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八戒,听得悟空之言,急忙凑向前去,将金蝉子轻轻翻身,定睛一看,却原来,那金蝉子身下,是三颗“玲珑舍利”。
悟空大喜道:“造化造化!师弟们,可还记得那日我等再出灵山时,如来佛祖恐我四人前途艰辛,又赐予三颗玲珑舍利,说是有拨苦救难之功。这一路来,一直存放在师傅身上,如今想是有此三颗舍利,得保师傅真身不坏。故而,你看师傅,这不是还是一只活的金蝉子么?”
沙僧忙止住泪,转而笑道:“是是是!师傅还活着哩!”
八戒亦大喜道:“果然如此,那如来佛祖还有几分用心,也知我等有此劫难,早有此安排。”
忽又望了眼自己的双脚道:“只是三颗都在师傅这,过几日时,我与沙僧怕也将被冰出了本相,却有何物保真身不坏?”
悟空道:“那三颗玲珑舍利还不曾冻住哩。你二人趁早各拿一颗,真有个好歹,只要保得住真身,俺老孙定能救回你三人。”
沙僧道:“虽是如此,只是灵气消散,再难显化人形,却不是又得再入转回,重新修行?”
悟空道:“都在俺老孙身上,那太上道祖不是有九转还魂丹么?不管怎地,俺老孙也定要讨个百十丸来,兄弟们分着吃!管够!”
八戒道:“大话不羞?道祖就是与你有些儿交情,也未必肯给你个百十丸。若蒙抬爱,也不消百十丸,那老道肯每人给一丸,也足感盛情哩!”
悟空道:“休得絮叨,俺老孙还上去破阵,你二人今日也不消乱动,就在此候着!”
二人依计,只在这雪地之中,静坐以待。行者一阵疾风,早上得那半天之中,背着他三人,贮立空中,痴痴地望着头顶上之金顶,却又暗自伤神。
你道他如何伤神?其实方才所一席话,乃是宽慰他二人之言。似这灵气消散,若不及时止住,乃是伤及神仙根本之处,如何能仅凭着九转还魂丹便可恢复?
那日夜里,初次燃起这三昧真火时,见那真火半夜里忽然熄灭,行者当时不知,后来却醒悟,原来此正是灵气过快消散之故。似他本身,有元阳不灭金身,有一颗先天至宝之石心,在灵气充沛处,就是一万年,那元阳也不流失半点。而在此不知名之阵法之中,他也感知到这几日灵气开始消散,元阳开始流失。
“此阵法当真是个绝阵,虽无刀山火海,却更胜似刀山火海;虽无雷打钉削,却更胜似雷打钉削!这四方山中,一颗内中看似无物的混沌气珠之内,却原来有这等厉害之处。”
“也不知那玲珑舍利,能保他几人几时?!”
“陷此无名绝阵之中,纵是再神通广大,当真也是有力使不出,诚为英雄无用武之地也!若他三人真身陨其间,一则违了这一世的情谊,二则,也坏了俺老孙的名头!”
悟空思及此处,又焦又燥,忍不住动了心头怒火,周身嗤嗤的燃起丝丝三昧真火火光。那行者又退后百来丈,而后,“呀”的一声,将脚下一跺,劲驾筋斗云,朝那顶上气盾处全速冲将过去。
......
八戒与沙僧,正在下方静坐,忽听得悟空在半天之中一声惊叫,急抬眼而望,见半天之中有一道似流星般的天火在纵横穿梭。八戒还有些儿眼力,见那火光中,正是那弼马温在全速疾飞。
八戒道:“沙师弟,不好了,猴哥想是破不了阵法,惹得他失心疯了!”
沙僧忙睁眼道:“胡说,大师兄何时会得失心疯?”
八戒道:“想是当初在火云栈被红孩儿一把火烧坏了,如今落下这个病根!”
沙僧道:“大师兄有金刚不坏之身,如今又有这一身的三昧真火,当初怎能烧坏了他?又怎能留下什么病根!”
八戒道:“你看他在半天之中像一团流星一样飞来飞去,只是任凭他飞的再快,也只是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那厢乱转,不是失心疯了,何以如此?”
