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白色大客车徐徐在接近村口处停下,那个细头细脑的中年男乘务员,熟练的从后背箱“嗖”的把高蔚微行李扔在坚硬的板油马路上,“哐嗵”行李箱像打挺的大鱼逛浪两下肚皮,当她扶行李前行才发现轱辘被顿碎。车以走远,委屈的她巡看她自认为丑陋的周身,再次沉浸黑色深渊,她安慰自己:
‘’算了!‘’
这就是她面对委屈时的一惯所为。她斜挎灰色革制包,哈腰吃力拽笨重行李箱前行。
“我回家了!”
此刻她在经村口驻足,天空高高蓝蓝。安静的让她不忍直视欣赏,怕目光会打扰天空。她仰起头闭上双眼深深呼吸莞尔一笑。熟悉的山丘群时断时续的延伸到天际,绕村的小溪依旧潺潺而流。秋风徐徐,村旁百亩水稻浓绿浓绿,轻轻飘香。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鸟儿及昆虫的鸣叫汇聚成专属这方大自然的静谧音韵。在她身后打转的蝴蝶,好似迎接故人般殷切的上下翻飞。通往村里的板油道满是圆的扁的羊粪球,时不时能闻到一股一股骚臭味儿。这都是因为日头村里有一半农民饲养绒山羊的缘故。
她的父亲是木匠,喜爱养猪,家里现在还养着有三头公猪。
每当日头出来,阳光会无尽温暖耀眼的洒满全村的每一个角落,因为常年阳光满溢这里故名日头村。
步入村子道路比直,两旁林立清一色砖瓦房。零星几棵大垂柳分布在道路两旁,每棵垂柳脚下都有几块表面平整干净的大石头,以供邻家老农夏日纳凉。村子的尽头已到山脚,山脚下那方宽广宁静的区域就是她的家。远远看去熟悉的院落布置的依然井井有条。从各家的庭院布景中可观察到每个家庭面对生活的态度。经过刷蓝油漆的木栅栏,推开两扇木大门。呈现眼前一个硕果累累的葡萄架,葡萄架下的红砖甬道通往房后。甬道两旁开满各色美丽花朵。两旁菜园里,种满郁郁葱葱的各种蔬菜。因为家里收入低,她家还是老式木窗木门水泥地白灰墙的土瓦房,大概在她五岁时父母买的这所房子。红砖甬道延伸到房后猪圈处。父亲用圆木围建的三米长两米宽猪圈,棚顶盖的稻草和塑料布,猪圈里用细圆木做地板。三只大肥猪松弛的倚在一起傻憨憨睡着。猪圈四周土地一半生长着花生一半生长着地瓜,苗木因为上了猪粪浓绿油油。
鼻子嗅到刺鼻味儿,仔细看去,原来门窗新刷了油漆,她小心的推开门,屋里水泥地干净的可以看见地下的几处龟裂。左边大屋里溜光的绿图案炕革上只放着一个薄穗坚挺的小笤帚疙瘩,墙上镶嵌着过去的老照片,一切如她离家前一样。隔壁便是厨房,厨房黑咕隆咚,大锅里一大锅干净水。
从后窗户传来“吱吱唔唔“模糊说话音。她来到水泥窗台前眼光穿过用高粱杆固定的白纱窗,看见黑瘦矮小的父亲左手抓紧鸡膀子和鸡冠子,让公鸡腾出脖颈,头向后仰,右手提刀正襟威严的杀鸡。他家里平时是舍不得吃鸡肉的,今天只为女儿回来而破例。她的父亲名叫高志祥,窄小的脸上褶皱纵横,黑黄的手上布满老茧,从他神气中感受到的那种毅然是因常年从事大量体力劳动而历练出的。站在他旁边帮忙的是白净慈祥,充满病态美的母亲饶玉……
下午三点多钟的斜阳让一切黑影子欣长,她看着父亲母亲拉着同样欣长的黑影子朝园子外的小河沟走去。母亲步伐踉跄,父亲瘦弱背影愁苦单薄。她两手扶窗眼睛湿润,鼻子酸疼……
三口人的团聚没有热火朝天的欢笑,岁月里的磨难使他们变得木讷,但是每个人内心的亲切喜悦是难以言表的。
