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陆尔官场混了数十年的李平尧并没有马上表态。
“老夫怎么记得卫公的两位爱女早已出嫁呢？”李平尧问道，他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说道：“应该有七八年的光景了，那时我还曾派人为之贺，迎娶两位爱女的都是镜城郡的名门公子，花车满街好不风光呐。”
张开闻言略显不自然的笑道：“这个，这位小爱女是几年前侧室过继给王夫人的，她颇受卫公的宠爱，已经谱入宗册，算是王夫人的女儿。”
“过继？不是正室所出，李氏又该以何种礼仪相迎？”李平尧眯起眼睛说道：“卫公的女儿于我儿做妾恐怕不太合适罢。”
“若是让庶出的女子做李氏未来的主母。”
李平尧哼道：“底下人知道了难免议论纷纷，岂不叫人凭白看轻李氏。”
一旁的李平舜也开口道：“自是如此，我家大郎立业在先，不急成家。何况男婚女嫁乃宗族大事，且让我们议一议。”
李平舜曾任魏县县尉，虽然年纪大了退下来，但一脸赳赳武夫的凶气却没有丝毫消减，府中胆小的侍女见了他发怒的样子晚上都要做噩梦。
张开还欲再言，毕竟卫国公的喜好关乎着他在平原郡未来的官运官途，张开还想再努力一把，李平尧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了。
“此事请容以后再议。”李平尧示意侍女添酒，他摆手笑道：“今日只庆祝我李氏一门三杰的升官之喜！”
张开当下也闭口不言，他举杯相迎，知道这件事李氏八成是不乐意的。
其实嫁女的想法是郭殷提出来的。
数日前，王使先抵达平原郡城拜访卫国公，卫褒早李如龙一步知道了陆尔王赵岩的封赏。
上制使，左制使，还有多年没有设置过的后制使。
六镇加漠南地，再算上李氏宗族势力盘踞的魏县，小半个平原郡的土地都将长期的受到李氏影响。
卫褒在平原郡只手遮天，权势几乎与自己的封国等同，但在那天他仍旧感到了无力。因为从此以后，六镇和关外那块十年前被他放弃的土地都将归于另一个在北疆颇有势力的家族，归于一个年轻的且极具开拓挑战性的人
李如龙。
从去岁冬天开始，这个名字频繁的出现在卫褒耳旁，让他这个不怎么在意政务的安乐国公都提起了注意。
李如龙定远据敌，卫褒其实是想发兵去援护的，毕竟放任胡骑南下他也要受到陆尔王赵岩的责罚，况且子民遭到劫掠后又怎么交足税供他享受呢。
只是这个消息传到卫褒这里时已经被人为耽搁了两日，就在这两日的功夫，局势发生了变化。
莫非斯人被李如龙说动了，竟然止步定远。
能将胡骑挡在关外，卫褒只觉得李如龙为自己省事不少。他并没有去想太多，也不打算为李如龙做些什么，这个年轻人惹得麻烦就让李氏自己去擦屁股好了，他对李氏微微抗拒的态度早就感到不满，正好借此削弱李氏的力量。
卫褒的耳旁经常有人鼓吹李氏的财富足以匹敌整个郡城的权贵，对此卫褒虽然不信，可说的人多了之后，他对李氏的富有也产生了别样的心思。
整个平原郡的钱都应该是他的才对，他是开国功勋卫去疾的后人，世袭国公封号，享受平原郡的一半税收作为自己的食禄。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怎么能容忍一个异常富有的家族。
好在卫褒并不缺钱，世代积累的财富、产业和源源不断的收入让他怎么败家都觉得钱这玩意越来越多。所以卫褒也没有急于对李氏下手，谁想到才过了一个冬天，李氏非但没有因此衰落，反而真的让莫非斯汗王步根重返了汗位。
李氏和平原商会得到了进入莫非斯联邦的特许经营权，直觉告诉卫褒这条商路的未来一片大好。
