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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鹤舞香兰(4)

大厅的所有出口忽然都被浓密的黑雾遮蔽,整个大厅黑暗了下来。只有艾娜手中的红烛在闪动着一点微弱的红光。艾娜轻轻叹了一口气。

“去我风尘衣。可是衣服沾染了风尘,什么时候才能去得掉呢?”

艾娜对着红烛吹了一口气,红烛的火焰骤然熄灭,整个大厅陷入了黑暗和宁静之中。

宁静并未持续多久。黑暗的大厅中响起了一阵轻微噼啪声,无数条细蛛网般的蓝色幽光忽然间在大厅的中央亮起,又凝聚成一个光环。凛冽的冷风从光环中呜呜吹出,而一个黑色的人影由光环中缓缓跨出。

人影跨出后,光环骤然一亮,旋即消失。就在这一亮之间,可以看到一个仗剑的武士,铁制的铠甲,铁色的面颊,钢铁般笔直挺立的身躯。然而却有一柄闪烁着蓝色幽光的巨剑握在他手中,而剑锋就贴在他的脸旁。

光环消失,大厅又陷入了黑暗,只有巨剑的蓝色微光照亮着武士寒冷而无表情的脸。

停了片刻,武士说话了,僵硬的声音便如同两块巨大的铁块撞击一般,单调而刺耳。

“出来吧,你是躲不掉的。”

大厅的一角忽地亮起了一根蜡烛。微弱的红光后面,站着一个白衣的少女。

“你是来自魔界的吧,你的人还没到,可你的杀气已经到了。”

白衣少女的脸庞在烛光的后面显得有些飘忽和不定。但是,依稀可以看出,那是艾娜。

“杀气强到能透过阻隔两界的障壁,先于身体到达,这样的人物,在魔界也不会太多。你,到底是谁?”

蓝剑武士的嘴唇动了动,然而就只有嘴唇动了。脸上其他的部分就好像僵死了一般,一动也不动,发出了一个冷硬的声音。

“大魔王座下一等侍卫新月魔剑我忘,奉大魔王之命擒杀圣灵传人。”

“喔,原来你就是那个亲手杀死自己恋人,以取信大魔王的那个狠心人。”

这个新月魔剑,艾娜以前听爷爷说过。据说在两三百年前,他曾经和一个异族的女性山盟海誓。可是后来,大魔王怀疑那个异族女性是奸细,就让他取那个异族女性的心来证明他的忠心。听说他当时痛哭失声,宁死而不愿。可是第二天,他居然亲手捧了他恋人的心来见大魔王。记得当时爷爷的评语是,魔族之绝情灭性,可见出于天性,无可救药。没想到,今天竟然是他来追杀自己。

“你,是不是束手就擒?”蓝剑武士好像没有听到艾娜的话,继续用他那金属般的语调说着。

“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为什么要捉我?”艾娜叹道。

蓝剑武士没有回答,然而脚步却开始迈动。黑暗中,只见到一柄闪烁着蓝色微光的巨剑在移动,散发着慑人的寒气,向着艾娜逼进。

“我忘了,当年你真的是杀了自己的恋人吗?”

蓝剑武士依然没有回答,他的脚下发出嘎嘎的声音,在黑暗中听去就好像地狱之门在缓缓开启。渐渐地,微弱的烛光范围内,现出了一只铁铸般的大脚。

“我忘,你为什么叫我忘?”艾娜忽然问道。

那只脚终于顿了一下。

“因为以前的事,我全忘了。”

“你真的忘了吗?”艾娜摇头,道,“你看这只蜡烛......”艾娜将蜡烛举到身前,蜡烛的火焰在蓝衣武士的眼中瞬忽缥缈,“在那摇曳的火焰中,难道你不会想起以前你和恋人在一起的时光吗?”

蓝剑武士冷笑。“我说过,我忘了。”

艾娜叹气,忽地不再说话了。

蓝衣武士也不说话了,可是他手中的剑忽然动了。淡蓝色的幽光划破了黑暗,闪烁着阴森森的寒气,刺向了艾娜。剑锋上卷起强烈的旋风,将艾娜的前后左右紧紧包裹,强风卷起了她的衣裙。

然而艾娜就好似忽然化作轻烟,在蓝衣武士的眼前一闪就消失。

蓝剑武士轻“咦”了一声。他的眼前竟然失去了艾娜的踪迹。

这怎么可能?没有气场的振动,没有魔法能量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物理能量的作用,怎么一个人会突然地消失。她去了哪里?