傍晚火炕上放方形木桌,桌上摆土豆炖小笨鸡、咸黄瓜条、大米干饭。屋里没开灯,”哗哗啦啦“吵人的电视机播放着各种无聊广告。一家三口围着桌子默默吃饭。
饭后母亲侧身倒在炕里左腿支起,右手托着后脑倚着枕头半张着嘴费力的喘息休息。她的肺气肿是先天发育不良的肺泡壁而导致,使她几乎什么都做不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
父亲含胸坐在炕沿倚着箱柜,右手掐旱烟嘴儿朝电视机吞吐烟雾,看样子没被她的归来而打乱自己的日常生活。
她去自己房间取回一个信封说道:
“妈爸我攒的五千元钱给你们。”
说着把信封摊在炕上。母亲从哈气连连睡意昏沉中瞪开眼,父亲从沉闷的烟海里直腰耸肩。母亲立刻起身捞起钱袋掏钱数钱。父亲扭过半身朝向炕里。他虽然还保持抽烟状但眼尾余光落在母亲手上,直到母亲数好钱把钱放柜里父亲才还原身体。父母看见钱的神态,让她想到五年前的冬季,一个寒冷的早晨。父亲帮同村婚娶的人家刷碗,蹲在墙根双手伸进冷水,幸而吃了顿婚宴,拿着人家赏的二十元钱乐颠颠回家把钱交给母亲,所以她理解这表情出生的原因和它背后真实的含义。
回到自己屋,房间的炕不大只能容下俩人。墙上贴着当年F4和小燕子的海报。海报已经泛黄。那些年前的面容在她现在看来仍然那么亲切,同时也积攒了自己太多的心事。他仿佛又在她的脑海出现。对面墙上有两个老式柜子,柜子上用铁钉吊着两面方形相框。一个相框里是她们高家老少几代的全家福,另一个相框都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有一张她和发小余丹在村口大柳树下勾肩搭背开怀大笑的照片。她一直很想余丹,也不知余丹现在哪里。她从小就长得水灵个高身材纤细。命也很苦,三岁时父亲进监狱,母亲出走,初三时她父亲刚出狱,她那一年却离家出走不知去向。
炕上犄角处叠方正的被褥用塑料包裹,手伸进底部,感觉热呼呼的,回家真好。
在家呆了十多天,期间走访了几个亲戚,帮家里干些农活。
艳阳高照午中潮热,村里人弯着腰拿镰刀,汗吧流水深入黄登登肥硕硕的稻穗丛中一把一把割稻子。整个宁静的原野除了偶尔有几只飞鸟高呼两声外就是齐刷刷割稻穗声。这种声音比用大铡刀给马铡干稻草时的声音清脆,因为这时的稻子含水量大,而干草故名就知道了。秋收时农民们干起农活是绝不会手软的,一个个硬郎朗像个机器人。
秋高气爽,风轻云淡,如果遇见那种景象相信你的眼目都会清澈见底。此时她也在割稻子,脸上的汗珠滚滚而下。她放下镰刀坐在稻捆上休息,四面绿蚱蜢惊飞乱串。她肆意慵懒的仰躺在金色的稻田中,此时日头已不那么暴虐。
“蓝天真美,这方安静而美丽的蓝色胸怀是属于所有人的!而属于我那份美丽在哪里?”
她想的凄迷。转过脸看见自己每年都要登几次的高高山头,顾不得疲惫,兴奋的起身向那里奔跑。在最高点她激动的眺望蔚蓝之下的一方广廓迷人的金黄海洋。穗浪随风儿周转,起起伏伏,一浪一浪,真的好美呀,这里远离城市的尘嚣,可以像以前一样是无忌惮的宣泄。这种宣泄使她情绪变得更加激动。同时另一种情绪也悄然而至:
“我想要爱情,有一个和我般配的男孩子爱我。”
想到这里她竟然咯咯咯笑了。
“假如有个很爱我的男人陪我一生,我的自卑感会否消失,如果他存在,我也会用尽一生去好好爱他。”
这近乎祈祷般的深深遐想,使她脑海中不由得隐现郑坚俊的模糊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