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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决战龙口

潘多拉的盒子

8月初的一天,天一直阴着,雾蒙蒙的,能拧出水来。

禁毒专班的刘保民带队到龙口市已经等候了七天七夜,箭已上弦,弓已拉满,然而毒贩子始终没有交易的迹象。刘保民,四十多岁,是省厅禁毒总队副总队长,身材魁梧,沉着稳重,做事缜密严谨。

刘保民心想:“他们临时取消了这次交易,还是改变了交易地点?”

龙口市是山东省烟台市下属的县级市,东与蓬莱市毗邻,南与栖霞市、招远市接壤,西、北濒临渤海,隔海与天津、大连相望,是山东省重要的沿海旅游城市、水产品基地之一。

龙口市历史悠久,商末建莱国,秦设黄县,1986年撤县设市,是秦代著名方士徐福的故里。两千两百多年前,徐福带着三千童男童女东渡日本,就是从这里启航的。

刘保民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沿海城市那独有的风光,更没有心情去海边品尝水产品独特的风味,他在临时指挥部里眉头紧锁,来回踱步……

这起毒品案件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阜阳市公安局驻滇办事处的民警在工作中发现,临泉县庙岔镇有一姓石的男子,多次通过银行向缅甸大笔汇款,情况异常,便将这一情报转给了临泉县公安局。

临泉县公安局禁毒大队接到情报后,对姓石的男子进行秘密调查,经过大量的工作,终于摸清了这个家伙的底细。

此人叫石娃,三十七岁,庙岔镇某村农民。石娃初中没读完,父母就不让他上了。父母当然有他们的考虑,主要是儿子不好好学习,常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瞎混,担心他沾染上毒品。父母老年得子,视其如心头肉,他们虽然没有文化,却知道毒品的危害。

烟枪一杆,不见炮声震天,打得妻离子散。

锡纸一张,不见火光冲天,烧得家毁人亡。

的确如此,毒品像魔鬼一样,吸食了第一口,就犹如打开了希腊神话中所说的“潘多拉的盒子”,痛苦与绝望、堕落与沉沦、疾病与死亡就会接踵而至,从残害自身躯体到导致家庭破碎,最终祸延整个社会。

什么叫毒品?传统毒品是指鸦片、海洛因、吗啡、大麻、可卡因等能够使人形成瘾癖的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

在《荷马史诗》中,罂粟被称为“忘忧草”。

1830年,德国化学家泽尔蒂纳从鸦片中分离出一种白色结晶粉末。他以希腊神话中睡梦之神的名字“吗啡”为其命名。

1860年,奥地利医学家韦莱尔从古柯叶中提炼出了可卡因。

那么为什么吸毒会成瘾呢?人脑中本来就有一种类吗啡肽的物质,维持着人体的正常生理活动。吸毒者吸了海洛因,外来的类吗啡肽的物质进入人体后,减少并抑制了自身类吗啡肽的分泌,最后达到靠外界的类吗啡肽物质来维持人体的生理活动,自身的类吗啡肽物质完全停止分泌。那么一旦外界也停止供应类吗啡肽物质,人的生理活动就会出现紊乱,出现医学上说的“反跳”或“戒断症状”。此时,只有供给类吗啡肽物质,才可能解除这些戒断症状,这就是所谓的“上瘾”。

传统毒品的吸毒者在毒瘾发作时,轻者头晕耳鸣、呕吐、涕泪交流、小便失禁、浑身打战;重者有如万蚁啮骨、万刃刺心、万蛆吮血、万刃裂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时,吸毒者往往是丧失人性、丧失理智,他们四肢痉挛、鬼哭狼嚎,或撞墙或自伤,弄得鲜血淋漓,甚至自杀。

长期吸食海洛因、吗啡、大麻、可卡因等毒品会严重影响身心健康。毒品对人体的危害首先是损害人的大脑,影响中枢神经系统的功能;其次是影响心脏功能、血液循环及呼吸系统功能;第三会影响生殖能力,并使免疫功能下降,吸毒者容易感染各种疾病。吸毒者往往面色蜡黄、身体消瘦、嘴唇焦黑、神色漠然;严重的则丧失劳动能力,以致日渐衰竭而死亡。

小镇庙岔

石娃的父母对毒品深恶痛绝。然而,在新中国成立后销声匿迹几十年的走私毒品现象却死灰复燃,悄然出现在庙岔镇街头小巷,像瘟疫一样迅速传播开来,田间地头的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毒品的酸腥味……

就是这个小镇,随着毒品不断地蔓延到姜寨、瓦店等周边乡镇,毒情越发严重起来,很快引起了上层的关注。1999年,国家禁毒委首次将临泉县列为全国十三个毒品重点整治地区之一。

可以说庙岔镇成了临泉县毒品问题的发源地,是导致全县毒品泛滥成灾的罪魁祸首。那么毒品问题在庙岔镇又是怎样生根发芽,一步一步地祸害到全县的呢?

