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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无以为生

张守备听韩溯要买这么多兵器,心里冷笑:这秀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真是贪生怕死,看来他也不过空生了一具好皮囊,内里和那些酸儒都是一样的。本官手下四总的兵额,实数不过一半,库房里多得是兵器甲胄,便卖一些与他也无妨,不过要看他能出多少银子了。

张守备眯着眼上下打量着韩溯,脸上的肉都堆在了一起,看着相当油腻,半晌,开口道:“韩公子,不是本官驳你面子,也不是怀疑你的动机,只是你要如此多的兵器,将来招摇过市,难免引人非议啊。”

张守备说的其实是他心里话,他倒真不怕多卖武器给韩溯。在他看来,这秀才一介儒生,白白净净的,手无缚鸡之力,连胡子都没长齐,就这几十把刀,想造反谋逆是不可能的,只是想借着话头,抬抬价格。

“守备大人放心,学生若能购得这批护身之器,也是运回寿阳老家,将来学生去太原府,乃至去京师赶考之时,再取出使用,不会在贵县境内惹是生非,辜负了大人的好意。”

“如此甚好。韩公子可要记得住自己的话,本官将来也是要做人的。”

韩溯凑近一步,低声道:“大人,此事学生定会守口如瓶,不叫大人为难。”

张守备也低声道:“那你打算如何交割啊?”

韩溯回道:“学生愿出纹银百两,今日就可以付现银。”

此时腰刀和长矛都不过几钱银子一把,盾牌就更不值钱,五十把刀和五十支矛,也不过几十两银子,韩溯还是给张茂才留了很大的利润空间的。

那张守备看韩溯出手如此大方,本来都要一口应下,话到嘴边,又不禁想拿捏他一番,再多赚一些,他抚着自己圆滚滚的肚腩,眯眼笑道:“好说好说,可还要一些弓箭,都是上好的强弓,算你二两一具,可以再送些箭支。”

“谢大人恩典,那学生就要二十具弓箭,一共是一百四十两银,学生住在城南“福运来”客栈,晚上大人可来取银。”

见张守备点头,韩溯见好就收,退后一步,再施一礼,道:“大人公务繁忙,学生就不打扰大人巡防了。”

张守备摆摆手道:“好说,好说,韩公子走好。”

韩溯拜别了张守备,回到车上,车把式催动马匹,马车出了城门。

城外都是黄土,向西南行了不过四里多,就看见在周围麦田的边缘地带,有一大块荒芜的土地,坐落着零零散散几十间茅草房,再往远处看,还有许许多多窝棚,夹杂着一些地窝子。

“老爷您看,就是这儿了。原先万历爷在位的时候,这一片也是麦地,从这儿,到那儿,一大片几百亩都是一个周姓老爷的田产,还引了活水,在这儿建了个园子呢。”

“小的我也是听人说,后来周老爷一家去五台山上香还愿,半路上让山贼劫了道,一家十几口都给灭了门,这周家就算完了。后来这地儿就荒废了,咱们城里人都说这里风水不好,也没人管,再后来,被一群流民乞丐占了,就更没人愿来这儿了。”

这时日头渐高,气温上来了,众人都觉得有些热,韩溯让车把式把马车停在路边一棵树下,他们步行过去看看。

那车把式提醒道:“老爷,这一片住的都是些逃荒逃难之人,里面又脏又臭,小偷小盗之人也多,寻常城里人都不会来这种地方,您可得小心着些。”

韩溯知他一片好意,让他不必担心,他们去去就回。

下了路肩,就看一条被踩秃出来的小路,一直往那一片窝棚区延伸,显然这条路也是常有人走的。

翁敦治朝那一片张望了一下,道:“公子,那车把式说的没错,应当就是这一片了。”

方才路上,那车把式有问必答,滔滔不绝地把这两日城外的情形讲了个清楚。这些车夫日日在城周走动,每日下了工,或是无客上门的时候,就聚在一起吹牛谈天,因此消息颇为灵通。

那车把式说,从昨天午后开始,就陆陆续续有打南边逃来的村民,那些人有的在城里有亲,就交了进城费去县城里投亲;那些个没钱的,或是户帖都丢了的,便连城也进不去,就在这一片寻个死了上家没人住的窝棚,窝棚排不上的,就自个儿刨个坑忍着,要是死了,就往坑里一躺就行。

韩溯走近那一片贫民窟,满地的荒草,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还有些垮了半截的土墙,看那痕迹,竟然是拆了又补,补了又塌,不知换过多少任主人,最终还是倾塌了。

一阵风刮过,一股难以名状的腥臭袭来,猝不及防之下,三人都是作势欲呕。韩溯赶紧掏出香囊嗅了一口,稳了稳心神,又让翁敦治翁敦伟也闻了闻,三人这才算缓过来。

韩溯仔细辨认一番,臭味是旁边荒草丛里传出来的,用剑鞘拨开荒草,就露出一个满是垃圾、黄中带绿的死水洼来。现在是农历五月中旬,换做后世公元历法,已是六月底,虽说小冰河期,山西的夏季没有后世那么热,但也有三十度左右的气温,太阳烘烤之下,这水坑臭气蒸腾,令人作呕。

