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曼汐,你怎么那么狠心,为什么连再见也没有说一句!”我咬着下唇忍不住呜咽起来,咬破嘴唇还不自知,圆润的血珠冒了出来。
酸涩温热的液体充盈着眼眶,我强迫自己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来,泪水却止不住地疯狂地溢出来,似乎是满怀的悲伤无处流淌,如崩溃的洪荒爬满我的脸颊。
哭,放声大哭,似乎此时除了哭泣,我已经想不到其他了,只是这种悲伤肆意虐流的疼痛和畅快像是一阵颤栗,所有的痛苦和伤口都是幻觉。
泪水浸染的半湿年华,已干涩,已浑浊,像干裂的河床,失去水分失去生命。
有些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苍老!
有些事情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未央。”有指腹温柔地擦拭过我的双颊,干燥的温暖刹那间让我有种灰烬死而复生的感受,却又瞬间熄灭。
“不要再哭了。”七喜说,他握住我的手。
“曼汐,你不要走。”我置若罔闻,只是梦呓般呢喃:“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未央,为什么你总是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清醒,为什么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敢去面对事实。”良久,他沉默道。
我终于有些反应,却只是抬眸看他,那目光太平静。
“人可以骗的了别人,欺骗的了自己,欺骗不了自己的心。”他拿出纸巾擦拭着我的泪痕,“这句话送给你和我。”
咬住下唇,我蓄满泪水的眸看着他那双熟悉的眼睛。
“傻丫头。”他擒住我的下巴微微抬起,我恍然微张开嘴,他碰了碰被咬破的下唇,“你什么时候才能照顾好自己,让我真正放心。”
“既然不放心,那就永远照顾我。”我淡淡的呼吸洒在他的指腹。
“怎么忽然变得那么敏感,傻丫头。”七喜噙着我的双臂。
“我现在好害怕,好害怕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离开我。”我寻求安慰似的伸手握住我手臂上的手,“七喜,你不会不要未央的吧?你不会离开我吧?”
七喜缄默,只是静静地把我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支在我的肩膀上,我似乎是哭累了,靠在他胸膛上轻声道,“很久很久以前,梁七月就答应过年未央,这一辈子不离不弃!”
淡淡叙说的口吻,我的口中逸出一种类似于回忆往事时不可抑止的自发的喟叹。
他忽然间加重力道搂住我的腰,耳边尽是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他的脊背慢慢地震颤着,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良久他才在沉默里开口,声色哽咽,“傻丫头,对不起。”
我蓦地抬头,怔住。
“未央,对不起,我背弃了许下的诺言,我食言了。”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膜里振颤回荡,胸腔里尽是他声音的回音。
“为什么!”我用力一把推开他,力道反弹自己摔坐在地,“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们这些骗子!”
七喜微微笑起来,嘴角如阳光散漫咧开,露出洁白闪亮的牙齿,一如往常的笑意暖暖,“未央,我要回小镇了。”
我心中震惊如狂潮掀浪铺天盖地席卷而过,惊愕说不出话,他走过来却那么平静地像儿时那般小大人模样地摸了摸我的脑袋。
“你要回去?”我仿佛在刹那虚脱了力气。
“不是所有能走的就叫路,不是所有能住的都叫家,我的家在小镇,我的根就扎在小镇,落叶站在枝头尽管越高越远,最后还是落叶归根的宿命。”他缓缓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高大挺立的躯体如一棵风雨里笔直竖立的槐花树,雨后阴郁的天空,光芒隐隐破开厚重的云层,橘红色的阳光在缝隙间投下,逆光处的七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滞留在我青春年华末端的声音。
“你还会回来吗?”我小心翼翼地问,还沾染在睫毛梢的泪珠模糊了视线。
“未央,你知道么。”七喜转头看我,凝视着我的眼睛,“很多时候我一直认为,当年离开小镇是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
