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往甘府的方向去，姜域端然坐在车里陪着甘沛霖。
脆心也被赶下了车，和留兰低着头跟着车走。两个丫头的心情都很沉重。
大婚当日，娶妻变成了纳妾，这已经足以让皇城之中沸腾一阵子了。毕竟不是谁都敢违拗圣旨。可更恐怖的事，他还把祸水引向了大小姐。
放着自己新婚的娇妻，哦，不，是娇妾！不搭理，居然跑来送别的女子回府，这不是等于明摆着告诉世人，谁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么！
如此一来，甘沛霖不想嫁给他，又有几个人敢和他争？
“为什么不说话？”姜域喜欢伶牙俐齿的她，哪怕是骂他混蛋。
可这样沉默的甘沛霖，倒叫他不适应。总觉得头顶上压着厚厚的云。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姜域伸手将她的手搭在自己掌心：“这次的事还要感谢敖夙。”
他忽然提到敖夙，让甘沛霖心里有些不安。“谢他什么？”
“若不是他主动请缨，剿贼平叛，皇上也不会如此不安。”姜域笑容里透出了一丝狡黠，但更多的是谋略：“他对付的，是皇上为晟庆王预备的暗士。亏他还以为立下战功，就能向皇上开口，下旨为他赐婚。你猜他想娶谁？”
甘沛霖依稀记得，敖府得罪皇上，就是从一场战役开始的。“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她眼中划过一道明显的冷光。“你不知道用了什么手腕，诱惑敖家建功，催促他们出征去缠住、甚至剿灭皇上的暗士。而这个时候，真正需要应战，敖家无法出兵，而我甘府又因为那个不争气的少将军被皇上厌弃，你正好可以再一次把握战机。让皇上对你又爱又恨，又无法舍弃。”
“呵呵。”姜域禁不住笑了起来。
“你素来不爱笑，今日却有些反常。”甘沛霖总的他的笑容虽然没有敖夙那么好看，更不如敖珉温暖，却又一种奇妙的力量。就好像让人陷入了漩涡之中，根本无法自拔。
“复仇的快感，就是这么有魅力。”姜域沉眸看着甘沛霖：“你试过看着自己厌恶、怨恨的人，一个接着一个伏跪在你面前，柔弱无力的哀求你，只为保全他们苟延残喘的性命，那种快感吗？如果试过，你就该明白我此刻的心情。”
有那么一瞬间，甘沛霖忽然觉得姜域喜欢她，兴许就是基于这个缘故。
他习惯了被人高高捧起来的感觉，可遇见她，处处与他为敌，轻视、看不起，急着甩开他……这种种的她认为对的“躲避”都成了他误以为的“挑衅”。
“这世上只有你，最知心。”姜域怎么也没想到，甘沛霖居然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大都督……”
食指轻轻贴在她温软的唇瓣上，姜域蹙眉：“叫我的名字。你我之间，本该如胶似漆，哪里来的这么生分。”
“其实我……”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姜域凝眸看着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如果我没猜错……”
“你不必猜，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姜域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甘沛霖快被他憋死了。
她猛的双手抓住姜域的手腕，用力的捏了又捏：“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放在你站的位置？你有什么把握能让我喜欢你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替我做决定？”
姜域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心里舒服了些。这才是他认识的甘沛霖。
从不委屈自己，也不会轻易妥协。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沛霖。”姜域忽然严肃起来：“我和你一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既然敢做，就确保万无一失。你不用害怕。”
“……”甘沛霖有心想放弃了。经过这么多次和姜域的沟通，她觉得他是永远不可能明白她要表达什么。所以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她沉眸道：“请你认真听我说，我不喜欢你，不会嫁给你。”
“……”这次轮到姜域无言以对了。他微微蹙眉，眼底的光有些凉。“为什么？”
“不重要。”甘沛霖不想再跟他啰嗦一大堆，然后他仍然听不懂，所以言简意赅的说：“我就是不愿意。”
“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慢慢愿意。”姜域眉心微皱，手指按在他吻过的位置：“除了我，没有人会娶你。所以你不必为这件事费心。”
“我怎么就没人……”
姜域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这一下说重不算重，说轻却也让她疼了一下。
“这次是敖夙，下次是吴为，你身边这些招人讨厌的苍蝇，我会一只一只拍死。”
