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紫帝,支了天枢代为去往大罗天送还三清宝卷后,便孤身去了玉清宫灵宝殿面见玉帝王母。彼时侧无旁人,他与玉帝王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无人知晓。但,中途玉帝王母宁可化了分身先行至蟠桃园主持寿诞也不愿就此放紫帝离去却也在说,此番议事实乃重中之重。
乃至紫帝抽身离去时,蟠桃宴早已开席过半。不欲去蟠桃园凑热闹,紫帝略一思忖后便兀自回了紫微宫。及至回了自个儿宫邸,又不急着进殿,反倒转个身往昆砚池畔去。夜里的昆砚池,池间鳞光许许,岸上垂柳依依。间或有朗风徐徐,独步池上明桥,倒意外解了心中烦闷。
紫帝此番,却是走得心下烦闷更甚。
无他,只因桥上围栏处,倚坐了个本应权代紫薇垣宫入席蟠桃盛宴的天枢星君。
近前时,紫帝听着自个儿清晰一叹。
“天枢。”
似是云游多时的人儿慢吞吞回了神,也晓得要扭脸来看,更欲作势起身来拜。只惜事与愿违,眼见努力多时,那身子也不过稍稍离了围栏,下一刻复又重重摔落回去。
竟如那弥留之际的垂垂老暮,分外凄凉。
大约也知自个儿再不能为,天枢自惭形愧,喃喃道一声师尊,久不敢抬眼。
“你是天枢无疑,却也非本座此刻所见徒儿,是也不是?”
天枢显见迟疑了片刻,而后,很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此刻已近至身前的紫帝,居高临下地站了,面上端得不动声色,语气倒颇多冷峻。
“即是说,再开周天罗经万象法阵,穿越时空逆天而行者,当真是你?”
“是。”
“日里去往冼池殿奉茶,故意支开那小螭兽的,是你?”
“是。”
“你好大的胆!”紫帝不觉高声怒斥。“你可知那万象阵既是逆天之术,一旦开启定会引来天命之乱?早前瑶池金母控诉本座千年前擅开法阵引发天命之劫,岂不知,今日本座是平白替你担了这责罚!”
“劣徒无颜辩驳。”天枢许是放弃一般,倦怠眸子一并缓缓闭了。“劣徒愿受千万苦难,不求师尊原谅。”
“若是原谅你能改了这天地命数,本座纵是日日供你也无妨!”
怒归怒,临了,一番厉言抛将出来,紫帝终是长叹一气。
“罢了。你随在本座身侧数千年,断不是肆意妄为罔顾法理之人。既是能做出此等大不韪,想来形势所逼也不无可能。且不论你此番用意为何,天枢,本座只问你,你可知自己要面对何种结局?”
“灵力耗尽,元神俱灭。”天枢颇有许费力地扯出点笑颜,人却似得大解脱一般。“但是徒儿,不悔。”
“好个不悔!”
紫帝恨恨,袍袖亦是摔得纷飞。
“你只当自己不悔,可是想过别家!可是想过……想过为师做何感触!”
恨话道完,尊贵如紫帝,竟也扑通一下索性坐了地,面上难掩悲怆之色。
“天枢,数千年来,为师只留你一个在身边,你是徒儿,是随官,更胜似为师的骨肉血亲。你今日自恃承了担当,可想过,为师自此只余千万年孤身?”
紧闭多时的眸儿这当会缓缓睁了开,内里水亮浮动,人却愈发凄凄然。
“师尊,徒儿修为不足,不远的将来,徒儿本命天劫,并未躲过。已死之人,却因缘际会侥幸存活,反倒连累更多人。这次开阵,若非有师尊为徒儿争得一炷香的时间,徒儿万万不能回返此时。”
言及此,天枢心下生哽,竟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挣扎起身匍匐在地,那一磕之礼掷地有声。
“劣徒只求师尊应允,此时此间天枢星君日后应劫,师尊切记莫要出手相救。天枢在,天地亡。天枢灭,天地方可长久。”
“天枢啊,天枢啊。”紫帝一时哽咽,威严至尊也生了悲情。“你教为师如何是好。”
天枢却是缓缓抬了头,唇间绽笑。
“今生有幸能做师尊之徒,天枢死而无憾。”
下一刻,天枢周身光晕纵起,转瞬四散开来,身形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