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蓝色的世界。
天空、头顶、身侧、脚下,到处都流淌着碧蓝色。
大鱼,小鱼,螃蟹,贝壳,都顺着波浪,漫无目的地飘着。其中还有两只不一样的大鱼,长着两只手两只脚,身体外面覆盖着一层薄膜。
两层薄膜连在一起,甚至会让人迷惑,这究竟是两只大鱼,还是一只大鱼。
“海中的世界竟如此美丽。”
“很漂亮吧!你之前没有来过吗?”
离兮摇了摇头。
两个人手牵着手,身处无边无际的深海之中,通过两件深海蛟鳞甲形成的薄膜,像游鱼一样在海中生存。
这片空间非常狭小,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能清楚感受到。离兮摇头的时候,杨舒柳觉得,她的头发丝,正滑过自己的脖子,凉凉的,痒痒的。
他们就像成了一个人一样。
“之前在铁木教的时候,你没有进入深海吗?”
“我把蛟鳞甲借给冯夜,她去深海之中取了号角。”
“我猜也是。在不知道第二件深海蛟鳞甲存在以前,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号角是怎么取出来的。我本以为是用了改天换地的力量,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还有第二件衣服。”
“你身上的这件,冯姑娘很喜欢,穿了很长时间。我听她说,你拿到衣服之后,用力嗅了嗅,才满意收下的。”
“……当时我不知道冯莱就是冯夜啊,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当着她面那么干的。”
杨舒柳能够感受到离兮嘴角的笑容,离兮也能感受到杨舒柳的心虚,还有后背渗出的汗。
没多久,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大山,将大海拦腰截断。
他们来到“山下”,看到了一个小洞穴。
两个人的气息都是微微一变。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这不仅仅是存在于虎鲸肚子上的一个普通的洞穴,还是药王和魔女生活过的世外桃源。
走进洞穴,仍是杨舒柳上次看到的那番景象,没有丝毫变化。
不过这一次,在杨舒柳眼中,洞穴里的布局,不再是随意的了。
他开始想象,墙角曾经放着一张床,床头放着衣柜和梳妆台,旁边有一个高台,上面放着厨具,能够做饭。家里的座椅板凳,都是石头做的。
杨舒柳很快发现,这样的想象,存在很多问题。
“在这深海之中,食材虽然不缺,但也只有鱼,吃不到别的东西了。而且,火在海里面点不着,药王和魔女,只能生吃吧?”
“你忘了圣火石吗?”
“这倒是,它在海水中也能燃烧。不过,就算它能燃烧,想要在海里面把鱼烤熟,还是很难吧?在海水里面,什么都是湿淋淋的,他们晚上只能睡在硬邦邦的石头上吧?他们每天在这里,肯定会闷死吧?不过这里面也有一个好处,洗澡很方便。脱光之后,从薄膜里面出去然后在进来,就洗一遍了。”
“夫君,你若是好奇,不如我们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你自然就明白了。”
“……还是不要吧,我总觉得药王和魔女还在这里,在某个地方偷看我们,我们说话小声一点,别让他们听到了。”
让杨舒柳奇怪的是,离兮并没有很认真地挽留他。若不是离兮时常用这样玩笑的方式来说一次,杨舒柳甚至会失去自信。
他一次次地幻想过,倘若离兮很认真地挽留他,他会如何。
他的决心原本无比牢固,可是每当他看着离兮,他就会把决心本身都忘掉。
幸运的是,离兮并没有那么做。
洞穴之中,有一口深井,杨舒柳原本不知道它是什么,现在他知道了。这是世界和黍离天的连接。
杨舒柳拿出骸骨,放在井边,运转力量至骸骨之中。
没多久,骸骨响应他的指示,将储存于骸骨中的黍离之心吐了出来。
在两人眼中,一道晶莹的绿光一闪而逝,没入深井之中。
美丽的光芒从深井中散发出来,十分舒缓地掠过洞穴,又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大海中,至世界各地。
眼前的洞穴还是那样,世界已经焕然一新了。
“黍离之心已经归位,我送你回去吧。”
“让我送你到最后。”
杨舒柳缓缓点头。
“那我们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
两个人骑着一匹流马,从汤城出发,前去麦族。
杨舒柳曾经孤身一人,走过这条路。
现如今,这千里之间,仍然一片荒芜。
只不过,在荒芜的土地上,杨舒柳看到绿油油的小草,刚刚钻出土地,为大地增加了一抹亮色。远处,能够听到清澈的流水声,水花溅在石头上。
千里之间,春回大地,大饥荒过去了。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返回故土,这片土地上又会盖起一栋栋高大的房子,房子旁边,会种几棵柳树、杏树,田野里,会长满了粮食、蔬菜,小路上长满野花。
寂静的一千里,喜悦在杨舒柳心底一点点累积,最后变成了一份伟大的幸福。
两人来到麦族,远远地看到,一个老人拉着一个小女孩,在路口等着。
看到杨舒柳,老头笑道:“人们都忙着耕种,没时间来迎接我们的英雄,实在是失礼了。”
杨舒柳跳下马,说道:“麦族长,你也会打趣了。”
他的视线停留在麦族长身旁的小女孩身上。
“小橙,你还记得我吗?”
