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被裴昭下了面子,脸色难看,偏偏还要对着徐管家笑道,“想来大少爷也是谨遵老爷的吩咐,去巡视府中了。”
徐伯面色淡然,“既然是在严家办事,那心里可就得敞亮了,作威作福,拿乔拿大,在这儿,行不通,我知晓你是赵姨娘提拔上来的,可若是不知道什么叫尊卑,什么叫规矩,那不管是谁要保你,严府都容不下你了。”
赵安的脸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一样,羞愤、难看,生气全部堆在脸上,说出的话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小的知晓,劳徐管家费心了!”
徐伯淡淡的嗯了一声,对着站在一边看戏的夜式微说道,“你是‘迷途不返’酒肆的人吧。你家的酒不错,随我走吧,一会儿散席后听赏。”
夜式微含笑的看了看僵在一边的人,随即应道,“好啊!”
徐伯带着夜式微向着内院走去。
留在原地的赵安死死捏着手上的契据,眼神阴狠,竟像是要把人活生生咬下一块血肉出来。
“徐管家,你怎么知道我家的酒好啊,这些大人平时喝的酒不都是特定酒庄直供的吗?”夜式微一副笑颜模样,说不出的讨喜!
徐管家眼神温和下来,“叫我徐伯就可以了。你家的酒香,偶尔路过隔多远就闻到了,活了大半辈子了,那能分不清好坏。酒庄的酒再好,也经不住中间人的脏手去碰!”
夜式微嘴角勾起,这最后一句可是有点儿意思了。
“多谢徐伯夸赞,就是不知道贵府订的这些酒可是多了?宴请宾客,用不着这么多,而且酒肆的酒,后劲儿大,这些客人们怕是喝不惯!”
徐伯撇了一眼她,“你只管送酒就行了,多余的问题就憋在你的肚子里。”
夜式微笑笑不再说话了。
经过抄手游廊,就看见不远处的水月亭台,上面已经摆放好了席位。
颇有妙处,这席位环着中间特地空出来的露台摆放,呈聚拢之势,周围纱帘垂地,随风摇曳,影影绰绰。
“好了,这个腰佩给你,一会儿你就和那些伶人舞姬一起出来听赏就可以了。可别到处走动,冲撞了那些贵人们,瞧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别给我惹出事儿了。”徐伯吩咐轻声吩咐道。
夜式微接过腰佩戴在自己的腰侧,乖巧的点点头,看着徐伯走远后,随即眼睛一亮,坦然自若的走了。
走到前院,就看见裴昭正在指挥手底下的人各处巡逻。
“裴昭!”
夜式微笑着跟他打招呼,完全没有进过刚刚事情的隔阂。
“徐伯原来定的是你家的酒,怪不得那天跟我打听!”裴昭微微一笑。
“啧啧啧,徐伯刚刚还说是闻着我们的酒香就来订了,原来还找你私下打听了。”
夜式微咂摸着嘴巴说道。
裴昭笑道,“徐伯毕竟是这府上的管家,做事难免要谨慎一些。不过,看来他挺喜欢你的,第一次见面就给了你腰佩,是叫你留下来一会儿听赏的吧!”
他是严府名义上的大少爷,可这里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上不得台面,他自己也不是很在意,要不是母亲一直劝诫,要时时跟这里保持联系,他也不会答应所谓的弟弟,虚伪的父亲,以公谋私上门来担护卫之责。
对于严家,他一直是敬谢不敏。
刚刚看见式微遇见不平之事,自己无力处理,心里已是不安。
如今,看见徐伯稍微护着她,心里安慰一些。
夜式微见他自觉的就开始维护徐伯,面上打趣道,“看来你还是蛮敬重徐伯,怎地徐伯刚刚为你开解,你话都不说一声就走了。”
裴昭笑意微收。
“我的身份特殊,本就不招人待见,这严家家大势大,内里弯弯绕绕多得很,徐伯站在管家这个职位,已经招人眼红,我在人前与他过分亲近了,难免给他招惹些麻烦,还是避让一点好。”
夜式微见他脸上并无说明自己身份的尴尬之意,心下赞叹一声。
这人看似刚直不阿,为人忠厚,妥妥的是一个军旅之人,可未曾想到内心如此细腻,目光长远,顾全大局,实为良才啊。做一个小小的巡防司校尉,专管这盛京城防护卫,可是大材小用了。
这严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子孙,偏偏因为俗规鄙弃,倒真会埋没人才!