庙岔镇位于临泉县最西部,面积五十九平方公里,人口近七万。它与河南省平舆县、新蔡县接壤,106国道穿镇而过。这是一个人口众多、经济落后的皖北小镇。

新中国成立前,庙岔镇由于交通便利、地理位置特殊,曾经是全国闻名的皮张、毛发集散地,商贾云集,繁荣一时。就在那时,伴随着商业的兴盛,毒品如影随形,悄然而至。新中国成立后,贩毒、吸毒就像卖淫和赌博一样,在中国内地销声匿迹了。然而,20世纪80年代后期,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大潮,一些早已绝迹的社会丑恶现象又沉渣泛起。

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国内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打工潮,内地大量农民工拥向南方,赚取外快,补贴家用。在人口密集的庙岔镇,许多农民随着打工大军走向全国各地。有一部分农民带着种子和技术,长途跋涉来到云南,承包土地,种植西瓜。当遇到年景不好,当地人无法支付工资时,有些人就拿毒品作为工资折抵。

“金三角”地区的毒品借助便利的交通条件,不断对周边地区进行渗透,云南首先成为集毒品流通、集散、中转、消费于一体的毒品重灾区,这就为云南部分地区获取廉价的毒品提供了便利的条件。

当这样的“工资”被带回庙岔镇时,村民发现其回报竟然远远超过工资的报酬。两万元的毒品,在当地市场上能卖到十万元。一来二去,在暴利的诱惑下,就有人走上了贩毒的道路。

据相关部门统计,1999年,小小的庙岔镇已有一百多人因走私、运输、贩卖毒品被判处死刑或无期徒刑,毒品泛滥成灾,由此可见一斑。

中国《刑法》规定,走私、贩卖、运输海洛因50克以上的就可以判死刑。尽管中国政府一直严厉打击毒品犯罪,然而依然有一些人无视法律的尊严,重蹈覆辙。

毒品交易中巨大利润的诱惑,是产生毒品犯罪的重要原因之一。正如马克思所说,如果资本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

毒品与贫穷有时是一对孪生兄弟。毒品会使一个地区更加贫穷,贫穷有时会滋生毒品。所以说,要想“脱毒”,必须“脱贫”。

1998年,临泉县委、县政府为了促进当地经济发展,充分利用庙岔镇的地理优势,重点投资扩建了“庙岔皮张市场”。一时间,庙岔街头店铺林立,车水马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安徽皮都”的美名也不胫而走。

然而,后因种种因素的影响,兴盛一时的皮张生意陡然下滑,加上环保长期不达标,皮张市场终于在国家淮河治污“零点行动”中轰然倒塌。

此后,对于庙岔皮张市场,政府再无资金投入。皮张市场曾经的辉煌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毒品在该镇悄然兴起,恶名远扬。

庙岔镇有不少农民与云南人结婚生子,并定居在云南当地。这种血缘关系构筑的毒品通道,具有一般渠道没有的稳定性,给毒品整治工作带来极大的困难,毒品整治工作的长期性、复杂性和艰巨性也可见一斑。

石娃的父母做梦也没有想到,儿子还是沾染上了毒品。起初他们并不知道,石娃被政府送到戒毒所强戒后,老两口才如梦初醒、心如刀割。

强制戒毒两年后,父母把儿子接回了家,几乎是带着乞求的口气说:“娃,咱不出去打工了,爹教你种菜,挣的钱全都是你的。”石娃点了点头,答应了。就这样,石娃跟着父亲学起了种菜。

接着,母亲开始给儿子张罗婚事。母亲想,儿子也该成个家了,有了家心才能安,家最能拴住一个人的心。邻村有个姑娘叫夏小芳,眉清目秀、大大方方。在媒婆的牵线搭桥下,二人一见钟情,互有好感,相处一段时间后,很快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石娃的父母没有想到,“家”并没有拴住儿子的心,他不仅变本加厉地吸食,还贩起毒品来;他不仅自己干,还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干……