“我在这里。”

蓝剑武士回头,却见艾娜正笑盈盈地站在他的身后,暗淡的红光中,艾娜的笑脸如同烟霞般的模糊晃动。

“嗨!”蓝剑武士大喝一声,密集的蓝色剑芒脱剑而出,嘶叫着划开空气,袭向了艾娜。

然而,艾娜忽然飘了起来,就像是一朵云,漂浮在了半空中。剑光在她的身侧划过,丝毫也没有影响到她的笑脸。

蓝剑武士再喝一声,蓝色剑雨便如同炸开了一般,从一个中心点向四外散射,笼罩了所有的方位,没有一丝的死角。

然而仍然无用,艾娜就在剑雨中飘飞,就好像是雾气中飞鸟的影子,轻袅而飘逸。剑雨根本追不上她的速度。

这,怎么可能芽选这是根本不可能有的速度,惊电骤闪不及她的万一,神界魔界从没有这样的人物。她根本不是移动,而是从一个地方消失,又从另一个地方出现。

不,这绝对不可能!

蓝剑武士猛地一惊。

这不是真的。这,是一个梦!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蓝色的闪电在晴朗的天空中劈下,“女人的家”在一瞬间就冒起了浓烟。

艾娜正沿着长街急速地奔行。听到巨响,回头望去,只见那个方向,正冒起滚滚的烟尘。艾娜不禁一皱眉。“糟糕,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破了我的一帘幽梦。”

艾娜加快了脚步,在江流的主街上飞速地奔跑。

忽地,艾娜停下了脚步。

在长街的另一端,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铁甲,手捧蓝色大剑,浑身散发着慑人寒气的武士。那武士看见艾娜,点点头,冷硬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就好像铁板裂开了一条缝。

“你很不简单,不愧是昔日无双公主绮罗的后人,居然能够在一间黑暗的大厅布下迷阵,用话语分散我的心神,用一根红烛引我入梦,让我和自己的梦战斗,你真值得自豪。”

艾娜叹道:“可惜,还是被你这么快就破了。”

蓝剑武士摇头,道:“那不能怪你,因为你不知道来的是我,也不知道我手中的这柄新月魔剑有召唤闪电的力量。这只能说是你命不好。”蓝剑武士的眼睛陡地一瞪艾娜,“你,就认命吧。”

蓝剑武士一步步地向她走过来。在他脚步经过处的人群便如同遇到了瘟疫一般,浑身发抖,纷纷避入各个角落。

艾娜退了半步,然而只觉得后背微微有凉风吹过。她知道,这是那武士惊人的杀气已笼罩了她。只要她一有逃跑的打算,那武士的剑势将如长虹经天,一闪而至。

艾娜左右一望,但见长街两旁本来摆满了货摊,但是现在摊主都已经不知躲到了哪里去。在自己的左边,一个卖馄饨的摊子上一锅滚水正冒着热气。而右边,一个卖农产品的摊上,一大桶黄豆已掉了盖子。艾娜眼睛忽地一亮,向右迈了几步,一把抓住那桶黄豆。手一抖,便将黄豆撒了出去,散布在了艾娜和那武士之间的街面上。

蓝剑武士冷笑不语,继续前进。豆子在他脚下发出吱吱的碎裂声,却一点也影响不了他的注意力。

艾娜又闪到路的左边,玉指轻轻点在了那锅热水上,另一只手则伸入了自己腰间的隐灵袋。

“水精灵,助我一臂之力,让流动之水化作奔腾之兽。”

一条绿线陡然自艾娜伸入腰间的手中传出,由右手瞬间传至左手,然后注入那锅沸水中。那锅沸水猛地晃动了起来。

“当”的一声大锅顷翻,然而却没有一滴水流出来。一只张牙舞爪,身上兀自发着滚滚蒸汽的透明水兽自锅中跃了出来。

艾娜玉手一指那武士,道:“去,拦住那个人。”

水兽一声咆哮,四蹄踏动,直奔那蓝剑武士而去。

蓝剑武士一声冷哼,握剑之手动也不动,而另一只手并掌如刀,一刀挥出。一股强烈的劲气脱手而出,带着轻微的啸叫声,一下便劈在了水兽的头上。“噗”的一声炸裂了开来,将一只水兽化作了无数的水星,四散飞溅。

武士冷笑道:“你还有什么招数?”

