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晟奕酒醒得比蒋渊早，喝过苏长笙准备好放在床边的醒酒茶，洗漱后便去了正屋寻她。
要留人用晚饭，苏长笙少不得费些心神准备，桌子上的菜肴大部分都是大肉，符合穆晟奕和蒋渊两个大男人的口味。
“这菜放这。”这红烧肉是穆晟奕喜欢的，苏长笙命人放在他座位前。
穆晟奕倚在门上，看着她忙东忙西，“夫人好贤惠。”
苏长笙这才发现他，“哼”了一声。
“谁惹我家夫人了，说来听听，为夫这就去教训他。”穆晟奕笑着走近。
“就是你。”苏长笙横眉怒对，手指点着他胸，可眼里却带着笑，“竟然喝醉了。”
“那我自罚，免得夫人伤了手，”穆晟奕揪着两个耳朵，装得可怜兮兮的样子，“夫人，你看成吗？”
“噗呲，”苏长笙终于笑出了声，“哪学来的？”
穆晟奕凑到她耳朵旁，低声说：“皇兄教的。”
“皇兄？”苏长笙捂嘴道，“讨皇嫂开心？”
齐贵妃正式册封为皇后，苏长笙也跟着改了称呼。
穆晟奕含笑着点头，“有用吧。”
“原谅你了，”摸摸他耳垂，好似他刚刚用力点里，都红了点。
“真大度。”夸张地亲了她一口，“小笙儿呢？”
“爹爹！”刚说完，门口就跑来一小丫头，直往穆晟奕大腿上扑。
“哎，小笙儿，爹爹亲亲，”穆晟奕一把把她抱起，高举过头顶，转了圈，哄得女儿哈哈笑，完了还吧唧吧唧在小脸蛋上亲上几口。
奶娘把刚睡醒的小乐儿交给苏长笙，还不满半岁的小乐儿也听见爹爹的声音，也赶紧动动手脚，想吸引他的注意，换个亲亲。
“小乐儿也乖，爹爹也亲亲。”穆晟奕想在小女儿脸上也盖个章，却被苏长笙阻止了，“有酒气，不准亲。”
“闺女不让亲，那我只好亲闺女的娘了，”穆晟奕趁着她抱着小乐儿没法躲，多亲了几口。
“没个正经，赶紧让人去看看蒋渊醒了没有，下午到现在，都该饿了。”苏长笙坐在椅子上，别过身不让他碰。
“他那屋子里有人候着，醒了就会带来这，不用操心。”穆晟奕也坐在她旁边，逗着小乐儿玩。
“我见他心情还不大好，你说话时注意点。”苏长笙想着他醉了还念着未央的名字，便提醒穆晟奕。
“他太执着过去，拐不过弯。”穆晟奕道，“不说他了，这事只能等他自己想通，旁人也帮不了。”
苏长笙不知他们当时究竟谈了些什么，见穆晟奕有意岔开话题，便顺着说了其他琐事，让穆晟奕笑笑。
等蒋渊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幕夫妻和顺的美好画面。
“醒啦，快来！”穆晟奕发现了站在门口几步远外的蒋渊，今晚的月光不是太亮，他看不大清蒋渊此刻脸上的表情，只是奇怪他怎么来了却不进门。
蒋渊闻言，从黑暗里慢慢走出，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穆晟奕坐在桌上上位，苏长笙坐在他左边，蒋渊坐在他右边。
苏长笙抱着小乐儿冲他点头微笑，却被他的眼神小小的惊了下，说不清也道不明，实在不明白蒋渊怎么用这眼神看着自己，像是在责问。苏长笙不自觉地往穆晟奕旁靠了靠，微微躲开蒋渊直视的眼光。
“怎么了？”穆晟奕没发现刚两人眼神的交流，低声问了下苏长笙。
苏长笙摇摇头，刚想说没什么，却见蒋渊对她扯出了一个古怪的笑。
“蒋渊，”穆晟奕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笑着对蒋渊说，“你嫂子脸皮薄，别总盯着她看。”
蒋渊笑道，“吓到嫂子了，只是有段时间没见小乐儿了，一时看得出神，是我唐突了。”说着便起身对苏长笙躬身行了个礼。
“怎样，原谅他不？”穆晟奕轻轻撞了下苏长笙的肩头，笑着问。
“乱讲！”苏长笙小小声地娇嗔了一句，便对着蒋渊道：“蒋渊，要来抱抱小乐儿吗？”
“好啊，”蒋渊也不推脱，现在他似乎恢复了正常。
苏长笙暗暗松了口气，想着是自己眼花多心了。
奶娘把小乐儿放在蒋渊怀里，蒋渊之前抱过她两次，可能认得人，小乐儿也没闹，哈哈地笑着。
“蒋渊你瞧，小乐儿多给你面子，上次皇兄抱她，她还哭了。”穆晟奕道。
蒋渊没回话，他细细地看着怀中的小乐儿，那双带笑的眼睛真是像极了一个人。
像谁呢？
不是穆晟奕，也不是苏长笙，而是苏未央。
“她的眼睛很漂亮。”说着，蒋渊便亲了亲她眼角。
苏长笙看了，觉得有点不妥，但穆晟奕却没说什么，也只好暗道是自己太紧张了。
“先吃饭吧，再不吃，菜都凉了。”苏长笙道。
蒋渊看了看她，笑着把小乐儿还给奶娘，“小乐儿太可爱了，逗着她都忘了吃饭。”
“是吧，我家小笙儿小乐儿可是一等一的好！”穆晟奕高兴地说，和天底下所有父亲一样，只要听到对自家孩子的夸奖，哪怕话听着再假，也高兴。
