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沛霖毅然决然的转过身就走，丝毫不愿意多听吴为说一句。
凄冷的冬风，更是毫不留情的从四面八方灌进她柔弱的身子，心口隐隐作痛。一瞬间，好像一切都凝固了一样，她能感觉到的，仅仅是心脏勃然有力的跳动。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就有点害怕了。
她怕这一秒心还在跳，下一秒却倏然就停止了。
吴为从马背上下来，脚步极快的追上她，却是轻轻的将她抱在怀里。
“你这么难面对，是因为你已经对他动了情是吗？”吴为略微弯下身子，将脸庞轻轻贴在她冰凉的脸颊上：“我不想你将来会后悔，才冒着你恨我的风险，也要让你看清楚整件事的真相。姜域之所以喜欢你，对你这么用心，是因为愧疚。他想要补偿你，却也防着你，控制着你，他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沛霖，我求你了，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告诉你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好不好？”
吴为动情的声音，将甘沛霖从濒临死亡的地带拉回来。
她忽然就听见了他的声音，她又能听见风吹过的声音，她好像一下子就感觉到来自他脸颊的温暖，以及被他圈进怀里御寒的温柔。
“你到底想说什么？”甘沛霖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好像有段时间没离得这么近，吴为发现她长高了些，不再是那么的纤弱娇小。
“先说眼前的事。”吴为调整了脸色，表情不免严肃：“就先说眼前的这件事情吧。你在皇城中见过的山贼以及那位大当家，是姜域找人扮的。就连你府里陈锐搜集到的消息，那两个在烟花柳巷闹事的山贼，也是姜域的主意。他一步一步引你入局，让你以为真正的山贼被抓到了。实际上，他是想彻底解决这件事，不要牵累太广。”
“我不明白。”甘沛霖不解：“难道这些山贼也和他有关？”
“不。”吴为摇头：“真正的大当家，是府里那位胡郎中。”
“你说什么？”甘沛霖格外震惊。“胡郎中是大当家？这怎么可能！”
吴为并不急着开口，只是凝神看着甘沛霖。
甘沛霖一向聪明，嘴上说不可能，可心里又是另一番计算。“或许……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不可能的事。可是到底……”
“沛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吴为心疼她身子柔弱，还要吹夜风。“去忆容居好不好？”
“可是燕子……”
“我的人已经先一步带她回忆容居了。”吴为不给她思考的余地，顺势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件披风，将她裹在怀里。
“那就边走边说。”甘沛霖再一次上了马，心情却格外沉重。
“如果胡郎中就是大当家，那他是故意诓骗祖母，顺利进入甘府。然后再伺机向我复仇？”甘沛霖有些毛骨悚然：“就连祖母小中风，也是他的杰作？那我岂不是害了祖母！”
“与其说你害了甘老夫人，倒不如说甘老夫人害了你。”吴为双眼虽然一直看着前方，但心却完全落在甘沛霖身上。
“你别总是说一半，让我去猜好不好？”甘沛霖有些不满，绷着脸埋怨一句。
“胡郎中除了是大当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是你祖母的姘头。”吴为直言不讳，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一下就僵硬了。
“胡郎中就是祖母那位表哥？也就是祖母私生子的父亲。那个赌场里烂赌的男子是他们的儿子？”甘沛霖抽进一口冷风，呛的咳嗽起来。这都什么事儿，乱七八糟的全都被她遇上了。
“说来话长，你先顾好自己。”吴为有些不忍心和她说这么不光彩的事情。毕竟对一个普通的女子来说，家里有这样的丑事，肯定是抬不起头见人的。
“你说啊。别耽误时间。”甘沛霖迫切的想要知道。
“好。”吴为把她往怀里蹭了蹭：“你祖母这个表哥，原本是家里寄以厚望的嫡子。若他高中状元哪怕榜上有名，你祖母的父亲也会点头，同意这种婚事。可是他偏偏不争气，喜欢看医术多过当官。三年，两次落榜，让你祖的双亲对他没了指望，于是，你祖母就成了甘府的夫人。”
“于是她这个表哥就不甘心，追到了皇城？”甘沛霖问。
“是。”吴为点头：“他倒也是个情种。那会儿你祖父已经是朝中有名的将军，甘府历来重视兵权，所以他急于建功立业，时常出征。所以你祖母就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和她表哥厮守。但毕竟已经是别人的夫人，有些事不能太过明显。这其中具体内容，我就不赘述了。”