我抬眸看他,力气瞬间被抽离身体,艰难蠕动着干燥的嘴唇,“这个错,我们都犯了。”
他伸手温柔地抚摸着我头发,“岁月会宽恕一切。”
我眼前一热,几乎再落下泪来。
“我送你回家。”七喜的脸上挂着阳光大男孩的微笑,双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不用。我说,他有些受伤的看着我。
缓缓勾唇,“小时候我总是走在你的前面,每次都是让你看着我的背影离开。”重现灿烂笑容,“这次换你先走,你走在我前面,让我看着你的背影离开。”
“未央。”他的眼圈微红,黑黑的眼瞳晶亮流淌着一层稀薄的氤氲。
“我会等你。”他抿着薄薄的嘴唇,“我会在你窗边的槐花树下等你,等你回来。”
“好,只给骗子最后一次机会。”我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那我们……”他与我告别,被我打断,“不要说再见,你转过去朝出口走就是了,我看着你走。”
“好。”七喜点头,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似乎要把我模样深深攥刻在脑海里,恋恋不舍地转身,背对着我,那一个动作却漫长仿若天长地久。
“你走吧。”微笑着对他说,我想笑着看他离开,眼眶却在瞬间酸涩得难以直视他的背影,在下一秒流下眼泪来。
心底总是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也许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七喜,我想告诉你,曾经有那么一段时光,我们曾经那么的亲密互爱,我将自己的一切都袒露在你的面前,有美好的记忆也有满是伤痕的暗疮,毫无保留,毫无防备,毫无秘密。
成长的路上我们分享彼此的一切,悲,欢,喜,怒,哀,乐。
我们是彼此的另一面镜子,我们可以看到自己却看不到别人,这属于我们的契合和灵犀,牵引着我们不同寻常的友谊。
这样的青春,只有晦涩的过往与苍白的暧昧,却容不下爱情。
梁七月,我们是彼此给不了的幸福……
走出火车站,身体里空落落的,在心脏跳动的胸腔里,却好安静,在嘈杂的人群中。
我忽然臆想般觉得自己是一尾鱼,于是欢快地在人流里穿梭起来,然后暂时性的失忆,像一尾鱼,记忆只能维持七秒。
我彻底陷入了自己的幻想里,我在人群里看到了你,你也看到了我,在鱼儿的七秒钟里你是陌生人。
七秒里,我记住了你的背影,所以逆流而上。
当越过人群我跟上你的脚步,在下一个七秒里,再次地重新开始我空白的记忆。
我和你的背影,擦肩而过。
一个背影的转身,七秒钟,一转身,一辈子!
大风从东刮到西,从北刮向南,无视黑夜和黎明,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摘自《春天,十个海子》母亲似乎生病了,她总是在咳嗽,在我面前只是抑制着自己。
早餐,她给我准备了新鲜面包糕点和热牛奶,我打理好自己从房间出来,看着食物却没有胃口。
走到保险门边打开鞋柜,坐在那里开始换鞋,母亲叫住了我,“未央,你去哪,不吃早餐吗?”
“出去一下。”我系着鞋带,解释道:“七喜今天要回小镇了,我想去他家最后送送他。”
“去了也没用。”母亲说,我诧异地抬头看她,她说,“七喜一家连夜就已经开车走了,家里的东西基本上托运过去了,剩下的房子也已经请房产中介帮忙转手卖给别人。”
“为什么?”我有些措手不及。
“你梁奶奶今天凌晨刚去世了,本来就打算要搬回去,七喜一直没同意,直到如今才答应,现在直接赶上回去奔丧。”母亲放下手里的报纸,克制着咳嗽了几声。
我垂眸苦笑,最终终究是一切释然。
坐回去捧了牛奶喝,面对着母亲缄默吃完早餐。
吃完早餐,我拿了背包就去了学校,请假的时间已经到期。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仰头就可以看到蔚蓝色天空,身边路过的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当路过那个青石巷口时,我不由自主地驻足停步。
时光如此瞬息,转眼间物是人非。
“未央,你来了。”有人在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阿宝。”我转身。
“怎么样了,休息一段时间人舒服了没。”她习惯性地搂住我的手臂。
“好多了。”我微笑着说,声音有些微微沙哑。
“七喜呢,我怎么没看到他。”阿宝伸着脑袋东张西望。
“他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阿宝嬉皮笑脸。
“回小镇。”我看着阿宝说,阿宝的表情僵了僵,随即讪笑。
回到学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现只是几天没有来,我的桌子上蒙了淡淡的一层灰尘,即细腻的颜色,像清晨朦胧的雾霭的柔光般铺陈。
