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你觉得你们的面子，本座就必须得给么？”
天寒老人并未睁眼，但他却比任何人都率先发现那枚铜钱的存在，而他开口之后，众人先是不明所以的一愕，随后大约足足有十息左右，才终于看到了那枚飘飘转转荡入园林的铜钱！
啪嗒。
铜钱坠地，悠悠的打了不知多少个转转儿，最后平躺下来，是代表着天圆的正面儿。
“天圆纳地方，天道不可违。天寒前辈，昔日武云城一别小女子甚感可惜，不妨借着今日，咱们再论论天道地道的差距？”
一位紧身白色长裙、婀娜有致的倩丽身影闪入园林当中，她伸出玉手轻轻捡起地上的铜钱，转而冲着天寒老人微微一笑。
明明是冰山气质的脸庞，可这一笑，却偏偏又带有一种勾魂夺魄的魅惑。
众人便又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女子显然很不简单，可她又是谁啊，怎么今天的沈家竟有如此之多的、平时连见都难以见到的大人物一一降临！
要知道，当初唐忠到场时，沈家众人便是颇为诧异，皆云堂堂西祠盟主怎会到来？
可随后胡长辛杀至，甭说沈家了，唐忠也跟着脸色凝重，暗道一声绿林匪王！
再后来，段天巍现身，满场震惊难言，都以为牵扯到了这么大的人物，这事情总应该过去了吧？
可谁知道紧接着寒门仪仗入场，天寒老人竟又亲自驾到！
一个又一个的人物，一个赛一个的骇人！
直到现在，竟还不算完？
一时间，众人对这女子的猜测纷纷而起，虽然不敢七嘴八舌的说出来，但心里都在想着，敢跟天寒老人如此对话、又提及武云城的，想必其身份可能都会牵扯到上城宗门。
若真是武云上城巨擘宗门的来客，那今天这事……
只可惜，这一次他们猜错了，此女来头不小，但跟段天巍和枯禅相比，却也不大。
甚至场中还有几个人认得出她。
“戚霜？”
沈青皱眉，胡长辛则是暗暗低呼，有进气没出气的唐忠亦是对她不算陌生。
没错，来者天道商会首席验宝师，戚霜！
“天寒前辈，不知小女的提议，您可有兴趣？”
戚霜并不看沈青，只管把一双冰雪美眸落在天寒身上，且与她轻松言行不太对应的，谨慎光芒闪之又闪。
“呵呵，本座上次便说过，万仞之内吾即天道，这还有甚可论？倒是汝，此行何意？莫不是想从本座手下救人？”
这话的前半句，估计也就只有天寒敢说出来，至于后半句，一语点中要害，戚霜想不承认都不行。
她的确是来救沈青的，甚至自时限以来，她还暗中派人收集寒门令，所以一向寒门令出现整个万仞山都陷入“忙碌”的局面并未出现，否则的话，哪还能容得沈家安稳几日，怕是早就有无数强者上门要人了。
但寒门终究是寒门，她若是能控制得了寒门要令，寒门也就不配在万仞山的阴暗面称王称尊了。
所以寒门令最终还是广极开来，这也是今天她、包括段天巍出现在此的原因。其实不止是他们，在众人看不到的青麓道的边界处，还有一大群不弱于胡长辛的强者，徘徊不去…
一得寒门令，除了她和段天巍，想来碰碰运气的散修强者多不胜数，因为若是真拿了沈青孝敬天寒老人，哪怕只是受到天寒老人的一句嘉奖，以后拿出去跟人显显，也是一件颇具分量的资本！
故而，青麓道边地三十里外，近百名强者纷纷云集，要不是段天巍和天寒本人先后到场，他们应该早已处于这园林当中…
“前辈，不是小女子想从您底下救人，有没有那个胆量不说，于我自身利益亦是不符。可您也知道，小女子只是天道商会万仞分会的一名下手，上峰有令，实在是不得不去执行的呢。”
戚霜脸带笑意，但谨慎却更浓了些，因为她这句话很危险，而比这句话更危险的，是天寒的心情。
果不其然，天寒惨白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这代表他已经微怒。
“抬出天道商会来压本座？”
“不敢不敢，小女子真的只是照章办事。”
天寒蔑然，“哼，照章办事？汝的意思是，你们天道上峰有令，本座便也得乖乖受着？”
“前辈，小女子真的无意挑衅，您何必为难于我？且您应该也知道，天道商会早有规矩，但凡成为本会贵宾，时限之内是受到人身保护的，这规矩始于天道商会创立之初，至今已沿袭长百上千余年，又不是因您要杀沈青才临时立下，所以…您大人大量，是不是理解一下小女子的苦衷？”
戚霜这一席话说下来，天寒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像他这种地位，说白了，大人大量，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过的。但想过，必须有个交代，这是对他身份的基本礼数和敬畏。
见天寒脸色转好，戚霜也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说实话，天道商会来头更大，真要拿总部跟寒门相比，寒门根本不值一提。
可有句老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总部不会为了一个寒门而派人前来，更不会为了沈青、甚至她戚霜给外关注此事。