沙僧道:“想是以此法破阵哩?”
八戒道:“似他这般就能破了这阵法?”
沙僧道:“不试他一试,又岂会知晓?”
八戒道:“这等试法管用么?你可会算数?似那顶上气盾,有三十六层,每层中,又有三十六道玄门,若不能识得路径,你算算,破阵的几率几何?”
沙僧道:“老沙当真不会算,你会算么?”
八戒道:“当年也习得些演算之法,如今也忘掉八九分了,待我仔细回想回想,试着算算看!”
八戒却才埋头,仔细回忆那演算之法。
......
又说那悟空,也不知飞了多少时辰,穿梭了多少遍,直感周身也有些乏了,却才止住骂道:“天杀的!累煞老孙了,怎么还在阵中?想来以这蛮力,也不是个破阵之法。”
正思忖着,放眼而望时,忽见前方,有滚滚黑烟由右向左而去。那黑烟,连绵百里有余,又隐隐的,似有无边妖气。黑烟中,看似有无数人马在内中攒动。悟空诧异地望着那滚滚黑烟,忽又见那黑烟中,有一团黑影,朝他飞来。
那团黑影,在远处时,看起来,还只是一尺来大。越往近来,那身影就愈发显得高大。片刻之后,那黑影停在悟空身前的不远处,朝悟空方面,痴痴的望着。
悟空急展火眼金睛,向前一望,这一望时,又吃了一惊:“那黑影倒也有几分面善!莫非他即是当初闯灵山,闹天宫的妖魔?那团黑烟,莫非是魔界大军?”
那黑影贮足多时,忽又一个转身,朝那滚滚黑烟前行的方向飞去,而后,便又随那团黑烟,消失不见。
悟空心下诧异,自思道:“白日里,敢有魔界之军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军?若不是魔界之军,如何有这等滚滚黑烟,浩浩荡荡向那方而去?”
“可恨,陷此阵中已有些时日,如今连个东西南北也分不清了,那团黑烟所去究竟是何方?”
......
话分两头,且说那灵山大雷音寺内,如来佛祖正高坐九色莲台,左右有四大菩萨侍立。台下有一案台,台上摆放着一金盆,那盆中,有四朵金莲。此四朵金莲者,乃是当日孙悟空他四人受命于天、南下降妖之前,佛祖命他四人自指间挤出的滴于此盆中的一点金汁圣血所化。
彼时,如来正与众佛陀演说五蕴楞严,忽而,殿下有位菩萨开口问曰:“世尊!十方三世一切诸佛曾经演说‘阿僧祇、无量、无边、无等、不可数、不可称、不可思、不可量、不可说、不可说不可说’之说。敢问世尊!何为阿僧祇?何为无量无边无等?何为不可思议?何为不可说不可说?”
如来欣然点头,回道:“凡自然之数,有一、十、百、千、万、亿、兆、京、垓、秭、穰、沟、涧、正、载、极、恒河沙、阿僧祇、无量、无边、无等、不可数、不可称、不可思、不可量、不可说、不可说不可说。而又万万曰亿,万亿曰兆,万兆曰京,万京曰垓,万垓曰秭,万秭曰穰,万穰曰沟,万沟曰涧,万涧曰正,万正曰载。万载曰极、万极曰恒河沙数、万恒河沙数曰阿僧祇、万阿僧祇曰无量、万无量曰无边、万无边曰无等......。”
如来正说之时,猛的一低头,见那四朵金莲中,除了孙悟空那朵金莲之外,其余皆有几分枯败之相。他那三朵金莲中,又尤以金蝉子之莲花败相更甚。
如来心下疑惑,自思道:“此莲在我处已历数月,有佛陀罗汉日夜看护,向来生机盎然,如何就有枯败之相?莫非早前料定他四人之劫,如今将至?”
急问左右道:“昨日谁看护此莲?”
阿难道:“佛祖,是贫僧看护的!”
如来又问:“昨日这莲花何如?”
阿难道:“与旧相同,并无异样!”
说罢,偷眼观看时,却见那四朵金莲之中,已有三朵有枯败之相。慌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佛祖!昨日此莲还鲜艳如初,不期今日却是这般!”
