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在镜子前花费了太久的时间,当我终于把被自己翻乱的一大堆衣服收拾整齐,已经是到了傍晚,我看了看天色,感到自己略有些疲惫。
今天晚上,就不再自己做饭了吧。
我随意换了一套衣服走出家门,夜晚的风嗖嗖的穿梭在破旧的楼道之中,卷起了大片的垃圾,我停住脚步将我所能看到的一一捡起,然后才一步一顿的下了楼。
之前在下山时没能感受到的酸痛与疲惫,终究还是在今天找上了我。
霖城的夜生活无疑是非常丰富的。
街上满是外出觅食的人,路边的小摊上不时发出几声叫卖的吆喝,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飞来跑去,引来了不少过路人的驻足。
这便让这一条本就不甚宽阔的街道显得更加拥挤。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除了往来的人群和地摊之外几乎看不到其它的东西,这让我想要找些小吃的想法落了空,最终我还是决定去自己常去的那家。
我拐进了一条更加偏僻、狭窄的小巷,沿着泥泞不堪的道路一直往前,在十几分钟之后,我终于来到了目标的那家餐馆。
“老廖,生意还好?”
“还不是老样子,混口饭吃。“被我唤作老廖的大厨耸了耸肩,沾满油渍的大脸上却是笑容满满,显然生意其实很是不错。
“今晚吃些什么?”
“老样子吧。”
“行!”
简单而熟悉的对话在我两之间一连说了好几十年,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善于言辞的人,而老廖则沉醉于颠勺炒菜,也没那么多功夫多说上几句。
在跟他打完招呼之后我径自走了进去,随意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桌上杯盘狼藉,各类骨头和辣椒、姜蒜等配菜更是满桌都是。
我只好再次起身,跑到厨房拿了块抹布,自己将桌子擦拭干净。
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这餐馆已有三四十年的历史了,而从他开业的那天起我便经常在这里吃饭,于是久而久之,我便和餐馆的老板成了好友。
在刚开业时他们一家三口人一起经营着这餐馆,办得风风火火的,好不热闹。只是后来他儿子成家立业,便不再来了。不久前他老伴去世,现在这里更是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我曾问过他一个人为什么还要继续开餐馆,又不招人,一个人忙活不过来,一天也招呼不了几桌客人。
他说,他舍不得。
何况若是他家老婆子寂寞了回来看他,总不能让她找不着路。
我点的菜很快便上齐了,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店里的仅剩不多的客人饭菜也全都上齐,终于闲下来的老廖抽了根椅子坐在我的对面,一边看我吃饭,一边找我闲聊。
“老刘你好几天没来了吧?忙啥去了?”
“还能有啥好忙的,出去瞎逛了一圈,去爬了爬山。”
“不错,多出去走走挺好。”
“那是,你也得多动动,别整天待在这里。”我吃饭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继续向他说道:“你这几十年攒下那么多钱,是该出去逛逛了,你怕小姜找不着你,那就带上她的相片,跟她一起去!”
老廖的神情有些暗淡,低下头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我继续劝他:“你家小姜跟着你几十年也没有出去玩过,你不趁着现在还走得动,难道等晚了才后悔?”
“老刘你说的有理。”老廖终于被我给说动,抬起头长叹了一口气。
“到时候我叫上你和老张他们一块去,咱们这几个老伙计一起出去转转,也享受一下生活。”
“你这样想这就对了!不过,到时候我可去不了了。”
“怎么?老刘你还怕和我一起出去玩丢脸?”
我摆了摆筷子:”哪能嫌弃你,只是过几天我就懒了,到时候就想一个人待着,睡睡懒觉,不想再动了。“
“嘿,你这刚劝完了我,怎么自己又变了呢?!”
老廖没好气的道。
“果真是劝人容易劝己难!不过你可别想懒,到时候我非得拉着你去不可。”
“行!到时候你要喊得动我,我一定跟你去。”
之后我和老廖又闲聊了不少,聊到了他那许久不见的儿子,还有一些过去经历过的往事。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刚来这里开了餐馆,炒菜手艺不精,还得养着半大儿子,那日子真的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亏得我家那老太婆耐得住苦,居然在这破屋子里跟我一呆就是好几十年,到死也没嫌弃过我...”
老廖说着说着又用手捂住了眼睛,我识相的低下头,闷头吃菜。
在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是多余的。
“老刘你说,这人呐,活着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啥呢?兜兜转转几十年,转眼间又全都成了一抔黄土。我现在晚上坐在床边就是发愣,一闭眼就是她的影子,我恨呐,为什么老天就让她先走了呢!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想了,我就想要她活过来...我就想要她活过来啊!”
老廖说着说着,这个几十年来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没有皱过眉头的汉子,此刻竟是在这多人的面前放声大哭了出来,声音响彻整个餐馆,让其它客人纷纷侧目。
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为他拍着后背,喉咙里有些发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这样过去了很久,老廖的哭声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微微的抽泣。
我问道:“好些了?”
“好些了,让大伙看笑话了。”
我摇了摇头:“没人看你笑话,哭又不是什么丑事。”
又过了好一会,老廖终于完全平静了下来,他平静的收钱,平静的打扫着店里的卫生,我怕他想不开,也就留下来陪他做着这些琐事。
到了关门之后,他把我送到了巷口,此时的他,整个人明显洒脱了不少。
“老刘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做傻事的!你说的对,我要带老太婆出去看看,那些好看的、好玩的、红的、绿的,都得去看上一遭!人活一辈子,总不能白来!”
“我打算明天就把这店处理掉,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就出发,到时候老刘你和老张他们一起来,谁也别缺席!听到没?!”
“好,好!”我偏开眼神,低下了头,就好像正在做着什么错事一般,竟有了那么几分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