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此间关节，方无愧便整理了一下心情，说道：“道长！是我莽撞了！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方无愧，乃是龙虎山弟子，现在这里已经到了龙虎山地界，您大可不必紧张。”
那道士却毫不领情，继续嚣张的说道：“龙虎山怎么样？我好害怕啊！白眉老头子是不是很厉害，你让他来打我啊！”
方无愧一听就知道是熟人来了，说道：“师祖在龙虎山上修行，如果道长不急着离开，可以随我一起前去拜访。”
据白眉道人所说，自徐大虎那一批徒弟下山之后，他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收过弟子了，所以俗世中知道他名号的人很少。而且这道士的话虽然说的还是难听，但是说起白眉道人的时候，语气却好了许多。
这道士既然能说的出白眉道人的名号，看上去也和徐大虎的年岁相当，刚才所用的道法也有些眼熟，说不定就是和徐大虎一起下山的龙虎山弟子。
谁知方无愧认为他是熟人，这道士却认为方无愧是骗他的！
“呵！随你上山？”那道士冷笑一声，把棍子向方无愧一指，厉声说道：“你究竟是何人，假冒龙虎山弟子诓骗与我，意欲何为！”
“什么？”方无愧一愣，说道：“我没有骗你啊！我的确是龙虎山弟子。”
那道士说道：“龙虎山终年被大雾所绕，寻常人根本进入不得，就算是进去了，在学艺未成之前也绝对不能下山，因为下山之后根本就回不去了！你小子不仅在山下，还说要带我上山，哼！”
得！知道的这么清楚，就算不是龙虎山弟子，跟龙虎山也一定有很深的渊源！
方无愧正在考虑是不是要给他详细的解释一遍，便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回头，慕娥带着小樱一起赶过来了。
看到方无愧和那个道士的身影，慕娥放低了马速，说道：“无愧！你是已经把人救了吗？”
“不错！”方无愧说道：“求救的就是这位道长，应该和我们龙虎山关系匪浅！”
“什么我们龙虎山！什么关系匪浅，少套近乎！还有！我什么时候求救了！”那道士把棍子又对准了慕娥的方向，大声说道：“没想到你这混蛋小子竟然还有同伙，还是个麻烦的臭女人！”
“臭女人？！”慕娥顿时不高兴了，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人啊这是！”
坐在她身前的小樱听到有人这么大吼，也从马脖子后面探出头来，一看那道士的模样，便惊叫一声说道：“是血！他嘴上都是血，他咬人了！是坏蛋！”
“还有小孩儿？”道士的鼻子一抽，冷笑一声说道：“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刚化形没多久的小妖怪！哼！看到我脚下这只死狼了没有……若还不滚蛋！这就是你们的榜样！”
小樱低头一看，当即就被道士脚下那只七窍流血的狼尸吓了一跳，嘴上‘哎呀’一声惊叫，手上已经把脖子上的乾坤圈拿下，照着道士的方向闭着眼睛就丢了过去。
小樱人儿小，根本不知道还怎么用这个乾坤圈，不过这白眉道人亲手炼制的乾坤圈却极有灵性，虽然被丢出去的时候偏的厉害，但是在半空竟然自动校准了方向，对着道士的天灵盖儿就是一下。
“当！”的一声，那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道士一下被打倒在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与此同时，一股青烟从他的怀里冒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哪个护身符又替他挡了一灾。
“道长！”方无愧大惊，连忙上去扶住他，在鼻息间一探，发现之时昏过去之后，才松了口气。
慕娥也连忙问道：“怎么样？他没事吧？”
“没事！只是昏了过去！”
慕娥闻言也松了口气，嘲讽道：“我还当他多厉害呢！没想到连小樱都不如！”
“对！对！太笨了！”小樱这时候也睁开了眼睛，拿着乾坤圈一脸得意。那乾坤圈在打了道士之后，又自动回到了小樱的手中，还是绿莹莹的模样，没沾一点血腥。
方无愧说道：“你这小丫头别太得意！乾坤圈是让你随便扔着玩儿的嘛！真把人打出好歹来，师祖肯定不会饶了你！”
在他看来，小樱年龄还小，正是学道理的时候，固然不能约束的太紧，让她早早的就没了快乐，但也绝对不能太松，否则将来很可能就变成一个无法无天的大魔王了。