快步通过这段不宜久留之地,一行三人进了这片棚户区,韩溯提醒两人保持警惕,两人应了,都按刀警戒着四周。

“嘿!你!对!就是叫你,过来。”韩溯看眼前路过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就把她叫住了。

那妇人瘦骨嶙峋的样子,头发蓬乱地盘着,面有菜色,怀里捧着一束麦子,显然是在一旁别人收割过的麦地里偷捡的,她突然被韩溯叫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妇人看向这边,见韩溯一身青袍,显然是个老爷,又看后面两人手按着腰刀,有些害怕,想跑又不敢跑的样子。

翁敦治一眼看破那妇人的心思,高声道:“过来,我们少爷有话问你。”说罢扔出几枚铜钱,丢到地上。其中有一枚竟不躺下,摇摇晃晃地滚远了。

那妇人一看有钱,生怕那一枚漏网之鱼滚进草丛不见了,一溜小跑过来,单手捡起了那枚天启通宝,又走上来两步,把其余几枚也一一捡起了,捏在手心里,局促不安地看着翁敦治。

翁敦治不悦道:“无知愚妇,见我家少爷当面,还不跪下回话。”

那妇人又偷瞄了韩溯一眼,把铜钱塞进怀里,低头跪下了,道:“民妇……民妇给老爷请安。”

“本公子问你,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回老爷的话,民妇姓赵,没有大名,夫家姓宋,他们都管我叫老宋家的。民妇是真定府平山县人士,我男人年前死了,家里只有我和孩子们。”这妇人说话鼻音不重,听着不像本地人,她说自己是北直隶人士,应该说的是实话。

韩溯点点头,接着问道:“你丈夫因何而死?”

老宋家的听韩溯提起他丈夫,也没有什么悲痛之意,只麻木地回道:“去岁冬天太冷,他没熬过,病死的。”

“平日以何为生呢?”

“……无以为生。”

“无以为生?”

那妇人突然抬头看着韩溯:“我夫家原本殷实,奈何旱涝之下,邻里争相逃亡,庄里人去亩空,结果邻里的赋税,都包赔到我夫家来了。我们承担不起,就典去了祖宗田地活命,想着没了田地,就不用纳粮,只安心做佃户便好。”

那妇人说着说着,声音凄厉起来:“我丈夫听闻真定府有位鲁举人,他老人家御下颇为宽宥,便去投奔,可做了佃户,官府还是追逼上门,仍要我丈夫纳粮,我丈夫不服,就被抓去受夹棍……我们无可奈何之下,只有逃了。可逃来了山西,我丈夫落下的伤病日渐加重,我们无钱医病,只好等死。”

说到此处,那妇人已嚎啕大哭起来:“我丈夫没了,我本想和他一起上路,在地下相聚也好……可,可我还有两个孩子,他们是丈夫留下的骨血,我若也死了,他们定活不成。”

“我没有办法,只能偷些吃食养活他们,我们这种外乡人,连进城乞讨都没份去,何以为生,何以为生啊呜呜……”

“这帮狗官!”翁敦治破口大骂一句,又察觉自己失言,忙向韩溯请罪:“属下一时失态,公子勿怪。”

韩溯摆摆手,示意不要紧。他对翁敦治说:“按道理说,百姓失去了土地,也就不该再承担田税。产去粮存这等暴政,乃是饮鸩止渴。若一户逃亡则令九户分赔,九户逃亡就勒逼一户独承,辗转相牵之下,就会形成垮塌式的流民潮,到时候千里赤地,尸横遍野,太上老君所言天机,有此可见一斑,你们都当谨记。”

翁敦治、翁敦伟听了韩溯教诲,都垂首称是。

韩溯又赏了那妇人几钱银子,那妇人哭着接了,道:“谢老爷,民妇给您磕头。”说罢把麦子放在地上,就在这黄土路上,砰砰得磕起头来。

“起来吧,莫耽误本公子的时间。本公子还有话问你,若答得好,便收留你到我府下为奴,管你一家饱食。”

为奴?为奴又如何!能求活命,良妇入娼者有之,文人行乞者有之,易子而食者有之!不过卖身而已,只要孩子们能吃饱,为奴便为奴吧。

那妇人听了,忙直起身子不敢再磕,只跪在地上向韩溯点头,生怕错失了眼前的生路。

“我问你,昨日午后,这一带可有新的难民迁来?”

“有!回老爷的话,有的有的,昨日下午到今天早上,不断有人从南边过来,都是三三两两的,许多还带着伤呢。有的只是路过这里,往前面就进了城;进不去城的,就四下散去了,民妇也不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不过有人兜兜转转之后,无处可去,又回这里来了。”

“好,头前带路,带本公子去看看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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