在庙岔镇,毒品不仅侵害人的身体,还侵害着人的思想,扭曲了人的价值观、德道观,这种不良的“毒文化”不断渗入人们的血脉和骨髓。

过去女孩找婆家时,家人首先要打听一下男孩家族里可有从事毒品生意的人。他们认为土坷垃里永远扒不出一个金娃娃来,家族里有做毒品生意的人,就会有发家致富的机会。在这个偏远落后的乡村,许多人笑贫不笑“毒”。

一些毒贩子明知道贩毒是“打头”的生意,却抱着“杀了我一个,幸福几代人”的错误理念,铤而走险。

龙口用兵

一周前,专班在工作中发现,近日,石娃通过家人,分五笔向缅甸汇款两百六十多万元。这笔巨款很可能是用来购买大宗毒品的。专班迅速做出安排,一组人员前往云南开展工作;另一组人员由刘保民带队,前往石娃目前的落脚点——山东龙口。

8月7日,刘保民带领县局禁毒大队长彭大超、副大队长李强到达龙口,立即与当地警方取得了联系。龙口市公安局抽调了二十多名民警配合此次行动。警方当时只掌握石娃在龙口做建筑外墙粉刷生意,具体住处尚不清楚。后根据石娃的一部本田越野车,锁定了石娃的住所——和平小区。刘保民安排一组人员进行蹲守跟踪,盯了两天两夜,没有发现石娃的异常情况,他平时交往的人员大多是生意场上的朋友。

这时,专案组接到云南工作组传来的重要情报,近日,一个绰号“黑妹”的缅甸籍女子将安排一个名叫吴秋水的男子携带一批毒品,驾车从云南出发,前往山东龙口与石娃进行交易。刘保民分别在石娃租住处和龙口高速路口设伏守候。三天后,在高速路口守候的民警首先发现情况,石娃的一个“狱友”李歪驾驶一辆皖牌起亚轿车来到龙口。

李歪,男,三十五岁,家住临泉县姜寨镇某村,曾在蚌埠强制戒毒两年,在戒毒所认识了石娃。从戒毒所出来后,李歪农忙时打理庄稼,农闲时就贩点儿蔬菜。一天傍晚,李歪正要收摊,一个男子走过来问道:“你是歪子吧?”

李歪抬头打量对方,只见此人衣着光鲜、油头粉面,手里拎着时尚的皮包,一副大老板的气派。他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这不是石娃兄吗?”

石娃拍了拍李歪的肩膀:“你小子还没忘记哥。走,我们找个馆子喝两杯。”

二人来到一个小酒馆,要了几样小菜,一边喝一边唠。石娃问:“那东西(毒品)戒了没有?”

李歪点了点头:“戒了,出来后再没吸过。你也戒了吧?”

“戒不掉。”石娃摇着头说,“我也想通了,戒不掉就吸呗。咋样过不是一辈子?只要活得开心、舒服就好。”

李歪叹了口气:“我不戒也不行啊,家里穷得叮当响,吸不起呀。”

“靠卖青菜赚钱,抽烟都不够,更别说吸粉了。”石娃盯着李歪说,“你要是跟着哥哥一起干,我保证你有粉吸。”看李歪的表情,石娃知道他被说动了,“走,哥带你开开荤(吸毒),庆祝一下!”

从此,李歪成了石娃的马仔,走上了贩毒之路。这次李歪听说石娃要搞一次大买卖,心里就痒痒。他已不甘心当一个鞍前马后的马仔,想参一股,多捞点儿油水。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石娃,石娃当即表态:“没问题!你抓紧筹钱,货到龙口后,你开车来接应。”

李歪筹集了二十多万元,通过银行打给了石娃。隔了一周,他便接到石娃的电话:“货这两天就到,你尽快开车来龙口。”

亮剑

李歪的出现,更坚定了民警的信心。刘保民又派了一组民警暗中跟踪李歪,适时实施抓捕。但是,云南送货方迟迟不现身,这让蹲守民警有些煎熬。

这天中午,彭大超终于接到了刘保民的电话:“守候在高速出口的李强发现了可疑车辆,是一辆云南牌照的越野车,但跟踪到薛家村时车突然不见了。你赶紧带人到薛家村附近搜寻。”

彭大超在薛家村转了几圈,没有找到嫌疑车辆。正准备返回时,突然发现路边停了一辆越野车,一个男子正在收拾后备厢。彭大超打开手机,在刘保民专门为此案建立的“亮剑”微信群里发出信息:“各组人员请注意,我们在薛家村发现了云南牌照可疑车辆。”

刘保民回复:“保持距离,秘密跟踪。”

不久,李强汇报:“石娃驾驶的白色本田车正朝薛家村方向驶去。”

不一会儿,两辆嫌疑车在薛家村的一个路口会合。原来,越野车迷路了,石娃是专程来接应的。会合后,石娃在前带路,越野车紧随其后,朝郊区方向驶去。彭大超请示刘保民:“现在能动手吗?”