我伸手去抽屉里拿纸巾,却碰到了什么东西,我拿了出来,是瓶光明牛奶,放在桌上,我把抽屉里剩下的牛奶全部搬出来,一眼扫过,竟然有八瓶。
我请假的一个星期加上今天,正好是第八天,第八瓶。
一眼瞥过苏云别空置的座位,忽然间,我的心又柔软了起来,却发出一种酸涩汹涌的热流,胸口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我有些牵强的笑道,“谁想喝牛奶。”
把八瓶牛奶分给了同学,我坐在座位上用向同学借来的笔记开始做整理,圆珠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一时间我变得很专注,以至于忽略了坐在我前面支着下巴作无聊表情状的阿宝。
直到我整理好笔记,阿宝才在我面前招了招手。
我拍掉她的手,“你以为回魂呐。”我嗔道。
“未央你真应了那句话,不是认真的人,认真起来不是人。”她翻了翻白眼。
“瞎扯淡。”我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牛奶呢,我看见抽屉里好多瓶。”阿宝笑眯眯地说。
“分了。”我耸耸肩。
“没我的份。”她的表情很搞怪,忽然又把声音压低,“你也不怕苏云别伤心。”
我扫了她的座位一眼,良久沉默。
阿宝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们一个个都吃错药了。”
“我压根没吃药。”我挑眉。
“所以说嘛。”她挤挤眉,用手肘捅了捅我,一脸打趣。
我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只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她却咯咯咯地笑得没心没肺。
“都什么时间了,苏云别怎么还没来。”阿宝拉着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怎么知道。”我垂眸,“想知道就自己打听打听情报去。”
“Yes Madam!”她噌地椅子上站起来,做了个挺立的军姿,我被她的搞怪逗得噗哧笑了出来。
“未央,她们都说不知道。”阿宝问完周围同学回来,拉着我的衣袖,“你和她一个寝室的吗,你也有寝室钥匙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去看看吧。”
我刚想说不去,但是阿宝已经把我拉出了教室。
走在教学楼的楼梯上,我总是觉得有人在看我,回头去看,又觉得没有什么,只是那冥冥之中有股牵引,似乎像天上的风筝断线,崩开飞走。
我和阿宝去了女生宿舍,因为已经把钥匙退还给了管理员,只能去宿舍管理处重新接钥匙,并且再三担保,然后才拿了钥匙去开门。
刚打开寝室的门,阿宝就扑了进去,“哇——这个寝室也太先进了吧,功能那么齐全,简直居家旅行必备呀!”
“她人不在。”我倚靠在门上,对这满室的空荡说。
“貌似东西也不在。”阿宝在寝室里转了一圈。
“她不会和你一样都搬出来了吧。”阿宝一拍脑袋。
“保不准。”我连多说几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把钥匙还给管理员,我和阿宝两个人返回教学楼,途经停车场,一辆黑色保时捷缓缓从停车场驶出来,我们停步让车先开过去,阿宝拉着我的手,啧啧有声,“这辆保时捷新上市的吧,车型那么有味道。”
“走吧。”我并没有多加注意。
班里的早自习已经开始,就连班主任也已经到教室了,我和阿宝喊了报告就进来了,各自坐在位置上。
我拿了英语书背新单词,目光却透过玻璃窗落在不远处学校围墙外的电线杆上,栖息着的那几只春暖花开迁徙归返中最后的候鸟。
扑腾几下翅膀便轻松地在电线杆前盘旋着,呼朋引伴地离开,我的思绪也跟着鸟儿飞远。
直到清脆响亮的下课铃声响彻校园,大家也放下书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座位,我还坐在窗边置若罔闻地发呆。
“未央。”前排的江彦转身向我打招呼。
“什么事么。”我抬眸看他。
“英语字典借一下,我的没带。”她转了转指尖的圆珠笔。
“等一下。”我放下英语书伸手探进抽屉里拿字典,指尖却无意间触到了冰冷的坚硬物体,好奇之下我随手拿了出来,手里的却是一瓶生产日期为今天的新鲜光明牛奶,我一时懵了。
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我的心有那么点慌张,喃喃,“我抽屉里怎么有牛奶。”
“江彦,是不是苏云别来过了。”我急忙向她求证。
“苏云别。”她转了转眼睛,“她刚来过教室了,来收拾一些东西。”
“收拾东西?”我不解地看着她。
“是呀,她爸爸早上来接她的,听老师说苏云别要转学走了,真的是转的去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