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时一前一后,这次小会之后,却是米迪搭着明明的肩膀出来。走到米迪的工位旁,米迪拍了拍明明的肩:“放心啊,流程我盯着,你就只管写好你的材料。”
“好。”明明点了点头,笑意盈盈地往自己的工位去。
才坐下打开屏幕,田荷的消息就进来了:“她吃错药啦?刚刚还在咒你,现在和你勾肩搭背?”
“铃解了。”明明发过去。
田荷秒回了两个赞的表情,又跟过来一句:“那还是要小心,万一哪天情绪又不好了就糟了。”
“嗯,不怕,就请解铃人再来一趟。”明明抿嘴轻轻笑起来。
最近接连发生的糟糕的事情,今天解决了一桩,不由得轻松了片刻。
还没有松懈多久,蓝媚的电话打进来,明明皱着眉头接起电话:“你到了吗?”
“到了,我刚在你们前台登记了信息,现在在楼下咖啡吧坐着,你方便下来吗?”蓝媚的声音疲惫而委屈。
“我马上下来。”挂了电话,明明又发条消息给田荷:“蓝媚来了有点事,我下去跟她聊聊,你帮我看着点,有人找我的话发消息给我。”
“放心,我是忠诚的小广播。”田荷张望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挺好,今天人少,快去吧。”
无双有许多美好的传统,比如低价质优配足三餐的食堂,比如有精致的咖啡厅和小卖部。让人心生还是计划经济时代的错觉,许多出走多年的老员工,在提到无双的工作经历时,追忆都是美好。
一楼的咖啡厅在大堂的右侧,开放式的设计,让咖啡的香味一直可以飘到二楼。无双的几个品牌多与海派文化做联结,这咖啡厅的设计便多了几分旧上海的风情,深胡桃色的护壁板,深胡桃色的木地板,天花板上伸下来的吊灯有着彩色玻璃花格子灯罩,小圆桌上铺着古早味的玻璃台面,下面压了棉线蕾丝,轻轻放着的背景音乐是《霞飞路的87号》。
蓝媚第一次坐在这咖啡厅,有那么一瞬间感觉穿越到小时候的淮海路,爸爸给自己点了一份刚烤好的牛角面包,配着咖啡苦苦的香味,听爸爸和陌生的叔叔聊天,消磨一下午的时光。
如果没有脸上惶惶的神情,靠着外侧坐在软凳上的蓝媚是一道养眼的风景线。她今日穿了一件细灯芯绒连衣裙,没有掐得细细的腰身,廓形宽松而帅气,砖红色的底色上洒着细小的雏菊花,远看既不沉闷也不杂乱,是适合秋天的温暖。
明明下到一楼的时候,便看见眼里忧郁的蓝媚沉静地端着咖啡,总是笑意盈盈的脸上此时皆是紧张与不安,像一只随时要炸毛的猫。
明明出示了员工卡问服务员要了一杯水,拿着水杯过去坐在蓝媚对面。
视线投在大堂中间挑空的玻璃天花板上的蓝媚感觉到对面有人坐下,刚想防备地让对方让一下自己在等人,眼神一亮见是明明,急忙地坐直上半身伏到桌上,低声说:“你可来了,我觉得等了你八百年。”
明明细细看她,才发现眼睛是红的,睫毛根湿漉漉地挂着细小的眼泪,看来这从小无忧无虑的丫头已经崩溃地哭过。
想起陪着自己在木渎冷静处理家事的蓝媚,这落在自己肩上的打击是如何让人心神俱疲。
“来,慢慢说,从你去你爸公司开始说。”明明要把细节捋一捋,晚上也好跟阳锦明讨个主意。
明明身上让人沉静的气息让蓝媚暂时安静下来,她深深呼吸一下,用纸巾按了按眼角,清了清嗓子开始说:“你出门后我吃了早餐就坐地铁先去我爸女朋友的店,把你画的图纸给了她,她客客气气地安排技师接了图纸,我还把你电话给了她,要是有什么细节不清楚的联系你,做好了也直接通知你去取。那我就顺便问她了,最近我爸好不好,谁知道她说也好几天没跟我爸联系。我心说,你只关心他的钱,不关心他的人,心里还有点轻视她。”
蓝媚停下来喝了口咖啡,明明却心头一热,这丫头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头一个安排。明明看着有点失神的蓝媚,没有打断她。
“我想着快点去我爸公司看看情况,出门就奢侈一把打了车。结果到了那我发现前台换了人,我竟然没有见过。就让前台通知我爸的秘书,前台不认识我当然不肯。我就用手机打了秘书电话。秘书接了我电话连忙下来把我带进去,我说要见我爸,秘书说他不在公司好几天了。”
蓝媚的眼泪又涌出来,忙用纸巾擦了擦眼睛,明明见桌上已经没有纸巾,便起身去前台拿。取了一小叠纸巾回来,递到蓝媚手上。
蓝媚接过纸巾,攥紧了按在胸口,喝了口咖啡继续说:”我不信,就去我爸办公室,他有规矩他不在办公室的话门是要上锁的,我去看了看真是锁着的。然后我就给我爸打电话,居然是关机,换了另一个号码再打还是关机,我才有点慌。然后我就让秘书安排车送我回家,到了家里只有兰姨,兰姨说爸爸好几天没在家,也没提前说去哪里,兰姨也很担心,以为他出差太匆忙没有给家里任何安排。”
说到此处,蓝媚忍不住眼眶又红了,低头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见过我爸这样不辞而别,我算了算离开家也有一个多月了,你不知道我路上想了多少可能。万一……我说万一……他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情回不来了,我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她说完把脸深深埋在膝盖上,耸动的双肩和破碎的哭声击破了咖啡厅安逸祥和的气氛,旁边的人开始纷纷把探究的目光投过来。
明明急忙绕过小圆桌,蹲在蓝媚身旁,用手轻拍她苦苦压抑而抖动的背:“别怕蓝宝,我们一定有办法的。”
蓝媚抬起红肿的双眼,把下巴搁在明明窄薄的肩膀上,一串串眼泪像下雨天屋檐上挂着的雨帘,砸在明明藏蓝色的西装上,洇湿出一片恐惧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