刘保民果断做出收网决定。接着,他又通知跟踪李歪的那组民警同时动手。在石娃的租住处,李歪被顺利抓获。

彭大超接到指令后,拨通了李强的手机:“手机不要挂,我说‘行动’,你们就立即下车抓捕。”他利用这种方法抓捕毒贩子,屡试不爽,如果挂了电话再重新拨打,别看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有时也会错失良机。

机会来了,两辆嫌疑车行驶到郊区一个十字路口时,遇到了红灯,先后减速停了下来。彭大超发出指令:“动手!”说罢,他迅速超到两辆嫌疑车的前面,李强堵住了他们的后路。民警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持枪冲了过去,同时高喊:“警察,下车接受检查!”

两辆车里的人都没有反抗,分别抱着头下了车。民警将石娃等人控制住,分别戴上了手铐。接着就对越野车进行搜查,然而,车上没有发现毒品。驾驶越野车的司机是吴秋水,云南省普洱市人。彭大超就地对吴秋水进行讯问:“货放在哪儿了?”

“什么货?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吴秋水面不改色,“你们搞错了吧?我们是来龙口旅游的。”

“你们来几个人?”

“两个。”

“那个人去哪儿了?”

“他提前下车,到市内找宾馆住下了。”

“他叫什么名字?”

“陈家。”

民警同时对石娃进行了讯问,石娃也是一问三不知。毒品会不会被陈家转移了?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陈家在汽车站附近的格林豪泰酒店被抓获,但在其住宿的房间里也没有找到毒品。彭大超调取了宾馆录像,观看陈家入住宾馆时的视频资料,很快否定了其携带毒品的可能。毒品哪里去了?看来,还是要从吴秋水身上找答案。

龙口市看守所的提审室里,吴秋水低着头一言不发。彭大超说:“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说话。”

吴秋水慢慢地抬起头,两眼空洞地望着眼前冰冷的铁栅栏。

“吴秋水,看着我的眼睛!”彭大超用食指敲了敲桌子。

但吴秋水依旧目光游离。

“我这是给你机会,希望你能好好把握。”彭大超死死盯着吴秋水的眼睛,“你把毒品放哪儿了?”

吴秋水嘴角嚅动,目光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就是这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被彭大超捕捉到了。他一下坚定了想法——毒品应该还在车上。

请示刘保民后,越野车被送到汽车修理厂进一步检查。修车师傅带着两个徒弟把越野车里里外外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摇摇头说:“车里车外都没有被撬动的痕迹,不太可能藏在车上。”

彭大超上了车,说:“大家辛苦一下,请按照我的要求,把车一层层地拆开。先拆掉第一层,把座椅、地板皮垫全部清理出去。”

第一层物品全部清理出车厢,没有找到毒品。一个修车的小伙子有点儿不耐烦:“这么多东西,又不是一根针,塞哪儿看不见?”

“有,肯定有!”彭大超给他们打气,“谁找到了毒品,我有重奖!”

三个修车工本来有些不情愿,听到有重奖,又来了劲头。他们返回车上继续拆卸。第二层被打开后,依然没有发现毒品。两个修车的小徒弟互相对视,一脸失望。彭大超始终蹲在车厢里,仔细地检查着被拆除的每一个部件,以及车厢里每一处沟沟坎坎。透过一条不明显的细缝,他突然发现了一段黄色的胶带。这种东西,彭大超再熟悉不过了,毒贩子为了便于运输,常常将块状的海洛因用黄胶带缠绕固定在一起。他的心一下子就跳到了嗓子眼,连声说道:“快快,把这个撬开!”

修车工用螺丝刀将那条细缝撬开,果然,毒贩子把毒品藏匿在经过改装的油箱附近。当场称重,共查获海洛因一百二十块,合计44.15公斤。

有了犯罪证据——毒品,案件审讯工作迎刃而解,石娃很快交代了犯罪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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