小橙眨了眨漆黑的大眼睛,点了点头:“外公说,你是大英雄,救了很多人。”
“我是大英雄,也是你父亲的朋友。他也是一个大英雄。”
小橙的眼睛里,有美丽的光芒微微跳动着。
离兮来到小橙旁边,蹲下身去,说道:“小妹妹,把手给我好不好?”
小橙见到离兮,又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你是圣女!”
离兮握着小橙的手,探查了一阵,伸手轻轻揉了揉小橙的头发:“你吃过很多很苦的药,对不对?姐姐能治好你的病,以后,你再也不用吃那些药了。”
小橙望着离兮,终于露出了小孩子那样的笑容。
离开麦族,两人又朝着采华门而去。
守天使所在的领域,就在浮云峡谷后面的茫茫群山之中。
这趟旅途,他们走的并不快,将黍离天的美丽景致,好好看了个遍,也好好地感受到春回大地和普天同庆的喜悦。
尽管还有很多事等着他们,但是这一场旅途,他们以过客的姿态,品味人生百态。
阳光明媚的某一天,他们来到了浮云城的街道。
望着有几分熟悉的景象,杨舒柳感慨:“就是在这里,我遇见了老钟。从此,他就对我死缠烂打,他还在赌场赌假拳,小王就是他的帮凶。”
旅途中,他对离兮的过去了解了很多,知道离兮曾只有离寒一人,也知道了离寒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离兮对他,则几乎是无所不知,包括蛮荒天,喜欢骂人的蛮荒,青木树下的少女,还有那个惊鸿一现的仙子。
闲谈间,两个人走到了那间破旧的店铺前面,杨舒柳惊讶地发现,店铺还开着。
两人走到门口,看到一个柜台前,站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贵客降临啊,两位需要什么?”
杨舒柳的眼珠子几乎掉了出来。
“老钟!”
“怎么,不认识我了?”
钟化戈很享受能带给别人惊讶的感觉,慢悠悠地说道。
“你不是被周谷雨刺杀了吗?”
钟化戈将一块铁牌子丢了过去,杨舒柳一看,是神农令,上面还有一道划痕。
“那把剑被挡住了,没刺进去,我运气不错吧!”
杨舒柳摇摇头:“不对,周谷雨杀人,不应该刺胸口,而是抹脖子。”
“你跟他没见过几次,还挺了解他。他来暗杀我,被我躲过了。我跟他交谈之后,就有了第二次暗杀。我活着也没什么用了,如果他不杀死我,肯定还会选择其他目标,但是我也不想死。我听说,他也死了?”
看到杨舒柳点头,钟化戈轻轻叹了一口气。
“老钟,你既然是假死,为什么事后不冒出来,还躲到这里养老?”
“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你小子真能做到,了不起。看你这阵势,是要离开了吧?说好的调料呢?”
杨舒柳苦笑,一股脑把剩余的调料都拿了出来。三星、四星加起来,还剩下近三十种。钟化戈看的直流口水。
“老钟,你还想烹制五星菜肴?”
“人活着,总得有个目标才行。”
“那我推荐你拜师学艺。”
钟化戈看了眼离兮,说道:“我就不信,我不能自学成才!”
在离别之前,知道钟化戈还活着,杨舒柳的心情变好了许多。
随着浮云峡谷的临近,他的心情又黯淡下来。
他跟离兮,原本交谈很多,到了此刻,也相顾无言。
最后,离兮先开了口:“夫君,你不想学灵魂出窍了吗?”
“想啊,但是也得有人教才行。”
“你不知道吗,想要得到某一些天赋,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男女双方若是童贞之身,初次结合之时,就能得到对方的天赋。”
“……”
在旅途开始之前,杨舒柳就向离兮提出了学习离魂天赋的想法,离兮说过同样的话。杨舒柳就只能止步。
看到杨舒柳的神情,离兮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过还有一个复杂的方法。”
离兮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抬在杨舒柳额前,轻轻一弹。
杨舒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等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灵魂出窍了,一同灵魂出窍的,还有离兮。
离兮的灵魂捧着他的灵魂的脸,将自己的脑袋凑了过来。
即使是灵魂之躯,杨舒柳也感受到了离兮的体温和气息,一种难言的滋味传遍全身,他的灵魂在微微颤抖。
片刻之后,离兮松开手。
“夫君,我在你的灵魂上刻下了印记,永远无法抹灭。从此以后,你也可以灵魂出窍,修炼灵魂。”
“谢谢……”
“希望有一天,我们还能再见。”
两个人的灵魂回归于身体之中。
映着夕阳,杨舒柳转身,走入无边无际的山脉之中,一次也没有回头。
这个美好的世界,将和这灵魂一吻一起,刻在他的灵魂之中,永远不会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