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自信满满,不可一世的昭和说她没有安全感。她很害怕失去,因为太爱,所以害怕一个转身,所有的幸福就幻灭了。
如泡沫一样散在空中。
遍寻不得。
而我,我却还在默默地看着桓玄,希望有一天,他能看见我。
会有那一天吗?
桓紫陌又惹了是非。昭和说,他带寒门子弟去西山春狩的时候遇到了豫章王、上官瑞等一批华族王孙,两班人马就那样拼了起来。后来就约了,后日举行赛马。
“怎么办,紫陌哥哥会不会受伤啊?”昭和很担心地说。
他们比赛的那天,我也去了。
昭和说她害怕,可是她不想阻止他。阻止他做任何的事。
昭和穿着一身肃杀的黑衣,把妆画得很浓,就像地狱里走出来的黑莲一样。她说,这样才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我没来得及提醒她,对方大多是你的表哥们。
桓紫陌也穿着一身黑衣,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我们的目光碰在了一起,我努力地笑了笑。
“小心。”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骑上了马冲入西山林中。
昭和一直在我旁边掐着我的手,紧张得不行。
规则是这样,绕山林一圈,谁先到,谁就赢了。他们的赌注是,谁输了,谁就向对方下跪。
豫章王是华族的代表,眼神很自信,马就比桓紫陌的好,他先是盯着在一旁为桓紫陌助威的昭和,然后轻蔑地朝桓紫陌看了一眼。
“我不会让你的。”
他的眼里有一种绝杀的狠劲,风过电驰,他们一起冲了出去。
蓝的天,没有一朵云。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快速的气息。昭和也忘记了抓住我的手,只是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微微闭上了眼。
他们已经离开了视线很久,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后,终于又听到了马蹄越来越近的声音。
我看清楚了,是豫章王的马先出现。
我的手心,汗津津地湿了一片。
我在想,如果让桓紫陌在众人面前下跪,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桓氏八郎,怎能接受这样的屈辱。
然后我看见了,桓紫陌的马从后面冲了上来,紧随其后,在最后接近终点的时候,他和他几乎同时跨了过去。
昭和先喊了出来,是紫陌,紫陌赢了!
然后寒族人群里开始欢呼,尖叫声,欢呼声,有人把外衣向空中抛了过去,然后是鞋子,是很多乱七八糟的的东西在空中喧嚣成了一片。
昭和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她奔跑了过去,不管不顾地跳起来,搂住桓紫陌。
她从来就是这样狂野不羁,这样酣畅淋漓的反叛。
我又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优柔寡断的性格,想到自己裹足不前的感情。如果我也能一路奔跑,张扬而霸道地搂住桓玄,那一定是谢白颜疯了。
我知道。我从来就做不到。
不过,桓紫陌赢了,我的心里松了口气。其实也是那么地紧张和担心,但到底他还是赢了。
输了的华族却派纳兰家的小公子纳兰汶走到桓紫陌的面前。
在一片大喊“下跪”“下跪”声里,纳兰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低着头,弯曲了膝盖。
桓紫陌说:“只是玩玩,不必当真。”
那一刻,我觉得桓紫陌还是有些人情的,再怎样冷酷和漠然,他却还是有着自己的底线。
本来准备看纳兰汶下跪的豫章王愣了愣,说:“我记住你了。”
桓紫陌的胜利,让昭和乐得不知所措。一直在紫陌,紫陌,嘻嘻哈哈,疯疯癫癫,完全没有一个世家千金该有的模样。他们的庆祝,我也去了。
酒馆里摆了一桌子的酒,昭和喝得很干脆,和每一个人划拳,拼酒,笑得很开。
这样快乐的昭和,也感染了我。
喝到后面,昭和有些醉,她跌跌撞撞地出门,我赶紧跟了出去。是在门口的时候,愣住了。
门口桓紫陌正搂着一个女子,好像是上次见过的西域女子,有一双碧蓝的眼睛,她一只手吊着他的颈项,另一只手把玩着他的衣领,她的目光软软地缠着他。
昭和颓然地一把坐到了地上。
我过去扶住她,我说:“昭和,你还好吧。”
她不搭理我,只是眼里空茫一片。
她眼里的绝望吓住了我。
我气急,冲到桓紫陌面前,用很大的力气分开正在纠缠的他们,我抬起手来挥过去,但这一次,桓紫陌稳稳地接住了我的手,他的眼里是一惯的冷漠,他死死地盯着我。
“谢白颜,你凭什么管我?我只允许你打我一次,以后,休想!”
这样冷酷的桓紫陌,这样无情的桓紫陌,我恨不得跳起来,撕烂他的脸。凭着这样一张脸他伤了多少少女的心?玩弄别人的感情真的很有成就感吗?看着她们为他争风吃醋,看着她们为他斗得你死我活,他却不动声色地旁观。
也许,那些对我所说的喜欢,也不过是想要得到一种手段。他是没有心的,没有感情的。他怎么可能懂得怎样去喜欢一个人,怎样去尊重一个喜欢他的人呢?
心里对他所有的愧疚都烟消云散,我甚至还担心他会因为比赛出事,真是可笑。
然后,在我和桓紫陌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瞬间,听到了一声惨叫。
是刚刚还和桓紫陌缠绵的女子,她尖叫着捂着脸,恐怖地看着昭和。血从她的手指缝隙里涌了出来。
昭和的手里,有一把明晃晃的小刀。
桓紫陌使劲推了一把昭和,她退了几步,踉跄地摔到了地上。
“你疯了!”
昭和的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
一切都混乱开来,有人喊“杀人了”,奔跑声,酒瓶碎裂声,碰撞声。
兵荒马乱。
溃不成军。
我坐在昭和的身边,轻轻地,轻轻地抱住了她。
有眼泪从昭和的眼里,一滴一滴地滴了下来。
在遇见桓紫陌之前,她还只是个骄纵的少女,对抗着她的母亲和家人,和另一个少女扮成百姓游走在洛阳城的巷陌之间无忧无虑。她甚至不知道刀能伤人。
悲凉,荒凉,仓凉。
昭和一字一字地说:“白颜,我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