“……”甘沛霖不敢为吴为说话，他怕姜域气头上直接冲到吴府去。“到底是你新婚大喜的日子，我就不耽误你了。”
她用冷漠的态度对待姜域，说完这句，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域很不满，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强行带回府邸。
“或者让我告诉你另一件事。”他稍微收拾了脸色，凑近她的耳畔：“皇后看上你了，准备利用你俘虏圣心。”
“什么？”甘沛霖大惊：“你从哪听来的？”
姜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说呢！”
姜域的人，一直在暗处监视，这个甘沛霖是知道的。那如果皇后真的有这样打算，恐怕也花了不少时间去做这件事。“你……我……”
“现在知道怕了？”姜域看她结巴的样子，不由得舒心。“谁让你生的这样美。”
“我不会入宫的。”甘沛霖轻咬贝齿：“无论是谁有这样的心思，我都不会屈从。”
“除非你甘府愿意与皇权抗衡。否则皇上一道圣旨，你就得乖乖承欢。”姜域挑眉：“现在，你要不要和我站在同一个位置，做同样冒险的事？”
他确实抓住了自己的软肋。那就是没有个好母家，没有疼爱她的至亲。
沫氏想送自己女儿入宫的事，祖母是同意的。只是后面发生了变化。可若皇后真有这样的打算，入府来与父亲和母亲商谈，他们必然会欢呼雀跃，五体投地的谢恩。
“我不愿意的事，就算是死也绝不屈从。”甘沛霖绷着脸，一字一句说的坚决。
“这是骨气吗？”姜域轻蔑道：“以金铁击石，输赢未定，起码有一半的机会。可你这叫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我的事我自己会拿主意。”甘沛霖不屑的转过脸去。
“我不会对她好的。”姜域伸手圈住了她的肩。
“什么？”甘沛霖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的愣住。
“只有你才是姜府的女主人。”姜域贴在她脸颊，轻轻吮吸她的香味。
甘沛霖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不吓你了。”姜域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会好好保护你。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甘沛霖不懂他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样的人？一样冷血无情的人？还是一样恋栈权势的人？
好像都不对。
难道，是一样不被母家重视的人？
“我想回家了。”马车停了有一会儿了，想必是已经到甘府门外了。甘沛霖身子僵硬的离姜域远了一些。
“好。”姜域伸手去掀车帘。
吓得甘沛霖差点咬了舌头。“你别动，别动。我自己下去。”
“怎么？”姜域纳闷的看着她。
“大都督，你今天大婚啊，你就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我姜府门外，敖家的人还不打上门来吗？”甘沛霖真是快被他气死了。“算我求你了，你好好在马车里别动。等我走远了，让车夫送你离开，找个不起眼的地方……”
姜域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瞪着她。
甘沛霖的话没敢往下说。
“看见如何？怕他们看吗？”姜域最讨厌在乎别人的目光。可是看着甘沛霖眼眶红红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这次算了。”
他终究没去掀那车帘。“下不为例。”
甘沛霖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和留兰、脆心用最快的速度进了甘府的大门。
姜域听见关门的声音，心里特别踏实。
直到马车走远了，他都没察觉到方才有人一直偷偷注意着他。
随从脸色阴沉的犹如锅底灰，紧紧攥着的拳头仿佛要吃人一般。
吴为侧目与他对视一眼，禁不住有些好奇：“你这是什么表情？”
“主子，我早说过，甘府嫡千金根本就配不上你。她这样朝三暮四的女人，怎么可以做你的妻子。这边说这愿意和你成亲，那边却又勾引人家新郎官送她回府。简直就是可恶。”青木咬着牙，脸色特别吓人。
“瞧瞧你气成什么样子。七窍生烟。”吴为温润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玩笑。
“主子，您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呢？”青木着实看不懂了。
“她才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吴为浅浅勾唇：“我相信她不会背叛我们的约定。你现在要做的，是替我好好盯着母亲，决不能再让母亲伤她毫分。”
“可是……”
“青木。”吴为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我认定她就是我要找的人。无需多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