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蛇和地鼠牺牲了。”
一个小教堂里,金色的夕阳撒下,将教堂的地面上切割出一块又一块的黑暗与金色,一个人站在其中的分界线上,黑色中,看不清他的脸庞,只有那双烔烔有神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赤红的光芒。
一只手上的十字架悄无声息的碎裂,一个身着布道袍的白发白眉的神父,略腮胡,高耸的颧骨,宽广的额头,他身上的黑色袍子和胸前的十字架,在这个有些狭窄的小教堂里,沐浴在夕阳的金色光芒下,只是沉默着,但叫人感觉他在发出最为沉重而有力的话语,许久,许久。
一幕幕在他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些碎片,他在记忆中起起伏伏,任凭这沉思带着他在惊涛骇浪中向过往驶去:
一个阴暗的雨夜,那个年轻人满身泥泞,跌跌撞撞,摔倒在一个执伞的身着黑色布道袍的身影前。
“有没有吃的……一口也可以,求求你,给我口吃的……”
身影蹲下来:“代价可能会比较大。”
面黄肌瘦的年轻人抬起头,艰难道:
“只要……能活下来,您……要我……做……什么?”
身影的嘴巴只是蠕动着,淡然而冷漠发出音节:
“第一,你要信仰主教;第二,我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自己的想法,无论面对是怎样的权威。”
年轻人苦笑:
“就……这么简单?”
身影语气依旧不咸不淡,但字字铿锵:
“如果你要是不能做到这两条,我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你。”
年轻人沉默,但那腹中空空的感觉愈来愈强烈,终于,他按捺不住的欲望,破开了他犹豫铸造的牢笼:
“你是主吗?你不是主的话,怎么知道我有没有自己的想法?”
身影哈哈一笑:
“很好年轻人,从此,你没有了以前的名字,你只有一个名字:地鼠。”
一把伞盖下,一块面包被递出:
“小子,欢迎来到毁灭神庭,我是利维坦。”
阳光下的利维坦睁开眼睛,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满是杀意:
“谁动的手?”
“审判,拉贵尔,但是暴食,他们带回了一条讯息,前一阵的圣经显圣,与灭世之兆进入华纳海姆的时间非常一致,大主教那日惊慌不已,甚至掩面哭泣。”
利维坦冷笑:“那家伙大概是怕圣子回来吧,把他这位对敌人最忠心的老犬撕破那伪忠的脸皮。”
那人却是若无其事:“但我们不能确定,灭世之兆,就是圣子,但根据那些云端上的老家伙们的反应来看,似乎是真的。”
利维坦沉默:“无论是与不是,先保护起来,还有,贝尔芬格……”
那人微微一笑:
“有什么新的指示,暴食大人?”
“既然已经是怠惰,就不要摆出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其实谁都知道,你不爱搅这趟浑水,只是这次事关圣子,你才会来……但贝尔芬格,我还是要拜托你一件事——我要大主教付出一些代价。”
贝尔芬格嘴上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
“嗯?你要什么主教付出什么代价?”
利维坦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语气虽然听不出任何喜怒,但却叫人感到脊背发凉——
“尸山血海和一块面包。”
贝尔芬格一愣,随后便是哂然一笑:
“没问题,主教这几年,是真的忘了我们的存在,我们可是被他们叫做恶魔神庭的存在啊。”
利维坦转过身去,面对身前的十字架,独自祷告。
人们都向神父来祷告,但谁又能听神父的祷告呢?
可能是主吧,但是谁又知道,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主呢?神父又是向谁祷告?
如果没有,那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没有神明的世界祈祷呢?
华纳海姆,华纳神城。
一个简朴的马车被前方那只巨大的剑齿虎拖动着,留下宽阔的车辙,直到华纳神城前才缓缓停下。
这里已经开始进入盛夏。
在强烈的阳光下,马车内却是清凉无比,端坐的安德烈斯和多兰睁开那双极其相似的双眼皮,安德烈斯掀开那窗帘,看到那他们将要经过的城市,在已经是一月的大地南方,炎热的气浪中静静伫立,当他看到这座雄城的时候,张大了嘴巴。
多兰看到他惊讶的样子很耐心的解释道:
“是不是感觉这里并不是一座城市,更像是一座堡垒?”
安德烈斯点点头,那巨大的城市,上面巨炮林立,每个人都是那副冷漠而毫无波动的刻板面孔,就好像根本不会出现其他表情,高耸的城墙,还有那个如同翅膀一般的半圆搭在城市两侧,众多显得十分细小精巧但实则庞大的齿轮和滑杆的机械,这里是,一座机械铸造成的城市!
如果说斯瓦塔尔法海姆的熔炉之城是一座建立在矮人精湛的铸造技艺的上的锻造之城,那么,这里就是铸造而成的构件搭建起来的机械之城!
