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疤,长久了,会渐渐被涌上来的营养物质所掩盖,经年之后,长成一个丑陋的瘤子。
谁也不知道,那是活的,还是死的,是好的,还是坏的。
就好像,人那些难以忘怀的心事,被岁月覆盖、掩埋,不碰则不痛不痒,但天长地久的,长成了一个丑陋的瘤子。
如今一朝戳破,里边汩汩流出的是什么呢?
是我年少的念想和成年后的遗憾吧;是我爱而不能,求而不得的苦痛吧;是我,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里悄无声息的眼泪吧;是我本以为消失不见的心跳吧。
如今,面前这个深不见底的年轻人和那个清清冷冷的女孩子,明明分毫看不见她的影子。
但就那样,忽然让他圆满。
两个年轻人离开后,翟老打开了自己用来存放一些重要文件、资料的保险箱,拿出了放在最深处的一个黄花梨,木雕盒子。
抛光精细的盒子表面只简单刻着一只并蒂莲,图案不仅不好看,还显出一点生疏的稚拙。
这样的东西,二十年前就已经不敢有人放在他面前了,如今却被他细心呵护在手心里。
布满老茧的大手上还清晰可见三两个冒血的口子,拿着手中香气隐约的盒子,却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般。
拇指下意识摩擦两下以后,顿时停住,在身上干净的地方狠狠蹭了两个来回,干净后,才重新小心翼翼地摸上那含苞待放的莲花。
历经时光打磨的眼角已经皱纹丛生,此时却像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眸光带着带着点怯怯的喜意,打开了盒子。
里边只有一张对折的白纸,上面用铅笔草草画着一对戒指。
女戒上赫然是一颗蓝钻,形似一条小蛇,细细蜿蜒,蓝钻点缀其上,像仙女的魔法杖,又清冷如魔鬼的化身。
一旁则是稳重宽厚的男戒,其上蓝色星点分布,排列成女戒蜿蜒的模样,就好像,承托起仙女的苍穹,又好似幽深不见边际的冥域。
纸张右下角写着一串秀丽的花体,主人写下时似乎很匆忙,蹭出一片墨色痕迹,但还是可以辨认出是:Phoebe
希腊神话中的代表新月的女神,嫁给了暗和智力之神Coeus。
手指在名字上细细摩擦,好像还能触摸到那个女孩子柔软纤长的手指,看到她画完画后,因不耐烦应付钢琴课而蹙起的弯眉。
这对戒指,曾经只差那么一点,就成为他们的婚戒,差一点他们就携手一生,彼此的墓志铭上写着夫妻。
如今,留给她的后人,也算得上圆满。
既如此,我们最大的不幸也终于摆脱了不被祝福的命运。
窗外依旧是首都浑浊不堪的天空,远远望去如被阴云笼罩,可那一刻却仿佛穿越三十年的时空,让他重新变回了那个浪荡天真的青年。
一颗心为她悲喜,为她痴狂,汹涌澎湃的爱意再次流淌回他每一个细胞里,就那样,重新变成一个活人。
而那些无所依附的牵挂,烟消云散,至此,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