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族时已经是次日清晨,眼下时已入春,大地开化后泥土湿泞,园林门口,几个佣工正自清理石阶。
门庭旁侧的树木未发新芽,光秃秃的,也不知道是冬意尚未彻底褪尽还是怎样,沈青突然就觉得,家里好像破落冷清了一些。
不过他此刻心情较好,毕竟此行下来,元道境界频临四重,灵道境界来到中阶灵者,不到一个月能有这种进步,真的已经相当巨大了。
他很想把这好消息分享给父亲。
“挺冷的,几位叔伯暂且进去歇歇,挺日影儿大了再出来忙活也不迟的。”
沈青笑意融融的走向园林,冲着门口几个忙碌佣工笑道。
他的人缘儿在万仞山算不得好,但在自家之内绝对是没话可说,因为哪怕是对这种外雇的零散佣工,就纯粹只是扫街劈柴的,都特别温善体恤。
所以平时大家伙见着他,也都乐呵呵发自内心的喊上一句少爷。
可今天没有。
那几名佣工见了他倒也笑了,但笑的很勉强,好像是什么事情的发生让他们笑不出来。
沈青便皱了皱眉,“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佣工中一个佝偻老头重叹一声,“唉,少爷啊,咱是下人也说不好。反正前几天俺们没回便都回家歇着了吗,可就今天一回来,就听说您父亲是…走了。”
“走、走了?!”
沈青像是被晴天霹雳击了一下,连话都吞吐起来。
这老佣工的确是没说明白,以至于让沈青第一时间把“走”理解为离世的那个走了。
“少爷,您自己进去看看吧,其他公子们都在议论呢。”
老佣工又说了一句,旋即便低头清理起污泥来,但可以看出即便是他这种短期佣工,都对沈渊“出事”的传闻,颇为揪心。
沈青的好心情瞬间跌入谷底,一拧眉,快步走进园林。
第一看去,其实跟往常也没什么区别,大家该打拳打拳、该练剑练剑。可若是细看下去,便是会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不见了以往那种热火朝天的劲儿,而是思虑重重心不在焉的样子。
沈青的眉头便拧的更紧,来到演武场后喊了句沈飞。
沈飞的伤早已康复,沈青不在的时间里,他便是一众小辈的主心骨。确实,他做的也不错,即便明显惆思满怀,却仍能耐心的指导着同辈们的修炼细节。
听得有人喊他,他便是转头过来。
一见到是沈青,脸上的表情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有兴奋、有意外、有激动、甚至还有点惊悚…
“少、少主?!”
沈飞一声惊呼,刷的一下,满场包括西祠城在内,二三百个少年的目光,同时望了过来。
沈青本只想先私下问问沈飞的,现在却只能跟大家打打招呼了。
可还没等他打招呼,人群便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一个个满脸委屈七嘴八舌,连说的是什么都无法听清。
“大家安静一下,一个个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父亲他…怎么了?”
人声渐渐平息下去,待得彻底安静,沈飞咬着牙道:“少主,柳寻那畜生前几天来了,他说你死了,还叫那个姓秦的打了叔父一掌!”
一听这话,沈青的心更是发凉!
本来在外头佣工就说父亲走了,眼下沈飞又说父亲被秦管家打了一掌,他秦管家是什么人,是在实力上仅次于柳横风那等级别的人物啊,父亲受他一掌…
瞬间,沈青的双眼便是通红起来,一股戾气弥漫而起。
“唉,少主,你干嘛去?!”
沈飞还待告状,可沈青已经转身就走。
“为我父亲报仇!”
“少主你等等,报仇可以从长计议,眼下还是先把叔父找回来要紧啊!”
沈青皱眉回头,“找回来?”
“是啊!”沈飞愁眉苦脸,这才把事情的经历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听罢,沈青终于是长舒一口气,原来走了只是单纯的走了。
幸好幸好,不然的话,便是他有生之天威,事发时日已久,也未必能起死回生了。
但放心归放心,屈辱感却绝不会减少,柳寻竟然带着秦管家欺上门来,这笔账若是不能偿清,他这沈字便倒过来写!
“我父亲说是去找家族先祖了?”
“没错,我也是听唐叔说的,根据时间推算,叔父说留下天光九铸法的老祖仍有一两成可能性还在人世,他想找到那位老祖,然后请求传授元技,回来替你报仇。”
“唉,你说这事闹的,现在可怎么办是好啊!”