天道商会的规矩，能做好则做，做不好换人，连自己管辖内的事情都摆不平，那还何以胜任当前的位置？
所以戚霜怕的就是抬出上峰也压不住天寒老人，因为她的上峰远远扯不到总部那边，顶多也就是个万仞山分部的商会会长。
当然了，商会会长章洄在万人的地位也属顶尖，但跟天寒相比，毕竟还是个后生。
“前辈，这份薄面，您是…给了？”戚霜小心翼翼的问道。
“呵，万仞山之势力格局，一直以来皆是以白柳两家为首的万仞同盟、与本座的寒门分庭抗礼，汝天道商会向来没择边站队，今日开口，本座当然会给个面子。”
“小女子谢过…”
戚霜刚想道谢，哪知天寒却话锋一转将其打断，“先别忙谢，汝天道商会的面子是面子，吾寒门的声威莫非就不是声威？”
蹙了蹙柳眉，戚霜咬唇道：“恕小女子愚钝，还请前辈明示。”
天寒冷笑，“那汝且听好了，其实，本座最开始也并非执意要他性命，甚至心生惜才一度欲将其收入门下，毕竟燕子刀之死，他只是占了一半因果。”
“可，此子两次拒绝本座，当真是天宫不走地府扣门，汝来说说，他该不该死？”
戚霜自诩愚钝，可她若是真的愚钝又怎能在天道商会博得位置，所以一听天寒的话，登时便知深意。
该死是肯定该死，但因为只占一半因果，所以也有不死的理由，只要，沈青能将另一半因果填平。
而另一半因果的话……
戚霜心头一凛，“前辈是指…？”
“汝是聪明人，自知本座所指是何。”
点了点头，戚霜看向沈青，眉宇中似有为难。
但最终，她还是走了过去，附耳低语足有十数息。
而在这十数息内，沈青的神色越变越沉，直至最后戚霜说完，他斩钉截铁一般撂下四个字，“绝无可能！”
“后生，还是莫要把话说的如此绝对为好，免得到头来把自己搞成一个笑话！”
“记着，本座给你四年时间，足足四年，你要想好你该‘为’什么、该求什么，届时若是想通，本座自会与你再谈。”
话罢，天寒一挥袍袖，大辇起驾，旗展鼓鸣中，离开沈家园林。
来的突兀，走的也突兀，只留下满场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了，满场众人肯定不包括天狼帮，天寒老人已去，他们还哪敢在此逗留，所以第一时间也远远啜着大辇去了，否则留在这里，保不齐遭到段天巍诛杀。
这场大劫难，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暂时结束了…
可结束只是别人眼里的结束，沈青这边，看着天寒离去的方向，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戚霜上前，轻声轻语的道，“你是在担心天狼帮还会回来么？如果是则完全没有必要，经此一事，胡长辛绝不敢再对付你了，至少，不敢明目张胆。但你若是在想刚才天寒老人提及的事情，那我便必须反问你一句，难道四年之后，你想要让你的父亲、族人，跟你再面对一次今天这种几近灭族的局面么？”
沈青下意识摇头，可像神色一正，侧目质问道：“若是你，你会选择同意他的条件？！还有，你极力撮合我答应天寒，你又有什么目的！”
戚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若换成是我，我当然会选择同意！人生在世，一为自己二为家人，所以有什么理由拒绝呢？至于第二问，呵呵，你觉得我能有什么目的？作为商人，无非就是不想让自己的投资打水漂而已喽。”
皱了皱眉，沈青敢保证，这个女人一定在隐瞒着什么，其内心，必定有不为人知的谋划！
但实话实说，自己本就还欠着戚霜三件未办之事，当下又哪有资格却管人家什么目的。
更甚至，其实早在跟戚霜立下约定那天起，沈青就已经隐隐有所预感，自己已经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漩涡。
“罢了，商人无利不起早，你还是把我答应你的三件事情尽快吩咐下来吧，我不想欠你。至于你替天寒传达的意思，抱歉，有失道义，我绝不会做！”
“道义？呵呵呵！道义？！”
闻言，戚霜的神色突然变得无比蔑然起来，“什么叫道义？你又怎么知道，你认为的道义一方，撕下面具后是个什么样子？也许与我这种唯利是图的商人相比，他们，才是真正的深渊恶魔！”
沈青一怔，可戚霜的话仍在继续，只不过，她那罕见的激动已经一闪即逝。
“罢了，很多事情我不方便说，但至少有一个信息可以提供给你，想必你听后对天寒老人所要求的这件事情，也就不会那么抵触了。”
说着，戚霜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你可知，为何你名字会出现于寒门之中？为何燕子刀明明是被柳家斩杀，且柳家并没有对外声张关于你的任何信息，寒门令却尾随而至？这个问题你是不是连想都没有想过？”
嗡！
沈青脑海一震，这个问题，他之前还真就从未想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