艾娜叹了一声,道:“既然是命该如此,我还能说什么?你来吧。”

武士脚步踏动。

可奇变忽生,武士脚下的豆子猛地长了开来,伸出无数的枝蔓,迅速地蔓延,一下就将武士的脚紧紧缠住。那武士连声暴喝,剑发如雨。然而这古怪的藤蔓生长的速度竟然匪夷所思,武士斩断一尺的藤蔓,那藤蔓竟然能生长出两尺,将他的脚越缠越紧。而且逐渐向上伸展。

“曼托藤。”

那武士只来得及一声惊呼,全身就被那藤蔓紧紧地包缠了起来。

艾娜这时才舒了一口气,擦去脸上的汗珠。

曼托藤是一种及其特殊的生物,原本生长于天界无根水、地界烈焰火、魔界阴域风交汇的地方。它的特性是生命力极其强韧,而且喜于盘缠最靠近它的物体,而且藤蔓坚韧,一般的高手根本斩它不断。

因为它的种子具有疗伤败毒的功效,所以艾娜昔日曾经采集过数颗收藏在袋中。

想不到这次派上了用场。

原来,艾娜假借掀翻黄豆,将数颗曼托藤的种子混在了其中。馄饨锅中之水虚悬半空,自然无根,而下面烈火烹烧,又得了烈焰的滋润。而那武士来自魔界,其拳风之中自然也无可避免地有魔界阴域风的特性。这三下一凑合,便催生了曼托藤,将那个魔界顶尖的高手也缠入了其中。

这中间的道理虽然不难,但是能在这瞬间之中,将几种极平凡的事务联系在一起,生发出处理困境的方法,也只有博学聪敏的艾娜才能办到。在后来辅助雷斯特征战天下的时候,艾娜的这个特长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让对手吃尽了苦头。

艾娜小心地绕过了曼托藤的区域,向前急奔。她心里知道,虽然一时困住了那个新月魔剑,可是,他的功力实在太强,曼托藤决无法长期捆住他。自己需要赶快离开。

可艾娜才奔到街口,身后便亮了起来,明亮的蓝光将艾娜的影子映在了奔行的前方。艾娜回头看去,只见那武士所在地方正发射着刺眼的光芒。光芒的发源是一柄剑的形状。光芒四周紧紧缠绕的曼托藤竟渐渐地变得通红,然后一块一块地炸裂了开来。

艾娜不禁心中叫苦。

“糟糕,没想到那柄新月魔剑这么厉害。”

正自无计时,猛地头顶上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

“艾娜小姐,快,我带你走。”

艾娜抬头一看,不禁喜道:“怎么是你。”

长街之上,蓝剑的光芒越来越盛,终于一声巨响,曼托藤全部化作了粉末。那个武士捧着蓝剑走了出来,然而人影已在天空中化作了一个小点。

蓝剑武士仰望长天,狠狠一跺脚。

“我总会捉到你。你跑不了的!”

当巨大的江流城已在眼中渐渐远去,艾娜终于舒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回到飞行的少女。

少女长达两丈的双翼如飞行巨龙般展开,沿着热风的轨迹滑行。长空的劲风吹拂着她缎一般的长发,在风中波浪般的飘拂。少女没有穿铠甲,但是却有一枚罗天帝国骑士的徽章别在胸前。见艾娜看她,少女眨了眨宝石般的明眸,道:“艾娜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艾娜微微而笑道:“谢谢你了,伊芙小姐,真没想到会碰上你。”

伊芙道:“有什么可谢的,你是霞女皇的艾娜姐姐,我看见了,怎么能不帮?”

“霞妹她最近还好吗?”艾娜问道。

伊芙叹了口气,道:“霞女皇一切都好,可惜就是......”伊芙看了看艾娜,却没有说下去。

“喔,看你的样子,好像是做了霞妹的骑士了,怎么会有闲到这里来?”艾娜知道伊芙的意思,可是她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岔开话题。

“我是作为罗天特使出使香兰的,顺便也看看能不能碰上你们。还真巧,这么快就碰上了。”伊芙咦了一声,“他呢?”

艾娜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本来约定在广场见面的,可碰上了那个家伙,就不知雷斯特会不会有事了。”

伊芙“啊”了一声,似乎有点失望,随口道:“是这样啊选”忽地又想起一件事,“艾娜小姐,那个家伙是什么人啊,真的好厉害,你怎么尽惹上这样的人物?”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艾娜想了一下,却笑道:“你是专门来找他的吗?”

