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轻轻地笑了。
谢府的人来接我，说父亲找我。我跟他说，我走了，他没有说话，脸一直侧向里面，看不到表情。
回家的路上，我想，那么不愿意被束缚的昭和被关在那样的地方，能适应吗？是不是会哭？
如果那一天我不和紫陌争执，如果那个时候我陪着昭和，当她拿出刀的时候，我一定会阻止她，不许她这样伤害自己。
她因为她爱的人，一点也不爱自己了。
又过几日，我在路上遇到紫陌。他穿得很单薄，身体摇摇欲坠。
他说：“白颜，我想去看昭和。”
“你还好吧？”我嘟囔了一句，然后打了个喷嚏。
“你这是关心我吗？”紫陌看着我。
“我只是……”
“别说，我不会误会。”我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路过绸缎铺的时候，紫陌走了进去。
我跟着他，他从架子上取下几件已经做成的衣裙在我面前比了一下。
“试一下。”
“我不要。”我说。
“试一下。”他不由分说地往我身上套。
有些大，是粉色襦裙，这样鲜艳的裙子我极少穿。从来不觉得我适合这样嫩气的颜色。
紫陌突然低身下来。我的身体向后退了退，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睛，让我失了神。
我以为我又看到了桓玄。
“别动。”他说。
我努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原来是紫陌。
他伸出手来，帮我系纽扣。
他的眼睛很温柔，白皙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心竟然乱了方寸。
“嗯，就这件吧，还有那几件，一起包起来。你跟昭和个头差不多，应该刚好合适。”
我就笑了，他竟然会想到给昭和送衣服，大理寺那样冷的地方，昭和应该会需要的。
昭和一看到紫陌就跳起来抱住他，她的声音颤得不像话。
“紫陌，是你？你终于来了！”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了出来，他用手轻轻地擦了过去，揉揉她的头发。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他，舍不得挪开。嘴唇发抖，身体发抖，声音发抖，她的样子让我觉得辛酸极了。
“紫陌，你还要我吗？”昭和颤着问，她大概是明白如今的她可能配不上桓氏八郎，在桓府人看来。
“要。”
“我这样了，你还要？”
“要。”
“不许反悔。”
“不会。”
“除了白颜，不许和别的女子说话。”
“好。谢白颜也不说。”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允许你和她说。”
听着他们的对话，有眼泪哽在我的喉咙处，心里都是痛楚。
虽然昭和一直在笑，可是却泪流满面。直到现在她想的还是紫陌要不要她，爱不爱她。
昭和，你是傻瓜。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傻瓜。
时间很短，走的时候，昭和又哭了，她一遍一遍地说，紫陌，你还要看我，一定要看我。
我们在大理寺的时间竟错过了一场春雨。路上很滑，我摔了好几次，疼得四分五裂。紫陌走在我前面。每一次我摔倒，他就停下来等着我，等我自己爬起来。
最后一次摔倒，他实在忍无可忍了，低下身子。
“上来。”他说。
“不用。”
“让你上来就上来。”他的声音里带着命令。
我咬了咬嘴唇趴在了他的背上。他走得也有些不稳，好几次他都险些摔倒。手和膝盖撑着才没有摔下去。
快到谢府的时候，紫陌踉跄了一下，膝盖弯了下去，然后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我吓坏了，赶紧摇他，紫陌，紫陌！
我拍他的脸，他的脸像火炉一样滚烫着，我的手被灼到了。
他竟然在发烧，他发烧了。
我这才想起他还在生病。
我扶起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他像一座山一样，压在我的肩膀上，幸好没有几步就可以到府门了。
等和授衣一起把他安置到床上时，我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他可真沉呀。
他的脸因为发烧很红，很烫。
我赶紧派人找大夫，熬药。
可是他根本喝不进去，灌进他的嘴边，就淌了出来。
我叹气，怎么办呢。
用冷帕子敷他的额头，用帕子擦他的掌心。
所有的办法都试过了，可他的烧还是没有退。我累得精疲力尽。想让授衣去请桓玄来，让他来看看他，可是我想那一天桓玄说的话了。
他希望我能照顾紫陌，像紫陌这样倔强的性格怎么会向家人服软呢？
叹了口气，看着昏昏沉沉的紫陌，我跺跺脚，拿起药碗自己含了一口，然后低下身去，在他的面前我停了下来，鼓了鼓勇气，唇压了下去。
听着白颜，这不代表什么，你只是想让他吃药，只是帮助他吃药。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心跳得厉害，好像踩在软软的云端，怎么也着不了陆。
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过紫陌，他和桓玄长得真不像，除了他们都有琥珀色的眼睛外，他们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虽然，他们都很俊美。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的烧退了些。我松了口气，蜷在凳子上合眼休息一下。真的很奇怪，我竟然照顾了紫陌一个晚上，竟然是我在照顾他。
就当替昭和的吧，在她回来之前替她照顾他一会儿。希望他安好，这样昭和才不会心疼。
醒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人了，紫陌已经离开了。
他竟然连句谢谢都没有说，不过像紫陌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对别人说谢谢呢？他的心里一向只装着自己。
蓦地，我瞥见了那日给酒楼小二的发簪静静地躺在桌上，原来这就是他表达感激的方式。
紫陌没有去教场，那些寒门武生说也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我到处找紫陌。
我进了宫，去了御文堂找桓玄。桓玄出来的时候，笑着迎上来：“白颜，是找我吗？”
他的笑容那么温暖，我的眼神就迷离了起来，真想一直这样望着他，真想在这个时候岁月洪荒停滞，整个天下只有我，只有他，我们面对面，彼此相望。
然后他说：“明日我们去看昭和吧。”
我的身体轰然地倒塌，所有的温暖被抽离了出去。我哆嗦着点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