一个老人在城门口微笑着目视着那马车,和蔼微笑着:
“又见面了,多兰以及他的小家伙。”
多兰眉头轻皱,不禁清声一骂:
“老狐狸斯尔伯特,摸排安德烈斯摸得还不够吗,老底都快被你给翻出来了。”
马车缓缓停在斯尔伯特那满不在乎的微笑前,安德烈斯跳下车来,目光就像是一只狮子盯着盯着前来争抢食物的另一只狮子。
斯尔伯特依旧微笑:“小伙子,那些年轻人还不错吧?”
安德烈斯只是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后,环顾四周。
一只只机械做成的仿生兽类在四周游荡,血红的机械眼睛打量着这个混血,然后静静散去,就好像看不到安德烈斯存在一样。
多兰跳下车后,这些机械兽却像是炸了毛的猫咪,血红的机械光芒死死盯着多兰的一举一动。
斯尔伯特叹口气:
“散去吧。”
因为这一切,在这个圣女面前,哦不,是前任圣女面前,一切都是徒劳,能阻止她的,只有神灵。
也就是说除了阿萨神族的那三位,她足以来去自如,就算是这三位半神一起出动,还有一只足以媲美半神强者的大猫,加上这小子有些诡异的魔法天赋,逃出这里,并不是无解的难题。
而且他也没准备阻止这两位前进,因为,所谓的灭世之兆,谁知道是不是在云端上的那些神灵蛊惑人心的谎言?
“离开这里后,往北方去,便是米德尔加特,那里是人族的地盘,祝你们一切顺利。”
斯尔伯特伸手,邀请二位进入这座庞大的城池,多兰与安德烈斯没有客套,直接进入了这座机械都市,在灰暗的天空下,各色的金属折射出光芒,倔强的放出自己的光。
城门许久没开的巨大主城门缓缓的上升,给这两位逃亡者让开捷径,然后在城墙的黑暗吞没掉他们的身影后,那扇大门又缓缓下坠,最后扬起一片烟尘,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多兰自顾自的向前走,但是,她突然感知不到安德烈斯的气息和脚步声了。
她顿时愤怒的看向领他们进来的斯尔伯特,但却看到斯尔伯特却是一脸惊诧的看向多兰的身后。
多兰转过身去,看到安德烈斯抱着脑袋,痛苦的蜷缩在地上。
安德烈斯顿时就觉得脑袋要炸开了,无数的信息,就像有无数个人在他耳边怒喝出来。那些如汪洋怒涛,涌入他的脑海,翻滚着,咆哮着,灼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水如小溪般流淌下来。
多兰焦急的抱住安德烈斯:
“你怎么了?安德烈斯,没事吧?”
“跟我来。”
斯尔伯特严肃起来,跟着多兰搀起安德烈斯,带着他们在大街上奔跑,而他们身后的尼格鲁也紧紧跟在其后,不时的低吼。
斯尔伯特带他们来到了一个庞大的建筑面前,一簇尖尖的屋顶就像是许多指天的剑尖,锋锐又震撼人心。
“这里是?”
“现在,一切都到了印证答案的时刻了。”斯尔伯特苦笑,然后大喊:“让开,都让开,叫受洗池准备好!现在,立刻,马上!”
人们惊恐的四散开来,纷纷化作鸟兽散,奔向受洗池。
穿过众多的台阶,又路过一根又一根的巨大柱子,终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汪巨大银色湖泊,四周都是紫色宝石砖块铺就而成的地面,就在此时,这些紫色的砖块突然亮起,从湖底,从四周,一个个微小的紫色光团明灭不定,漂浮在空中,游荡在湖面,沉浮在水中,诞生又湮灭,毁灭而重生。
“把他放进受洗池里,如果他能挺过去,倘若真的能如那个人一般修炼,这对他来说,是一场难得的造化。”
然而此时,异变突生!
四周的紫色光团,突然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条紫色的细线,一个个线头迅速的簇拥起来,以安德烈斯为中心形成了一团巨大的紫色旋涡。
安德烈斯在斯尔伯特惊讶的目光中被这紫色的力量轻柔托举而起,缓缓的飘向湖中央,然后一个水花也没有的没入湖里。
斯尔伯特喃喃:
“这孩子,是神迹吗?”
沉入湖中的安德烈斯没有感到任何的呼吸不畅,相反,他感受到其中雀跃的力量,正在抚摸过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那令人痛苦的头痛也似乎突然不见了,银色的池水温和的浸润进他的大脑,那些声音似乎也在此刻寂静下来,他痛苦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任凭自己在这湖水中飘荡。
斯尔伯特闭上眼睛,苦笑:
“原来,你不是他,但你,真的是一个不幸的天才。”
多兰死死盯向斯尔伯特,但斯尔伯特摆摆手:
“如果当年路德小时候来到这里,也会同他一样,但是跟路德不一样的是——”
斯尔伯特沉默一会儿:
“这个小家伙,明显更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