佛祖道:“起来吧,不怪罪于你!有道是山中方一日,世上百千年!我处与那南方化外之天时不同。”
如来又掐指而算,稍时,却又更自心惊,倒吸了一口凉气!暗自道:“常时,我掐指而算,便能知他四人行迹,怎么今日他四人之行迹,却消失于我视界之内?”
如来佛祖急又施法界定印,开佛眼,遥观三界,遍察乾坤,将那三界内外看了个透彻,只见他四人朝一两座高山之中驾舟而去,而后,就再不见他四人身影。
佛祖便对众道:“左右,护定法堂,贫僧需开聚顶三花、演算天机之大法!”
你道何为“聚顶三花”?原来,众天神中,能预知未来者,乃是汲取天地灵气,日积月累,凝结于真体之内。此灵气,每万年,可在此泥丸宫内结成一米粒大小的五色宝莲。这五色宝莲结了三十六颗之后,又幻化而成一花生仁大小的七色宝莲。结了七十二颗七色宝莲之后,又幻化而成,一颗鸡子大小的九色宝莲。
三颗九色宝莲结成后,即曰“三花聚顶”!此功法即成,便可演算天机,窥见未来,乃是无量无等不可思议之终极大法是也。
而此等大法,每演算一次天机,必有反噬。故而,那日出灵山,孙悟空四人撞见弥勒佛,教其演算天机。当时,孙悟空问道:“东来佛祖,人皆称你为‘未来佛’,敢问佛祖,可知这未来之事?”
那弥勒佛即回曰:“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悟空便又问:“那妖魔究竟何在?我等此去,何时可成功果?”
弥勒佛当时回道:“人人尽知天道深远,凡窥天者,即受罪愆,你这圣佛,要损我哩?”
却原来,弥勒佛所谓“损”者,即是天机反噬之意也。而孙悟空体内已炼化的白泽之丹,原也是那神曾白泽,每窥天机,有损寿数,故而早夭。后来,却被太上老君炼化成一白色丹丸,教孙悟空服下,助其早上三禅,利于他南下降妖伏魔。
而此时,佛祖因心系孙悟空四人,欲开三花聚顶之功,演算天机,便就对众道:“左右,护定法堂,贫僧需开演算天机之大法!”
旁边五台山文殊菩萨听得此言,慌忙进言道:“似这三花,每损一叶,便要百年才可修复,更不知需耗损多少真气。世尊!可是有甚紧要之事,要开此等大法?”
如来道:“金蝉子及悟空四人,如今南下数月。那日临行之前,是贫僧教他四人留下一点指尖之血,点化此四朵金莲。如今此四朵莲花,除孙悟空外,其余三人之花,皆有几分调零之相。贫僧心系他四人安危,方才开慧退遥观时,却又见他四人消失于两座大山之前,虽佛眼不能窥见。此时,实不知其吉凶如何!故而,欲开推演天机之法,推算他四人行迹,查明他四人当下吉凶。”
文殊菩萨道:“若为此事,佛祖不必动此神通大法,贫僧愿南下,访查一二,看端的如何,回报释尊后,再作定夺不迟!”
如来叹道:“也罢!就依你之计!速去速回!”
那文殊菩萨再拜而退,仗剑而出,还未出得殿门,如来忽又唤住道:“文殊留步!”
文殊菩萨急又回到殿门,问道:“释尊还有何指示?”
如来道:“你可知去何处访他四人?”
文殊菩萨道:“贫僧听闻他四人往无望海畔南下而去,贫僧此去,便从无望海畔一直南下,定能访得他四人行迹!”
如来道:“无望海畔之南,有迷雾大陆;迷雾大陆之南,有通天古木;古木之南,有一片阔野;阔野以南,贫僧见有两座高山横亘于前。他四人,即消失于那高山之前。你也无需步步访察,专到那高山之中或可访得他四人足迹。”
文殊菩萨道:“贫僧谨遵法旨!”
说罢,便跨出殿门,唿哨一声,见云中飞出一白狮,那白狮又生着一对双翅,长有丈余,高有丈许,在那半天之中,伏首而待。文殊急驾云而上,跨上白狮,出离西方佛地,朝南而去。
......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