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颜镇和牡丹游。
十八岁的牡丹游，在被评为牡丹花主，翠迷天第一美人的时候，遇见了翠迷天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天才，颜镇。两人一见钟情。
那是一场完美的相遇。
他们的故事也称得上完美，在三百年后的翠迷天，仍然到处流传着他们的传说。
牡丹城往西，有一个拭珠岩，就有这样一个故事。
山岩间生长着极其珍稀的痴情花，山岩上有水滴下，借助这滴水，痴情花方能生长。但是到了开花季节，痴情花会变得异常柔弱，这滴水将会把它摧毁。
颜镇守在岩石旁边，每当有水滴落下，就伸出手，把那滴水接住。如此往复，颜镇不离不弃一个月，终于等到了痴情花开，将它献给了牡丹游。
夜幕降临之时，杨舒柳受邀，来到了牡丹城的观星阁上，牡丹就在他面前，对他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说起颜镇和牡丹游，牡丹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点点光芒。
杨舒柳看着那点光芒，便入迷了。
他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
“世上真心相爱的恋人那么多，他们的故事能够流传开来，肯定还有其他原因吧。”
观星阁上，放着一个庞大的球体，里面星河璀璨。在菊漫山庄，杨舒柳见过同样的物品。
菊姑娘对他说，牡丹游和她的恋人抵达了十四重天，变成了星星。当时，杨舒柳还不知道，那个恋人就是颜镇。
此刻，在这个庞大的球体中，杨舒柳也看到了那两颗星星，它们在球体的正中间，正在缓慢地朝着前方飞去，曳出的两道长长的光重叠在一起。
“你知道，有多少人去过十四重天吗？”牡丹轻声道。
杨舒柳用了三年的时间，便翻越了四重天。在他的认知里，去往下一重天，并不是多么艰难的事情。
“在过去的一千年间，去往十四重天的，只有六人。”
杨舒柳一惊。
在翠迷天，他已经开了眼界，发现世界上有很多天资卓绝的高手，他们能够开宗立派，名扬后世。
他能够想象，再往上，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一千年的时间，又何其漫长，涌现出的天才，又该有多少。
成千上万，十万，百万。
杨舒柳盯着那两颗星星，忽然能够感受到，从星星之中传达出来的力量，感受到了它的耀眼和璀璨。
就像此刻，无数的星星作为它们的背景，见证它们的光芒。曾经，也有无数天才，成为他们的衬托，见证两人携手，迈入十四重天，成为永恒。
杨舒柳的视线停在牡丹身上，他的心在微微颤抖。
如果可以，如果能跟她一起前行，见证各个世界的精彩、美丽，他也将充满力量，甚至会幸福地死去。
他相信，他一定能带她创造下一个奇迹，迈进十四重天，甚至十五重天……
“颜镇前辈惊才艳艳，三百年间，十三重天之间，数不清的人，或者神，想要像他一样。不过，那样的人，始终不曾出现，直到三百年后。”
当牡丹抬起视线，杨舒柳屏住了呼吸。如果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杨舒柳就会狂妄地以为，自己就是那个人。
但是，牡丹的视线，来到了那颗庞大的球体之中。
视线中现出了一道光芒。
星星开始消失，光影流转之际，变成了蓝天白云。
天地之间，有一道重天的光芒，光芒渐渐散去，露出了光影之中的模样。
“从这里，偶尔可以看到其他天地。每年这一天，从这里能看到的，恰好都是一个身影。”
杨舒柳应该转头去看一看牡丹，他会发现，牡丹比往常还要美丽，她的笑容，不再是那样遥远，而是近在咫尺。
“在我只有五岁的时候，他就出现了，那时他也很小。快二十年了，跨越数重天，两百多次相见，就好像奇迹一样。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在哪一重天，我只知道，他和颜镇前辈一样厉害，能够将自己的身影，永恒地印在这里面。他是上天，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杨舒柳试图将脑子转动起来，却无法做到。
他的视线，被那个人吸引，无法移开。
他的眼睛，也被那个人身上的光，映照地发起光来。
他见过很多了不起的东西，少女哼出来的美妙的乐曲，能够直达心底；代代相传的厨艺，演化出来的五星菜肴，能够让天地寂静；璀璨夺目的天衣，山河仿佛都在翩翩起舞；直达天穹尽头的通天塔，超越了世界……
它们都是世界上最美妙、最令人震撼的事物了。
可是，在看到这个身影的那一刻，杨舒柳的世界再度被颠覆。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那必定是这样。
超越了一切能够想象的存在，永不可触及。
