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你说什么?”谢芸猛地回头,瞳孔缩小,“……我父亲死时,跟他签了什么合约?”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这次为了解约,几乎是把全部身家都搭进去了!这还不够,他还找人签了对赌协议!”李玉琢说,“他要在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给他的投资方赚够三千万!”
原来如此!
谢芸深吸了口气,三年前她执意要嫁给谢留,他老爹原是不肯,拗不过她放出狠话“今生今世除了谢留谁也不嫁”。最后在某天晚上很无奈地把她叫到书房,问她:“你是认准了谢留是吧?”
“是。”
“除了他谁也不要?”
“是!”
“之后不会后悔?”
“不会!”
那时候她回答得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她老爹就叹了口气,把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撸了下来,又把脖子上挂着的项链取了下来,项链的吊坠也是一个戒指,和老爹手指上的一看就是一对的。
“这是我和你妈妈的结婚戒指,当时老爹穷,买不起什么大钻戒,虽然看着磕碜了些,但是意义非凡。你让家里管家找人帮你调一下尺寸,拿这个去找谢留求婚吧。”老爹慎重地把两枚戒指放到她的手心,“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她当时还有点懵,没想到反倒是她爹雷厉风行,当即就给她出谋划策:“过个把月不是谢留生日了吗?你挑个好的生日礼物送他,多花点钱没关系,老爸帮你报账。然后趁着气氛好就趁机表白,把戒指给他戴上!嘿嘿嘿,人就到手咯!”
谢芸沉默了一下:“爸,你当年是不是就是这么追我妈的?”
“……噫!你怎么知道?”
“土死了,暴发户作风。”
“你懂什么死孩子!”她老爹“啪”的一巴掌扇到她的后脑勺上,“你喜欢一个人,就要竭尽全力对他好,把你有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这种攻势下,就是个石头人也被感化了!”
“再说了,我闺女儿!”她还记得那时候老爹摸着她的脸一脸自豪,“长得这么好看,嫁给谢留真是便宜那小子了呢!”
后来,她专门找人在国外给谢留定制了一家斯坦威钢琴。她不懂琴,只知道要送给谢留的一定是要最好的。定制一台斯坦威钢琴大多都要一年时间,她加了不少钱赶工提前完成,千里迢迢运回来,就是为了在谢留的生日宴会上万众瞩目的时刻送给他。
她还记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当她一把揭开琴布时,谢留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得意极了,借着酒意,指着钢琴对谢留说:
“哥哥,你为我弹首曲子,这琴就送你了!”
谢留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但为了不拂她的面子,还是坐下来,弹了一曲《梦中的婚礼》。
她虽然不怎么听古典乐,但是在谢留身边被熏陶这么久,也知道这首曲子。当时觉得这简直是天意,这不是老天爷在要她求婚吗?于是在当天晚上生日宴会结束以后,两人坐在车里回家的时候,谢芸拿出了老爹的戒指。
那时候谢留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只是平平淡淡地,问了她一句:“谢芸,你喜欢我?”
“是啊!”脸皮厚如城墙的她并不害臊,这句话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喜欢你。”
“有多喜欢?”
“全世界最喜欢!”
谢留就笑了,笑得那么好看,又那么悲伤,握住了她的手,问她:
“不会后悔?”
“不会!”
她如愿地给谢留戴上了戒指,从谢留的妹妹,成为了谢留的妻子。
而那架钢琴,自那年生日演奏过一首曲子以后,就被放在了谢家大宅的书房里,谢留再也没有碰过。
她以前一直不明白,谢留明明当时看着很喜欢,后来怎么又不喜欢了。就像她不明白谢留明明答应了她的求婚,却又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原来如此。
她老爹,溺爱女儿溺爱了一辈子的老谢,即使是要离开人世了,也拼尽全力给女儿编织了一个美梦。
谢芸回忆到这里,心脏痛得像是要裂开,忍不住一把甩开了李玉琢,低声说:“滚。”
李玉琢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谢芸打断了她,手一指门口方向:“闭上嘴,安静滚。不然我不保证我是不是又会突然发疯,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李玉琢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眼神一瞬间惊恐起来,乖乖站了起来快步往门口走去,确实是一副被吓着了的样子。
谢芸颓然地坐回椅子里,看着吃了没几口的香蕉船慢慢融化。
过了很久,门口的风铃轻响。周特助走进来找她:“老板,时间不早了,您是要继续坐会儿,还是回公司?”