席间，穆晟奕和蒋渊闲聊着，说着些无关紧要的朝中趣闻，苏长笙偶尔听几句，也乐得笑笑。
“来，吃鱼。”苏长笙懒得挑鱼刺，不大爱吃鱼，可鹤瑾却道鱼大补，让她多吃，所以每顿穆晟奕都吩咐人做鱼，自己亲自给她挑鱼刺，不让她动手。
一大块挑完刺的鱼肉放在小碟子上，苏长笙如往常般正要下手去夹，便察觉对面有些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抬头瞧瞧，见蒋渊正低头喝汤，没什么异常，便又道是自己多心了。
“多吃点，”一块还没吃完，穆晟奕又夹了块过来。
苏长笙皱皱眉，“不好吃，”今晚的鱼带了腥味，她不喜欢。
穆晟奕仍在挑鱼刺，“乖，吃完这顿，明天我给你换个厨子。”
“那算了，兴许是今晚的鱼不好，不怪厨子。”苏长笙乖乖地吃下鱼，不想有人因她的小任性被踢出将军府。
穆晟奕也笑，刚刚只是随口说而已，知道她心软，这样便能哄她吃完。
“这还是我头一回见你这样，”蒋渊突然说道。
穆晟奕擦擦手，大方地道：“夫人得哄，等你娶了亲，你也会这般。”
蒋渊没回话，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
穆晟奕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席间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是刚刚自己说错话了？
苏长笙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脚，让穆晟奕更加不明白了，刚刚当真是说错了？
沉默地吃了一会，蒋渊突然对苏长笙说：“我第一次见嫂子时，真没想到会有如今这一天。”
唔？苏长笙不解，自己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她记得第一次见是穆晟奕请他到家中喝酒，当时是小笙儿满月不久，当时好像没什么特别事啊。难道在这之前，蒋渊还见过她？
蒋渊又说道：“那时，晟奕指着嫂子说，就是那病秧子，顶了未央的名头嫁给我，说什么圆房治病，满口谎话，还说……”
“蒋渊！”穆晟奕来不及制止，让他说了一大半，“还说这些干嘛，都过去了。”这些都是他刚娶长笙时的混话。
看看苏长笙，见她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稍稍放下了心，说道：“别气别气，那时是我糊涂。”
苏长笙看着他紧张的神情，不由得好笑，“你紧张做什么，这些我不都知道了，更难听的你都说过了。”
穆晟奕一听，也笑了，是了，当时他可是做过更坏更恶劣的事。
苏长笙见他释怀了，便对蒋渊笑道：“这会才向我说，迟了点。要是以后你再听到他说我坏话，定要告诉我，我就不让他进门。”
蒋渊只笑笑，没回话，也不知道他刚刚说这些是为何。
有点尴尬的话题被苏长笙轻松地化解了，只是提及了苏未央的名字，三人也没了兴致，略略吃过后，蒋渊便告辞了。
“我觉得，蒋渊有点怪。”临睡时，苏长笙对穆晟奕说。
穆晟奕习惯性地顺着她的长发，“是有点，他平常是很知轻重的一个人，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今日他的言行都怪。”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忘记未央。”苏长笙知道未央是蒋渊反常的原因，要是执念太深，便成了心魔，心魔难除。
穆晟奕也不知。
“你，”苏长笙想说，以后小心点蒋渊，但话一出口，却觉得不妥。
“想说什么？”穆晟奕问。
“没有。”苏长笙还是决定不说了，那话听起来挺伤他们兄弟感情的，而且现在蒋渊只是想不开，过段时间，应该能好了。
“没有便不说了，赶紧睡吧，今天忙了点。”穆晟奕熄了蜡烛，拥着她一道入睡。
蒋渊从将军府出来后，没有马上回自己府，而是趁着夜色，去了乱葬岗。
大牢里的犯人死了之后，如果没有家属认领，都会丢弃在这。
这里七七八八的，估计埋了百十来个人，蒋渊提着灯笼，慢步走在一座座土堆间。
这里的土堆只插了块木板，那些犯人有名字的便写上名字，要是没有的，便写个死去事的时间。
蒋渊一个个细细看，从头走到尾，都没有看见那名字。
等他来回走了两遍之后，他才记起，苏未央死后是被穆启皇下令烧了的，是没有尸身的，连她的骨灰估计都不知道撒到哪个角落里。
“未央，未央，”蒋渊喃喃自语，“连你的尸身，他们都不容忍留在这世上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