小樱听了方无愧的话，兀自不服气的说道：“我才不信呢！他一脸都是血，还骂我们，师祖说过了，骂人的肯定是坏人，坏人就要打他！”
“好人坏人可没那么简单就能分辨出来！”方无愧反驳了她一句，也没有详细的介绍，转身对慕娥说道：“这道士似乎和我们师祖认识，我们还是带他上山看看吧！”
“和师祖认识？”慕娥满脸不信的说道：“不可能的吧！师祖那么和善，怎么可能和这样的家伙认识！”
“我们遇到他是时候情况特殊，他的本性应该不至于如此。”方无愧将道士放在瑞烟的背上，说道：“反正我们带他上山问问师祖就知道了。”
“那就带上去问问吧！反正不用麻烦我！”慕娥见方无愧已经把道士放在了马背上，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反而看着地上的狼尸说道：“不过这两个东西就归我们了！天快要冷了，正好带回去给我娘，让她给我爹做两件皮袄。”
“被飞燕剑杀死的那只我们随便处理，另外一只还是不要动了，反正附近的野兽也不少，我们回去的路上就能猎杀！”
“哼！迂腐！”
……
龙虎山上的客房之中。
方无愧将自己的旧被褥贡献了出来，让这个道士躺在了里面，他那一身脏兮兮的道袍已经被方无愧给脱掉了。
见到这个道士的白眉道人面沉如水，仔细的将他身上的伤势检查一遍，又问方无愧要了血气球。
当场他身上较浅的伤势全部治好之后，又小心的按着他的脉搏感受许久，这才那个道士安顿好，慢悠悠的走出房间。
在白眉道人身后，方无愧和慕娥两个人寸步不离的跟着。
很久之后，白眉道人受不了了，转过身叫道：“有什么事就说嘛！这么跟着我干嘛？”
“师父！”方无愧说道：“有事说的应该是你才对吧！这道人是什么身份？跟你之间……好像还有点故事哦！”
慕娥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帮口道：“就是！你那表情我们之前可是从未见到过呢！而且你对他的态度也太奇怪了！”
“行了！行了！给你们说！”
白眉道人摆摆手，走到银杏树下施施然坐在了石凳上，说道：“里面躺着的那个家伙，道号应该叫‘黑眉’，入门比徐大虎要早的多，按照辈分，也是你们师伯！”
“黑眉？”
方无愧和慕娥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道号弱爆了！
白眉道人却没管他们，这一开口，似乎是引起了倾诉之心，就那么絮絮叨叨的说了下去。
“黑眉道人是我给他取的道号！当然，他很不满意，所以他现在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了。
他应该是我收的第三批弟子，我记得他是六岁入门，很聪明，是个大头娃娃，也就比小樱大一点点，不过要瘦的多了！
我还记得他是二十八岁那年下的山，那天，天也很冷……
这小子在我这里呆的时间最长，学的最多，我当初也是把他当做首徒来培养的，所以他说要下山的时候，我差点就打断他的腿！”
在大多数的门派中，首徒的地位都是不同的。因为除了亲传弟子之外，门派中其他弟子的武学都是由首徒传授，所以首徒一般都是下一任掌门的首选。
漫无目标的说了许久之后，白眉道人停顿了一番，才又说道：“看他那样子，外面的花花世界可一点也不好过啊！当初下山的时候只是脸有点黑，现在…嘿嘿…连眼睛都瞎了！”
嘴上骂的虽狠，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
慕娥掰着指头算了算，说道：“师祖，你说他是二十八岁下山的，那时候我爹都还没有上山，那他现在的年龄岂不是已经快六十岁了！”
“嗯！”白眉道人从情绪中走出来，点了点头说道：“准确来说，他下山三十六年，现在应该有六十四岁了！”
“六十四岁……”慕娥想着黑眉道人的样子，说道：“可是他看上去好年轻哦！才不到四十岁的样子！”
“哼！”白眉道人的脸色一下又难看了起来，站起身来说道：“我们修行中人，怎么能和普通人比，只要到了练气期，我们就有至少有了两百年的寿命，这臭小子在下山之前可是已经有金丹期的实力了！现在呢？实力倒退到了凝神期不说，还被人用妖气熏瞎了眼睛，如果不是遇到你们，说不定就要被野兽给吃进肚子了！哪里有一点我龙虎山首徒的样子！”
白眉道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算大，但是那气势就像是一只伏于大地的猛虎，虽未伤人，却让所见之人不禁有些心中惴惴。
幸好白眉道人的养气功夫到家，站起来一阵之后，便也消了火。