“回公司吧。”谢芸回过神,起身往外走。在经过市一中校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然后临时改了主意:“我想进去散会儿步,你再在车里等我一会儿。”
周特助:“……”
毕竟是老板,有任性的权力,于是周特助乖乖地坐回了车里,看着谢芸一个人走到了铁门紧锁的市一中门口和门卫交涉了一番,似乎是没有成功获得通行准许。这也正常,毕竟市重点高中不是随便就能进的。他正踌躇着要不要过去,就看见谢总趁着门卫转身回了收发室,身手敏捷地像个猴子似的攀上了铁门,相当轻巧地翻了过去。
周特助:“……”
行吧。
时隔多年再次走在高中校园里,谢芸被勾起了许多回忆。
她高中的时候,是真的皮得很。仗着自己哥哥是学生会会长,肆无忌惮地违反校规。反正谢留总会无条件地包庇她,她便厚颜无耻地一直做着特权阶级。
从高一七班到高三一班这段距离,如果是全力狂奔的话,大概需要六分钟。穿过操场,爬上四楼,每天她都要走好几趟这样的路程,就为了和哥哥一起吃顿午饭,一起回家。
谢留作为高三生每天都有晚自习,她作为普通班的,虽然名义上也要来上晚自习,真正能遵守秩序的其实却没几个。市一中不同于她之前就读的贵族学校,家庭背景真正煊赫的没几个,她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第一次吃了路边摊的麻辣烫和烧烤,第一次去脏兮兮的电玩城里抽太鼓,第一次去网吧打游戏。但不论玩的多疯,她总能记得在晚上十点回到学校,背着书包跑到谢留教室外面等他下晚自习。手里要么捏着今天在路边撅的一朵好看花儿,要么是一颗奇形怪状的小石头,要么就是今天吃烧烤打包回来的两根烤肠。
那个时候,是真的傻,不论有了点什么好东西都会忍不住巴巴地献宝似的献给谢留,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要,硬是要塞给他,他不接就生气。她想谢留大概也头疼的很,对着她每天送的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表面上要笑眯眯地接过去,实际上估计全都偷偷扔了。
她又想起李玉琢对她说的话:“你的爱,对他来说是一种负担!”
大概真的是负担吧,所以才会那么想要逃开。费劲了心思瞒着她,和李玉琢两个人参加了全省的钢琴比赛,好不容易拿到了出国留学的名额,结果却还是被她知道了。
再后来,她动用了老爹的人脉,强行把出国留学的两个名额之一给了第三名,然后去李玉琢打工的咖啡店,砸了整个店来泄愤。最后找到谢留,逼他做出选择:
“只有一个名额,要么给你,要么给她,你自己选。”
她看着谢留第一次对她露出了厌恶至极的眼神,心脏痛得像是要裂开,却依旧强撑着公主般的倨傲,用力地说:
“谢留你给我听好了,我喜欢你!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就一辈子缠着你直到你喜欢我为止!我不会放过你的!”
明明是告白的话,因为太过害怕被拒绝,所以才故意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像是对仇人说的一样。她不是故意要以这种威胁的口吻说话的,实在是,谢留那时候冰凉刺骨的眼神,让她觉得如果不攥紧了手中的锁链,下一秒他就要飞走了一样。
自此以后谢留算是和谢家撕破了脸。李玉琢出国深造,而谢留在毕业以后成功升入了全国前十的音乐学院,同时在英华娱乐出道。为了不让他的身份受人诟病,老谢总让他迁出了谢家的户籍。从此以后,她就再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叫他“哥哥”了。
她本来以为,被她亲手折断了翱翔的翅膀,他应该恨她一辈子才对。却没有想到三年后他居然就这样轻易地答应了她的求婚。她以为是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地感动了他的一颗心,却没想到,是她老爹再一次用威胁的手段将他强行束缚在了她身边。
她又想起了求婚那一夜谢留最后问她的那一句话:
“不会后悔吗?”
“不会!”
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多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