“……”甘沛霖也不想知道这些具体的内容，她更想知道这件事怎么就和姜域扯上关系了。祖母年轻的时候，恐怕还没有姜域呢。“你挑重点说。”
“好。”吴为觉得怀里暖暖的，这时候脸色也好看了不少。连语气也听着让人舒心。“重点就是，这个表哥有几分聪明，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占山为王，盘踞了一个山头当上的土匪。说起来目的也是可笑，想有朝一日能和你祖父抗衡，不至于那么被动。山贼说好当也好当，说不好当也不好当。百姓日子贫苦，山头上几百人等着吃饭，所以这些年，全靠你祖母用甘府的银子接济他。这件事的转折点，就在你母亲察觉到府里的亏空开始。”
甘沛霖竖起了右手，让吴为先别说下去。她很想自己理解一下这番话的内容。
祖母这么多年来，和她的表哥从来就没断过。而母亲嫁进甘府之后，就替祖母料理府中大小事务。直到后来，祖父去世，她逐渐的成为甘府真正的当家主母，一点点的发现了祖母的秘密，所以祖母才会设计让她生命？
这一点，的的确确是有可能的。甘府历来就重视名誉。而祖母自己也是受了封赏的诰命夫人，一点这样的丑事被揭穿，污点不光是整个甘府，就连封赏祖母的先帝也会因为慧眼不明而蒙受污点。
母亲又是眼底容不得沙子的人，她一旦查清楚整件事，势必会禀明父亲。
如此一来，祖母在父亲心中慈惠和蔼的表象就会被彻底粉碎。届时母子反目是必然的。
父亲就算不会让祖母自急了断，也必然会将她囚禁在庵堂里，终身不得回府。
所以，这么看，祖母算计了母亲，令她枉死，一点也不奇怪。可能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她和祖母一直无法亲厚的缘故。想必祖母每每看见她，都会想起她的母亲曾经几乎揭穿她的丑事，心里怎么能不恨。
且祖母应该也很害怕她会复仇吧！一旦，有这么一天，她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那祖母将要遭遇的，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但这件事和姜域有什么关系？
甘沛霖的心里有一团乱麻，交织在一起。寒风侵袭着她的身子，那种寒意直往骨缝里钻，实在是让人难受的不行。这时候，若有一碗滚热的姜汤就好了。她想驱走心底最深处的寒意。
“沛霖，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吴为有些愧疚的说：“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就这么走进火坑里去你明白吗？”
“什么？”甘沛霖有些愣，似乎没听懂吴为的意思。
“当初你祖母算计徐家嫡千金时，徐家也是朝中响当当的虎将。还是多亏了姜府插手干预，这件事，才能无声无息的平息。”吴为微微挑眉，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光。“曾经有人将这件事秘密写成奏折，呈于皇帝。也就是如今的皇上。皇上将密折转手就给了姜域。而他，选择为自己的母亲保密，任由你母亲含冤莫白，这和亲手杀了她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儿，吴为用力的将甘沛霖抱住：“从他给你药，摧毁你身子的那一刻开始，他对你的掌控就已经开始了。沛霖，你想想，他为什么不让你查山贼的事，为什么要安插那么多他的人在你身边。为什么你每次入宫，他都会特别紧张，为什么当初太尉夫人宁可选什么都不如甘府的敖府结亲，也不选你？还有，从姜域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你周围的事，有哪一件没有被他干预的？你找不到曾经伺候你母亲的下人，哪怕找到，人也没能保住。甚至就连你的表哥，不也被姜域攥在手里么？他干预了甘府还不够，连徐府也没打算放过！”
“别说了。”甘沛霖不想听。“是非曲直，不是你说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是啊。”吴为冷笑了一声：“连你也被他灌了迷魂药，宁可相信他也不相信我。沛霖，还有一件事，我猜他一定没告诉你。”
“什么？”甘沛霖不解的问。
“你知道密折上还提及到的另一件事吗？”吴为冷笑：“太尉夫人这些年，豢养了无数男宠。而这些男宠，无一例外，最终都死在姜域手上。他根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他可曾告诉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