方无愧连忙说道：“师祖！那我黑眉师伯究竟是怎么做到二十八岁就到达金丹之境呢！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每个境界之间相差巨大，有些甚至都不是时间可以抹平的！”
“他……当然是因为天资好！”
方无愧这一问，又让白眉道人勾起了一些回忆，又继续说了起来。
说黑眉道人是如何被他捡回山上，如何学习道法，又是如何聪明，如何调皮……
前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也能看出黑眉道人的天赋。
黑眉道人和方无愧、慕娥一样，都是先天经脉具通，正一真经直至大成，中间毫无滞涩，而后的修炼在白眉道人的帮助下，也是水到渠成，没有半分波澜。
甚至黑眉道人突破到金丹境界这件事，连白眉道人都没有预料到。
如果按整成发展，黑眉道人肯定是可以接过白眉道人的衣钵的，但是这平凡而温馨的一切，在一个人上山之后，便有了急转直下的变化。
燕赤霞！
没错！就是现在在杨甾当城隍的那个大胡子！
说起来，燕赤霞的太乙斩妖咒还是在黑眉道人的指点下才拿到的，因为黑眉道人所主修的术法恰好就是太乙斩妖咒，深知这个咒法的厉害之处。
燕赤霞和龙虎山的缘分不深，是在山上只呆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便重新回到尘世做他的辣手判官，但是就是这短短的时间，给年龄也是二和八的黑眉道人造成了深刻的影响。
黑眉道人在那短短的几天里，天天拉着燕赤霞让他给自己讲人间的侠客故事，听得多了，就向往起了人间快意恩仇的生活。
然后，黑眉道人就疯狂地想要到人间去行侠仗义，还说是要闯出龙虎山的名头。
白眉道人当然是不愿意的，但是黑眉道人可能是叛逆期延后了，竟然和白眉道人大吵一架，最后独自下山去了！
白眉道人碍于门规，根本不能阻止，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下山去。
一走就是这三十六年。
说到这里，白眉道人有点意兴阑珊，说道：“算了！不提这个不孝徒了，无愧，等他醒了之后就把他丢下山去！我先走一步！”
“丢下山？”方无愧意外的说道：“不合适吧！”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这小子如果醒了，恐怕也不会在山上待下去。”
话音刚落，便听到客房中传来一阵物品跌落的声音，不用想就知道，是里面的黑眉道人醒了。
方无愧回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白眉道人已经不见了。
慕娥一看这情况，说道：“看来我们这个师伯当初在下山的时候，和师祖闹的可不止是有点不愉快那么简单啊！”
满足了八卦之心的方无愧也笑道：“先去看看他再说吧！想知道的话我们可以偷偷的再问问。”
慕娥问道：“我们要不要按师祖的吩咐把他丢下去？”
“见见再说！”
……
客房里面，黑眉道人把自己那根棍子又握在了手中——刚才方无愧他们听到的动静，是他找棍子的时候碰落了一些家具。
方无愧故意踩出一阵脚步声走了过去。
黑眉道人立刻喊道：“是谁！”
停下脚步，方无愧说道：“黑眉师伯！是我！方无愧！”
简单的‘黑眉’二字，蕴含的信息可一点不少。
“黑眉……”房间中的黑眉道人沉默了下来。
方无愧推门进去，就看到他定定的站在房间之中，脸上满是复杂之色。
良久之后，黑眉道人才问道：“这里……真的是龙虎山？”
“如假包换！”
黑眉道人用棍子探着一路走出去，在墙壁和石柱上轻轻抚摸着，嘴中说道：“不对！不对！这不是龙虎山！龙虎山不是这样的……”
走了一阵，又苦笑一声，说道：“对！也对！这里是龙虎山，龙虎山是这样的，三十年了……”
“黑眉师伯！”
没等黑眉道人从缅怀的情绪中走出来，一直跟在后面的慕娥便说道：“刚才师祖可是说了，让我们把你丢下山去！你是自己去呢！还是让我们帮忙！”
当初骂她臭女人这件事，慕娥可还记着呢！
“哈哈哈！”黑眉道人笑了起来，说道：“小师侄女儿，我师父说让你把谁丢下山去来着？是黑眉道人吗？”
“没错！”
“那就跟我没关系了！”黑眉道人把棍子在手中舞了一下，正色说道：“我不是黑眉道人！我的名字是-燕-赤-霞-！”
好吧！白眉道人猜错了！
三十六年过去了，白眉道人还是当初的白眉道人，但是黑眉道人，已经不是当初的黑眉道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