严家奴仆,也是怪会看人下菜碟的!
“倒是你想得远,让我今日刮目相看啊!”夜式微衷心赞叹道。
裴昭习惯了被她时不时的戏谑一番,倒少见她如此一本正经的夸赞,面上微讪。
“过奖了。”
夜式微看见捉贼时果断凛然,受辱时面不改色,偏偏被人夸赞时面上害羞的裴昭,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未等二人再闲谈几句,就听到一道熟悉,轻蔑的声音传来,“大少爷,老爷遣我来跟你说一声,今日客人多,你可要仔细点,别让一些无知小儿,市井俗人混进来扰了客人的兴致。”
裴昭冷冷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倒是夜式微嗤笑一声,“哪里来的狗吃不着骨头在这边乱吠,平白惹得主人家讨厌。”
赵安气急,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卖酒的,竟然敢在我面前放肆!这可是严家严府!”
他是被赵姨娘提拔上来的,赵姨娘是他的亲戚,依仗她的身份在府中作了采办奴,平时这些小人那个见到他不是点头哈腰的,除了那个徐伯,不过是比他早来一年,入了老爷眼作了管事,平时在他面前作威作福。
如今这卖酒的以为自己被徐伯看重,竟也敢冲撞自己。
裴昭上前一步,神情冷肃,周身泛着杀伐之气,仿若实质,看着那毫不掩饰鄙弃之色,神色张狂的人,“你待如何!”
赵安被这气势一震,竟势弱的退了一步。
随即想到,这裴昭不过一舞姬生下的人,连姓都不跟严姓,跟了她那低贱母亲的姓,虽然占了个大少爷的名头,可府中老爷一概人等都不在意他,比自己又高贵到哪里去呢。
本想继续讽刺讽刺,可想到今日府中大事,便按耐住怒意,讥讽一声,“小人可没想怎样。大少爷可别作践了自己,自降身份跟低贱的人来往,不然让老爷知晓,可是又一顿生气了。”
说完,不屑的看了看夜式微,转身得意的走了。
裴昭低声道,“对不住,这等奴仆,脏了你的眼!”
夜式微摆摆手,“没事儿,恶人只有恶人磨!”
裴昭稍显疑惑的看着她,不知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夜式微嘴角一抹邪笑,充满了玩味。
可不就由我这个恶人来磨下他的一层皮吗!真是好久没遇到让自己这么生气的人了。就当自己来盛京,送给严家的一份大礼吧!
赫连瑾身穿常服步下马车,站在门口看着这气派的严府。
十一把马车交给了一边的奴仆。
“主子!”
赫连瑾点点头,“走吧!宴席要开场了!”
水月楼台上人多了起来,三三两两或坐或站,围在一起轻声交谈着,时不时的发出笑声。一派和谐氛围。
赫连瑾到场时,坐在右侧主位上的一人,笑着半起身,眉眼和顺,“瑞王可是来迟了!”
赫连瑾先是笑道,“大哥,可是拿臣弟打趣了。”
后微微侧首对坐在下位的严昌龄说道,“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严大人勿怪。”
硕王在一旁笑道,“知晓你身子弱,严大人想来也不会责怪于你的。”
坐在下侧首位的严昌龄赶忙直起身子,笑道。
“能有二位殿下亲来入席,已是严府莫大的荣幸了,怎会拘泥如此小事儿,更何况,瑞王殿下身子一直不大好,老臣一直担忧在心,如今虽是如春,可春寒料峭,瑞王殿下也要多多注意。”
“多谢严大人记挂!”赫连瑾缓缓入座,姿态雅致透出皇家礼仪气派。
旁边的十一捧过身后奴仆一直呈着的锦盒,来到严大人身侧。
“这是本王偶然得来的一件巧玩意,刚好借花献佛增予严大人!”赫连瑾道。
严昌龄赶忙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精巧袖箭,想着不久后秋闱狩猎,自己的儿子正好可以用上,展颜谢过。
硕王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道,“真不愧是玲珑巧心的瑞王啊,看来这礼物送到严大人的心坎上了。”
严昌龄面色微微一变,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
“此次春宴宴请盛京各族子弟,本意是为今年春季燕朝会举办而来,硕王,瑞王殿下心系臣民,能来此已是鄙府荣幸之至。更别提硕王殿下还带来了皇上属意的燕朝会试题,老臣感激不敬!”