李如龙入了陆尔王赵岩的眼睛，一步登天。
在送走拜访他的王使后，卫褒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里莫名空空的。
他收拾心情，在一众阿谀奉承的锦衣士族们的拥簇下走到专门为了他看新鲜玩意而建的观戏亭。观戏亭建于池塘中心，有三层高，阁楼通透，底下埋了地龙，冬暖夏凉，有一处精致的舞台以供表演。
台子上，一名身披轻纱的燕国舞女卖力的飞旋在四根软柱间，她长袖翩翻，一柄银色长剑随她曼妙的身体在空中舞动。
这是燕地闻名的舞剑术，而这名叫做公孙芸娘的舞女就是此术的集大成者，她受邀来平原郡表演，几场演出都是观者云集，而今天这场却让台上的表演者感到了压力。
卫褒看得兴致缺缺，只是出于礼貌偶尔带头鼓一下掌，毕竟他不动，其他看客更不敢动。这些专职陪同卫褒玩乐的人虽然正视着舞台，但注意力始终都放在卫褒身上。
郭殷看着心不在焉的卫褒，心下知道是什么个情况，善于揣摩卫褒心思的郭殷及时的献上计策。
“李如龙今得王上宠爱，对李氏再行打压恐怕会适得其反，卫公可是在为此事发愁？”
卫褒看着一向贴心的郭殷，懒洋洋的说道：“算是罢。”
郭殷笑道：“李氏发家不久，他们势必也想寻求卫公作为靠山。卫公使女嫁之，借机探入李氏内部，将来李氏的财富还不是手到擒来？”
郭殷此计狠毒无比，若是李氏同意，则可以慢慢蚕食李氏的财富。若是李氏拒绝，就势必引起卫褒的不满，到时他再从中挑拨一二，卫褒肯定会对李氏下手。
而郭殷就可以从中获利，李氏若是被卫褒收拾掉，他也可以喝到不少带肉的汤。
拿着李氏的贿赂，在卫褒面前上眼药，郭殷这一些干的毫无心理负担。虽然他收了李平尧的厚礼，但郭殷却从未有放过李氏的打算，他想要郭家成为平原郡的新权贵，就必须踩在另一个旧家族身上，平原郡的权贵已经够多了。
“嫁女？”卫褒微微皱眉。
此时舞台上的表演结束，舞女公孙芸娘额头起了一层细汗，她向软塌上卫褒款款施礼，卫褒点头表示认可，对一旁带着公孙芸娘的领班说道：“很不错，你们按平时一场演出戏金的三倍去找刘管事支取酬劳。”
“小人多谢卫公慷慨！”
领班跪在地上谢恩，公孙芸娘也走至近前答谢。
这是一个绝美的女子，就是神气刚硬了些，不是卫褒喜欢的柔软类型。
领班等人千恩万谢的走后，卫褒散去除了郭殷外的其他人，只留一个乐师在台上抚琴。
“郭先生，你刚才可是认真的？”
卫褒说道，他有爱妾数十，根本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儿女。最大的长子已经三十余岁，最小的儿子才刚满周岁，比几个孙子孙女都要小些。
备受卫褒宠幸的郭殷一脸忠直的说道：“殷自然是认真的。卫公，倘若放任李氏坐大不加干预，恐怕将来有尾大不掉之患呐！”
卫褒皱着眉头说道：“若是早几年倒是可以，可如今我二女早就婚配给别家，难道让李氏娶庶出的女儿为正妻吗？”
卫褒所言不无道理，让别人未来的家主继承人娶一个侧室生的女儿，这对于任何一个世家都是极为无礼的要求。
郭殷轻笑道：“卫公，只需勾个女儿名字到夫人名下，说是早些年过继的，只要台面上能说过去，她就得是正室夫人。”
卫褒闻言轻轻点头，命管事拿来府中宗人的名册。
“这件事就劳郭先生费心了，本公已三年没有朝见，今岁要入京一趟，听说王上的身体不太好，我可能会在王京多待些日子。”
卫褒说着话，眼神扫过这些他一时兴起之后留下的子女，许多名字都陌生的很。
“就她罢。”
卫褒的手指头点在一人的名字上。
卫子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