情格外平淡，温母问什么病非回来不可，抱怨道：“一大家子指着您儿子，现在叫他回家工作丢了谁来家，你们在家舒舒服服不愁吃穿，您儿子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温父捂住话筒制止：“少说几句。”
又问：“妈，您怎么住院了严不严重，医生怎么说？”
他这边实在走不开，“妈，这样让兮兮给您请个护工照顾，她回学校上课，等我这段时间忙完回来看您。”
温父只当母亲思念儿子，奶奶抑制住咳嗽声音虚弱，头一回要求自己孩子回家还被拒绝，不由的轻笑，“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原来是头白眼狼，你心究竟有多狠，不孝顺母亲不心疼孩子，如果早知今日，当初在你发烧没钱治病时我不该抱着你到处求别人。”
温母听得来气，欲和她吵被温父拦下，唯唯诺诺道：“妈，您要体谅我的难处。”
奶奶哼了一声，“我今天就告诉你，明天不回来就断绝母子关系，死在医院了也别来给我收尸。”
快速挂断电话，温母咦了一声见温父一言不发，“你打算回去？疯了吗，老婆子喜欢折腾你还不了解。”
“够了，她再无理取闹你也得喊她一声妈。”
温父为人实在谦逊，秉持读书人惯有毛病爱面子，放不下读书人的傲气，百年难见他红着脸，温母看他此刻眼中着火心中升起惧恐。
“收拾东西，我打电话请假买今天的票，明天到家。”
温母被拂了面子，心中有气，又不敢像往常样骂出来，只得低低咒骂，“凶什么凶。”
医院人来人往，来时苦着脸归时笑嘻嘻，来时轻盈乐呵归时愁眉丧气，医者始终怀有笑容，见惯了生死面对逝者表情始终未有动容，片刻后又笑容满面面对下一个病患。
医护人员常态，始终在奔跑，与时间赛跑与生命搏斗，家属认为医院冰冷医生无情言语直白，因为他们不是书里的神仙，他们时刻保持最高的热忱去热爱这份被万人误解的职业，他们不能隐瞒欺骗病情。
常出现的几句话，请相信我们、我们会尽全力的、做好心理准备。
扑面而来的消毒水味令大多数人讨厌，医院给人的印象，洁白。但众人却不知道，医院里的一面墙或是凳子，或是走廊又或是病床，那些地方曾经发生了什么，又用了多少消毒水掩盖异味。
温木兮赶来医院时奶奶刚睡着，姨姨交代几句便回家了，她坐在奶奶身旁握住正滴液的手，遗留深深时光痕迹，皮肤粗粝又冰凉。
奶奶睡得深沉，许是药里加了安睡成分，常在太阳下照晒脸色蜡黄，头发花白是岁月带走了往昔，额头沟壑深纵横交合。
口唇发绀呼吸沉重，脸颊两旁流有虚汗，似乎睡得不安稳，指尖颤抖。
温木兮静静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奶奶睁眼感受到她趴在身边，扬起和蔼笑容摸了摸她后脑勺。
当年小小一个眨眼间就这么大了，时间太快了，还没来得及将她的手交到能托付一生的人手中，未来怕是看不到喽。
“奶奶，你好点了吗？”
奶奶摇头，“奶奶没事，感冒引起的肺炎，医生说了住几天院就可以回家。”
温木兮心头疑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奶奶饿了吗？”
“吃过了，你爸爸听到我住院后说明天就回来，兮兮等你爸爸回来明天会学校去上课。”
“不要，我要守着你出院。”
奶奶莞尔一笑，“等这个月放假，奶奶就出院了，你回家就可以看见我，听话，学习最重要。”
温木兮没有与奶奶继续辩解，转移了话题。
第二天尚君知找来医院，奶奶记忆清晰，拉着他聊了许久。
“兮兮很少带朋友回家，也不知道她在学校过得好不好，她向来不爱表达闷在心里，受了委屈也不说，没想到你们高中还能在一块，就帮奶奶多照顾她一下好不好。”
尚君知点头答应，奶奶握着他的手笑开了花，“当初说下次来奶奶家，奶奶做饭给你吃，看来需要等一等。”
“奶奶，你安心养病，等好了我在去您家蹭饭。”
“好好好。”
温木兮在奶奶休息的时间把他拉了出来，低着嗓音，“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放假你逃课？”
尚君知戏谑笑道：“温木兮，逃课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做得出来的吗，老严叫我给你送资料，我提前预习了后面的课程给你整理好笔记，你看看，不懂的地方下次过来再问我，试卷是往年化学竞赛题目试着做。”
温木兮这才看见他背了一个书包，打开后书、试卷、笔记本一一分类，顿时阴霾散去。
“还有，杨炜给你做了套试题，答案步骤在最后，写完再对。”
翻到最后页，各色笔标注解释详细，“帮我谢谢班长。”
下次再遇到给班长拉票的人，她一定投他一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