这一番话不仅回避了硕王的试探之意,还巧妙地将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上去,顺带拍了拍着硕王的马屁,这严昌龄不愧是能在朝堂上,坐稳户部尚书的人。
站在栏杆后面的夜式微暗暗想到。
不过,那人竟然是越楚的瑞王,赫连瑾。夜式微的目光直直落在对面端坐在上位的赫连瑾。
硕王伸出手虚扶示意不用多礼。
“严大人言重了,我越楚一向求贤若渴,燕朝会举办目的就是广纳天下贤才,文争笔斗,夺得魁首,展露风采。是我越楚每年的一大盛事。父皇心系臣民,今年更是为那些不辞辛劳,远道而来的才子们亲拟考题,也是对此次燕朝会的看重。”
严昌龄顺势坐下,“皇上大德!老臣已经举荐了鸿儒黎老先生,前来主持此次燕朝会,相比有黎老先生坐镇,此次燕朝会必定大发异彩!”
赫连瑾惊讶问道,“竟是十几年未出的鸿儒黎老先生?严大人此次为燕朝会,想来费心不少!”
确实是请黎老先生花了自己不少心思,但有这样一位德高望重,心情还古怪自傲的鸿儒来主持,今年燕朝会,肯定会选出几名良才,进而谋仕,不仅皇上心上满意了,那几个良才也会因此而感激我严家,一举两得。
严昌龄眼尾隐隐露出满意之色,嘴上还是自谦道,“都是为燕朝会顺利举办,算不得什么!”
赫连瑾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夜式微倚在柱子上,嘴角喊着一丝冷笑,看着那些虚以委蛇,你来我往的人。
席间其乐融融,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侧屏风后丝竹之声渐渐响起,让本是官场的靡靡之风瞬间变得文雅起来。
赵安带着一众奴仆,手上端着盛满滚水的三足温酒瓷壶上来。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开心。
夜式微眼睛一亮。
终于让我给等到了。
刚刚不过假装没有看见赵安在背后偷听,故意跟徐伯说,烈酒直接饮用伤身,最好用热水温一下酒。尤其是王爷们,不似普通人,身份尊贵,素日身子就精心将养着,可别饮酒伤身,最后责怪严大人。
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搏脸面,赵安果然没有错过。
席间众人都未注意到奴仆过来伺候,顾自的交谈着。
夜式微目光往下一瞟,随意的捡起一块小石子。对着正在躬身放置温酒瓷壶的赵安弹去。直接打在他的手上。
“哎哟”一声伴随滚水倾流而下,倒在抿唇笑着的硕王肩膀上。
硕王大叫一声。
严昌龄脸色巨变,上前惊呼,“王爷!”
在座之人无不停下动作,惊吓的望着这边。
赵安冷汗连连,脸色几经变化,瓷壶跌落在地哐当一声碎裂开来,当下跪倒高呼,“王爷赎罪,王爷赎罪!”
硕王紧咬着牙,“你这蠢货!”
严昌龄见硕王额角已经疼出冷汗,急忙喊道,“大夫呢,快去找大夫。”
随即冷冷的看着地上跪着不住颤抖的赵安,“赵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王爷,不要命了!”
赵安吓得神魂俱灭,只知道跪地高呼,颤抖着声音说道,“老爷饶命,王爷赎罪啊!是有人刚刚用石子打了小人的手,这才把滚水不小心倒在王爷身上的,王爷饶命啊!”
管家徐伯拿着冷毛巾,还有窖里取出来的冰块用布包好,上前褪下那硕王湿透的衣衫,躬身说道,“王爷,冒犯了!”
便把冰块隔着冷毛巾按上去。
硕王的痛感降低,这才冷冷的看着严昌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