沈飞叹息跺脚,也是真的为家族之事操心。
“你们继续练吧,我先去找唐叔商量一下,放心,一切有我。”
沈青定了定神,在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后,相对而言他还算比较冷静的,毕竟不冷静也不行,他能由着脾气找上柳家,甚至把柳寻杀了,可这些人呢,难道要他们因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全部殉葬?
所以事情的确需要从长计议,至少,也得先把父亲找回来再说。
见了唐忠和四太公,把事情再核对一遍,两位长辈的意思跟自己差不多,但可以看出四太公是真的老了,情绪颇多,一会感叹一会怒骂,就当着沈青的面说沈渊意气用事,原本就不该冲动离家的。
“行了太公,您也少说两句,沈青这不是回来了么,咱现在还是赶紧想想办法,怎么把沈兄找回来。”唐忠叹气劝道。
“找,还怎么找,这都半个多月过去了,凭他的脚力,早出了万仞山地界了!”四太公依旧气不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沈青既无奈又尴尬,“父亲没有往家来信吗?”
“他来了我还至于如此动怒?!”
唐忠暗暗给沈青使了个眼色,沈青会意,随后又假意商讨了一会儿,便是暂时告一段落。
但一出门,他便和唐忠独自商讨去了。
“沈青啊,你四太公老了,你别放在心上,以后有啥事还是咱爷俩商量吧,能不给四太公添堵便不要添了。”
沈青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唐叔,四太公一生为了家族,我还能记怪他不成。”
唐忠欣慰的点了点头,在他心中早已无有沈家与西祠之分,所以沈青越懂事,他自然也就越欣慰。
“沈青你听着啊,我的意思呢,是暂时先忍下来,一个是你父亲在根底上绝不是那种鲁莽之辈,他只是误以为你被害死,一时间心绪动荡,想必过段时间应该就能冷静下来,届时自会往家中来信。”
说着,他顿了一下。
“二呢,不管咱愿不愿意承认,目前的我们,都完全不是柳家对手。所以柳寻不能动,一旦动手,灭顶之灾!”
说完他看向沈青,生怕沈青这向来不肯吃亏的性子,吞不下这口恶气。
不过沈青却点了点头,他也一直在成长,已经知道像以前那种寸土不让、仇不隔夜的行为其实并不会为家族带来什么好处,那样虽然会让大家心里舒服,可真有一丁点没处理好,带回来的可就是血的教训。
他流的起血,别人呢,毕竟不是谁都姓沈,更不是谁都是这个家族的正统。
“这样最好!你能想通我这心就放下了,你说你父亲把势力托付给我…”
“唐叔,不是托付,这势力本就是你的,我们是一家人。”沈青正色说道,这句话绝不是违心安抚之词,而是发自内心。
唐忠目露感动,旋即赶紧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你先听听我的想法,我觉得,其实报仇也不用太晚,等到万仞争锋大会便可!”
“此言怎讲?”
“你且想想,以柳家的势力,我们真想摆开了干,就算一切顺风顺水,没个三五十年恐怕都根本不行,对吧?”
沈青点头,这是事实。
“可三五十年咱是等不起的,既然柳寻已经对你起来杀心,此次发现你竟然没死之后,接下来的动作肯定越来越频繁,即便他杀不了了,谁又能保证他会不会像这次这样,把苗头打在咱其他人身上?”
“所以唐叔的意思是,让我在万仞争锋上废了他?”
唐忠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证明了一切。
“好,那便这么办,眼下四月还有两个月左右,我想应该足够我准备了。”
“嗯,我也觉得凭你问题不大,那天柳寻上门曾挡了你父亲一掌,我看他顶多也就是天光三重,但他对于元技的领悟,我就不信能比得过你。”
说着,唐忠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我想让你胜过柳寻之后,不管还能否再战,都要立刻放弃比赛,哪怕是佯装重伤。”
“唐叔是担心我在之后遭到柳竭柳翼的报复?”
点了点头,唐忠正色道:“你年少气盛,且万仞争锋大会头筹又是所有少年心中的至高荣誉,所以这件事我必须提前给你点个醒儿,要报仇,便得放弃这次机会。否则,你便也相当于给了柳竭柳翼一个合理的为柳寻报仇的机会。”
“嗯,唐叔放心,届时视情况而定,我不会勉强的。”
“不是视情况而定,而是必须放弃,你可知,据我打探柳翼已经天光五重,那柳竭,更是六重都达到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