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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无数天兵天将飞来,当先一神,眉清目秀,看上去约十二三岁年纪,身穿红肚兜,脖戴莲花巾,腰系荷叶裙,英气逼人,正是三坛海会大神哪吒。他一躬到地,说:“万万不敢。您是我的恩师,弟子理当尽孝;我现在天庭为将,理当尽忠。还望师父慈悲,让徒儿能忠孝两全。”

太乙哼了一声,哪吒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说是忠孝两全,自然忠在前孝在后了。他突感凄凉,当初自己在哪吒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本指望封神之后他肉身成圣,在天庭为官,一来监视玉帝,二来统领那帮阴神。可没想到这三千年来玉帝威望日隆,哪吒心悦诚服,反而跟自己的师父渐渐疏远了。太乙最要面子,这事从不在人前提起,别的神仙恭贺他收了一个好徒弟,他总是摆出一幅得意的表情,内心却是苦楚。

太乙问:“徒儿,玉帝差你何事?难道竟是为这女子?”

哪吒说:“没错,我……”

杨戬急道:“既然玉帝有旨,太乙,你快快把周姑娘放了!”他急火攻心,知道太乙的法宝都十分霸道,周语琴在袋中多呆一刻就多一分不利。他刚才瞬间躲过神火罩的攻击,又瞬间回来,本以为不碍事,没想到周语琴眨眼间就被擒住,心中又悔又急,竟直呼太乙名讳,连师门规矩都不讲了。

太乙大怒。哪吒赶紧说:“师父请放心,这女子犯下天条,玉帝也很生气,定会严惩她。您何不顺水推舟,把她交由天庭处置,也好摆脱乱用私刑的嫌疑。”

太乙冷笑不止,心想你们二人一唱一和蒙骗谁呢!他见杨戬一幅心急如焚的模样,忽然哈哈大笑道:“杨戬小儿,你莫非是看这女子有几分姿色,被她迷住了?实话告诉你,我这轩辕袋是用万年妖狐的皮做的,最擅吸人精血。你的美人已经被关了一会,况且还是凡胎,恐怕早已是骨软筋酥,皮皱肤干,和八十老姁没什么两样了。”

杨戬怒极,挥刀欲上。太乙笑道:“无需动手,让我拿给你。”他说着,掌中暗攒了几枚穿心针,伸入袋中。他已打定主意,等杨戬看过女子的丑态后就杀了她,至于天庭会不会怪罪,管他娘的,看他们能奈我何。他刚伸手入袋,突然一阵剧痛,急忙缩手,连轩辕袋都掉落了,周语琴从袋中一窜而出。她出袋后身体悬空,掉了下去,杨戬赶紧抓了一把,穷奇飞过来接住。这一下满天的神仙都惊呼起来,看这女子神态自若,似乎并没受轩辕袋的影响,再看太乙,右手已被刺了个大洞,鲜血直流。原来,周语琴被吸入袋后,虽然还搞不清怎么回事,但也知道凶多吉少,立即运起真气护住全身。那袋残留着狐妖的魂魄,又得到太乙法力的加持,一感受到人气便想**血,怎奈周语琴内力精深,整个身体缩成一个真气团,让狐妖无处下嘴。但周语琴一直运气消耗也很大,势必难以长久,没想到太乙打开袋口把手伸了进来,她顺势一剑刺去。

杨戬飞了过来,见她安然无恙大感欣慰,说:“对不起,我……”

周语琴其实并不怪他,表面上却嗔道:“你逃跑的姿势倒是蛮帅的嘛!”

杨戬脸涨得通红,急道:“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你还好吧……”

“咳咳……”哪吒躬身道:“师父,既然大伙都没事,就此罢手吧。”

太乙气得呼呼直喘,暗想你这小畜生也来欺我,什么没事,我手都破了个洞。他取出灵丹吃了下去,血倒是立刻止住了,可伤口却没能愈合,知道凡人武功的路数与仙法大相径庭,所造成的伤势也不同。他气恨难当,想再用法宝制敌,可哪吒挡在身前,周围的神将都面色不善。他仔细一看,发现这些神将居然全是当年被阐教打死的截教门人,不知是哪吒自作主张,还是玉帝有意为之,但对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太乙正骑虎难下,从远处飘来一朵彩云,上面站着两位仙道,高呼:“师弟快快住手!”

众人一看,是广成子和赤精子。哪吒急忙上前,躬身拜道:“参见二位师伯。”

广成子摆手道:“贤侄不必多礼。”

杨戬全部注意力还在周语琴身上,被她瞪了一眼,暗拉了下手,这才醒悟,也过来拜道:“二位师伯安好。”

广成子微微点头道:“杨戬,好法力啊,都赶上玉鼎了,你可以出师了。”赤精子轻轻冷笑。

杨戬明白,自己与师叔对战,刚才又出言不逊,已经得罪了八大金仙,恐怕今后很难转圜。但他性子本就倔,况且太乙分明有错在先,于是又躬身行了一礼,不发一语。

太乙见了二位师兄有些尴尬,只好上前见礼。广成子取出一幅卷轴,高声喝道:“太乙,接玉虚宫法旨!”

太乙赶紧跪下。广成子刚要颁旨,忽听哪吒说:“师伯,能否听我一言?”

广成子一愣,问:“贤侄,何事?”