显然没想到艾娜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伊芙的脸骤然红了一下,却依旧道:“也算是吧,我好想他,霞女皇也是。”

艾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这个害人的东西。”这句话说得很轻,不似是说给伊芙的,倒像是说给自己的。

天空中的风很大,吹掠起艾娜的头发,艾娜用手轻轻拂了拂,不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只俯视着地面。

身在空中,看着大地更有一番奇特的感受。草木青葱,便似翡翠。江如玉带,横亘大地。夕阳斜照,映在江波中,闪烁着点点金鳞。千载之下,夕阳便这般红了又红,万里的山河依旧如此美丽,可为什么这世间的争斗却从无止息?

艾娜不禁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既似是无奈又似是不解。

忽地,艾娜怀中不知什么东西散发出耀目的青光,刺得伊芙的眼睛难以睁开。伊芙双手正抱着艾娜,无法伸手去拦,只得扭开了脸去,问道:“艾娜小姐,你身上什么东西,怎么这么亮?”

只听得艾娜的声音也充满了惊奇。

“怎么会这样?快,我们下去。”

伊芙在空中盘旋了几下,降落在江边的一处芦苇丛中。

艾娜从怀中掏出那发光的物体,原来是一块青色的玉佩。艾娜蹙紧了眉头,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青冥佩,它不知是怎么了。”

伊芙四下环顾,但见晚风悠悠,并无人迹,这才道:“艾娜小姐,我们不宜久留,以那个武士的功力,我看他一定可以在五十里内锁定我们的精神波。而我们现在离开江流还不到二十里,我看我们还是快走吧。”

艾娜站了起来,神情忽然间显得有点恍惚。“奇怪,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我。”艾娜站了起来,沿着江边走了下去。

伊芙焦躁而戒备地跟着。

忽地,一阵寒风吹过,伊芙面前的芦苇嗦嗦地晃动了起来。伊芙集中了精神,将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芦苇从一开,一条青蛇游了出来。从伊芙的旁边经过,向江里游了去。

伊芙松了一口气,手松开了剑柄。

原来是虚惊一场。

可不一会,芦苇从又晃动了起来,一大群野鼠又钻了出来,向江里钻去。紧接着是大群的青蛙、野兔、獐子,以及各种野生动物,纷纷钻了出来。就好似逃命一般,向江边而去,又纷纷跳入了江里。甚至连平日的天敌,如青蛙和蛇类,也跑在一起。

“怎么回事?”伊芙喃喃道。

抬眼望去,眼前整片的苇丛一起晃动了起来,不知有多少动物在里面。

“不好,是他来了。”伊芙猛地醒悟,这是一个人可怕的邪恶之气,令所有的动物惊惶逃命。正是那可怕的杀气,令所有动物界的捕猎者和被捕猎者一起踏上了逃命之路。

伊芙急急奔到江边,抓起艾娜的手臂,道:“艾娜小姐,我们快走,他追来了。”

然而艾娜却恍如没有听到一般,依旧在沿江缓缓走动。

伊芙无奈,回过身来,却见整片目光所及的芦苇丛全都静寂了下来,静得一点生气也没有。只有风吹苇叶发出的沙沙声。

而在远处,一个黑色铠甲的影子已在夕阳下映射出诡异的光芒。

伊芙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剑拔在了手中。

蓝光一闪,整片的芦苇齐齐地从中裂了开来,地面的泥沙卷起烟尘,碎裂的苇叶在寒风中乱飞。

伊芙横剑一挡,“当”的一声巨响,劲风暴烈了开来,化作一团的烟云。伊芙猛地退了三步,胸口的真气一阵浮动。

好厉害的家伙!隔了这么远,竟然剑气一点也没削弱。自己远不是他的对手。

伊芙吸了一口气,平下了浮动的真气,急对艾娜道:“艾娜小姐,快走吧,我挡不住他的。”

然而,艾娜仍像没听见似的,依旧在皱眉苦思。

黑色铠甲的影子越来越近。猛地,蓝光再闪,呼啸的劲气卷起狂风,巨锤般的袭了过来。伊芙站在艾娜的身前,剑竖胸前,全力运功,抵御着可怕的力量。秀美的长发在风中笔直地后扬,任何飘得稍远的发梢都顷刻间消失无踪。

“噗噗”两声响,伊芙袖口的两颗扣子在强风中粉碎。

忽然间,身后的艾娜喜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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