他甚至有点羡慕，如果自己从小就能看着这样一个身影，那自己，是不是也能够稍稍像他一样，发起光来？
“看到他，你也一定能明白，他有多伟大。在这束光面前，人们就会变成飞蛾。于是，我有了人生中唯一一个野心。我想要靠近他，成为他的恋人，和他一起，步入永恒。
“可是，我不够完美，美貌比不上牡丹游，更没有她那样的天赋，所以，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借助虚伪，将其他花主身上美貌的地方，其他人的天赋，交换到我身上，我需要蛮荒之心，来承载它们，创造出一个配得上他的人。”
杨舒柳看到的那道光芒逐渐暗淡，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正在失明，整个世界都开始暗淡下来。
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多看那道光芒一眼。
“这是一个很任性的请求，失去了虚伪和蛮荒之心，你就会死去……但我还是要请求你，实现我的愿望，好不好？”
杨舒柳什么都看不到了。
最近，他能够看到未来。过去的一切，他都历历在目。
现在，他的视线里黑漆漆的，仿佛置身于一个无比巨大的圆球中心，上下，左右，前后，所有方向，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但是他还能思考。
他在思考，自己原本应该身在何处。
结果他发现，自己原本就在这里。
那这里原本有什么呢？
有过光。
可是本来这里，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那道光不过一瞬。
牡丹又说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听到。
他只听到自己说了什么。
“你尽管拿去。”
这片黑暗之中，除了黑暗，还剩下一件事物。
那便是自己。
只要失去自己，只剩下黑暗，就不会觉得黑暗了。
牡丹的脸上，恐怕会露出笑容，非常非常美丽的笑容。她或许会说谢谢，或许还会流泪。
可惜他看不到。
炙热忽然从手中传来，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杨舒柳忽然感受到了一点疼痛。
炙热是燃烧的火焰，为黑暗之中带来了一点光。
然后又有了声音。
“爹爹，不……”
他看到了骸骨，陪他最久的同伴。只是，它刚刚进化成了小女孩，杨舒柳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睁开眼，发现牡丹城燃起了汹汹火焰，照亮了夜空，照亮了观星阁，照亮了牡丹，也照亮了观星阁上的其他三位花主和守在一旁的吹云。
“你怎么把储存的火焰全释放了，快收回去！”
“爹爹，不……”
她不会说复杂的话，说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唯一能说的两字词汇就是“爹爹”。
她看起来就像是两岁的孩子，站都站不稳。
她站在杨舒柳身旁，用那双温暖、有力的小手，紧紧抱着杨舒柳的腿。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她用火焰，将两个人和世界隔绝开来。
“把火收起来，我都被烧疼了。”
“不！”
当杨舒柳意识到疼痛的时候，那股疼痛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蔓延，他痛得几乎站立不稳，连呼吸都吃力。
他努力将视线移到球体上，那道身影被光芒包裹，逐渐消失。
星星们开始出现，流转。
即使如此，那个身影，还在自己的视线里飘动。
杨舒柳开始回忆自己的人生。
他的人生从十八岁开始，到今天，还不到三年。
这短短三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他能回忆起来的有很多，但是有几幕，定格在他的回忆里，闪闪发光。每当他开始回忆，它们就会率先涌出来。
自己曾经拥有许多，被人称为英雄，被人喜欢着，被人依靠着，拯救了世界，改变了世界。
人的一生，或许就是为了这几个短短的瞬间。
有了这几个短短的瞬间，就够回忆一辈子，死而无憾了。
本该如此的。
——但是，有的人的存在本身，就像那些定格着的画面，光芒万丈。
没有人在看到那样的身影后，能够无动于衷。
杨舒柳缓缓张开口。
身体好像承受着无数道利剑穿刺一般的痛。
只要吐出一个字，他恐怕就会痛地昏过去。
“对不起，我不能就此止步。我想亲眼见证，我能走到哪一步。我也要，成为那样的人。”
杨舒柳的身影从观星阁掠出，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牡丹城的牡丹花丛，正在烈火之中，慢慢燃烧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