“师伯,就连凡人都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玉帝原本就上掌三十六天,下握七十二地,统领仙、神、佛、人、妖及地府一切事务,自三千年前封神之后,更是三界秩序井然,六道莫不咸服,真乃苍穹圣主,诸天宗王也。依小侄之见,今后这个‘旨’字应该是玉帝专用,他人不可檀越。小侄年幼愚昧,若有说得不对处,还望师父师伯不吝斧正。”

此言一出,三仙大怒。太乙跳起欲骂,赤精子赶紧按住他。广成子强忍怒火,心想好你个哪吒,翅膀硬了,竟比杨戬还要歹毒。杨戬至少还明刀明枪的来,你那三言两语就像软刀子扎人心脏。更加孰不可忍的是,这小子居然把矛头指向了师爷元始天尊,真是反了天了!他冷笑道:“玉帝万象群仙,我辈自当臣者。可你也别忘了,全靠玉清元始当年秘授赤字玉文,陛下方才开天执符。你修道多年,这点因果总该明白。”

哪吒赔笑道:“小侄才多大,当年的盛况哪有缘分得见?但我听说,几万年来各路仙人或因见解不同,或是碍于门户之见,相互之间多有争执,扰得三界不宁。所幸三位师爷和玉帝秉无上智慧,立下封神榜,这才混一宇宙,安定诸天,至今已有三千年矣。三位师爷都是有大慈悲之人,自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局面。”

满天的神将听了这话皆频频点头,胆大的更喝起彩来,杨戬与周语琴也暗暗惊讶。杨戬想,真是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只是对金仙们高高在上感到不满,哪吒兄弟的见解可比我高明多了。周语琴想,当初听石矶的描叙,哪吒就活脱脱一个仗势欺人的小恶霸,没想到今日一见,他说话严谨,举止稳重,而且能秉理直言,与之前心目中的形象完全不同。他也是个修道人,可说出的话却满满的儒家色彩。

三仙被说得哑口无言,心想和这小子也有多年没好好打交道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言善道了。广成子想,三位天尊法力比你家玉帝高。可这话怎么说的出口?赤精子见周围的神仙数赵公明辈分最高,于是哈哈笑道:“赵兄,看来我们真是老糊涂了,今天被小辈给教训了一通,不知你有何高见啊?”

赵公明呵呵笑道:“这些年来神仙之间确实少了很多争斗,多亏当初三清和玉帝佥押封神榜,让大伙能安安心心地修道过日子,真是功德无量,哈哈。”

太乙暗骂,你个老狐狸。三仙被哪吒这一通抢白,正感进退失据,忽见西方又飘来一朵祥云,上面站着两位僧人,当先一人笑道:“诸位贤者在此辩论安天之道,老衲听了也受益匪浅啊!”

众神仙齐看,见此人丈六金身,慈光宝相,佩七彩璎珞,踏九品莲台,竟是西方教前任教主南无接引归真佛。在他身后站着一位中年僧人,面貌清秀,神态安详,乃旃檀功德佛唐三藏。

哪吒领着众天神上前拜见。接引急忙扶住,赞叹道:“刚才听大神一席话,真乃字字珠玑,发人深省。玉帝定天地于一尊,我辈修法之人自当拱手听命,辅佐他安定三界。”

众神一时间都十分感动,若论辈分接引比哪吒高得多,可他却态度谦恭,一点架子都没有,和太乙形成了鲜明对比。广成子三仙无奈,知道接引当年在封神大战时和元始天尊以平辈相称,只好上前施晚辈之礼,接引更是谦让不迭。赵公明、杨戬也一一见礼,只有周语琴躲在后面观望。她想,此人就是接引道人了,当年龟灵圣母便是因他而死,万仙阵中的三千多散仙也是被他带到西方的。

太乙心中不忿,忍不住问:“大师久居西方清静之地,不问世事,又该如何辅佐玉帝呢?”

接引叹道:“道友所言极是。我等只顾修行,却大道有亏,今后确实应该多走动走动。老衲今日就是来朝见陛下的。”

哪吒连忙招呼天神领着接引去天庭。广成子也没心情颁旨了,对太乙说:“师弟,师父让你即刻去玉虚宫听命。”太乙点头,三仙头也不回地往昆仑山去了。

此时天上又飞来一神,对着哪吒耳语了几句。杨戬一看,是游奕灵官,专门负责为天庭传递消息的。哪吒接了口谕,说:“杨大哥,玉帝要你去天庭。哦,陛下特意嘱咐,是有话和你说,不是宣你。周姑娘,陛下说了,你的事一概不追究,你自便吧。”

周语琴原本很担心,毕竟这次采石是为了救一位神仙,牵扯到天庭事务,没想到玉帝如此宽宏大量。她刚要谢恩,忽听赵公明喊了起来:“遭了,让帝俊跑了!”他边喊边降落在花果山上。众人一惊,连忙跟上。赵公明打倒帝俊后原本一直在旁边守着,可刚才那场战斗实在太过精彩,他心痒难熬,忍不住跳到空中观战,连帝俊什么时候跑的都不知道,再看那些灵石也已不见。

赵公明连连挠头,苦笑着说:“这下完了,要被玉帝骂死了。”

哪吒皱眉道:“罢了,回去再说吧!”

杨戬说:“哪吒兄弟,周姑娘伤势不轻,我想留下来照顾她,请你向玉帝解释一下,我办完事立即去天庭。”

哪吒点头道:“好吧,杨大哥一切小心,不要耽搁太久。”说着,领了赵公明和诸神腾空而去。

周语琴见山上只剩杨戬和自己,撇嘴道:“我伤势不严重,你可以跑了。”她刚才疗伤只进行了一半,远未痊愈,因先前战斗激烈一时忘记了痛楚,现在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头晕脑胀,身子发软,倒了下来。杨戬急忙扶住,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去无底洞再说吧。”周语琴把头轻轻地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说:“也好,这里耳目太多。”杨戬将她抱上穷奇,向陷空山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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