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带着红线的尸首去月光谷,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也是他在人世里的家,临渊觉得应该把他送到那里安葬。回来的时候,在界河南岸一片沙滩,他又听到了一个女子的歌声,就像之前自己被福盈囚禁在一个黑暗的地下洞穴时听到的一样,只不过现在是白天,阳光正好,准备寻找船夫过河的临渊停下脚步,向一个人打听着,“那是一个渔女还是一个摆渡女子在唱歌呢?”
“都不是,那是一个酒家女儿,每天都唱着相同一支歌。”说话的人声音里开始出现明显的嘲笑,“她出身低微,心里爱慕着从前坐过一次她船的男子,这仅有一面之缘的贵公子却正是如今的北王,你说她是不是太异想天开寡廉鲜耻了呢?”
临渊一愣,急忙问道:“这个酒家女叫什么名字呀?”
“韶棠。”
临渊的目光久久落在正准备送酒去界河对岸的少女身上,一身粉红衣裙,裙摆有许多道折皱,一片裙角还飞在船舷上,少女脸庞白净如瓷,她脸上挂着善良无邪的笑容,一口牙齿如同河滩上闪闪发光的小贝壳。
临渊过去,朝着那已驶了一小段距离的小船喊了一声,“韶棠姑娘,等一下。”
少女回过头来,脸上一片惊喜和慌乱,她喃喃说道:“是你,临……北王。”
临渊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说:“我刚好要回北国,你能带我去对岸吗?”
韶棠脸上泛起红晕,慌乱地点了点头,“好啊。”然后把小船摇回来,临渊在小船上轻缓坐下,他又闻到了浓郁的酒香,于是问道:“此刻你是送酒去对岸吗?我记得你家酿的一种酒,名字叫‘清许’,有没有多余的,我想买一坛。”
韶棠急忙停下手里的桨,拿出一只精致的白瓷小坛来,放在临渊的面前,想了想,又拿了一只白瓷酒杯来,“这酒很香,后劲很足,不可猛饮,需一小口一小口细细去品。”
临渊没有立即倒酒来饮,却看着韶棠,“如果以后,我想喝这‘清许’,你还有吗?”
“有,有,只要你想喝,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有。”
“坐过来吧。”临渊向韶棠招了招手,“我们一起品尝这‘清许’,小船让它自行在河水上飘荡着,它总会飘到对岸去的吧,只是多费些时日罢了。如果你担心没有把酒送到,你的父母会责骂你……”临渊往白瓷酒杯里倒了一满杯酒,脸上扬起一个戏谑的笑容来,“那么你干脆就跟我去王宫里算了,不用再这样风吹日晒地飘荡在界河上了,以后就只给我一个人酿酒,你愿意吗?”
韶棠惊讶地看着临渊,嗫嚅着什么,良久,有晶莹的泪光闪烁在双眼里。
福盈正式成为南王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在南国疆域里那片巨大沙漠周围栽种一些耐旱的小树苗,否则一年年,风沙都会侵吞一部分领土。他甚至时而亲自去察看那些役夫们的栽种情况,并及时解决一些小问题。
有一天,他在从沙漠那里回王宫的路上,碰到一个妇人。她正埋着头用力浆洗一盆衣裳,乱糟糟的头发从脸侧垂下来,福盈隐隐觉得她像一个人,但也不太确定,所以他并没有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几个侍卫一时都有点疑惑和惊讶,但也不便于询问什么,只好陪着他站在那里看着。
被一群人的目光注视了很久的妇人终于抬起头来,福盈的目光落在妇人憔悴不已的脸上,良久才唤了一声,“露华。”
妇人神色一阵慌乱,她马上站起身来,湿哒哒的双手在一身灰色旧衣衫上胡乱地擦了几下,然后准备离开。福盈却抢先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露华,那时候你不是说你要回家吗?你怎么现在一个人在这里……”
他的问话被妇人迅速打断,“滚开!”
旁边的侍卫马上走过来,对妇人说:“这是我们南王。”
“管你是谁,滚!”露华愤怒地一挥衣袖,但她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牢牢握住,福盈轻轻地说:“露华,跟我回家。”
四年以后,南王福盈和北国临渊在界河上会了一次面,因为他们约定了一场比赛。
那一天,他们各自乘坐小船而来,到界河中央的位置停下,观者如堵,两国百姓纷纷坐船前来,一时间,整条界河人山人海。最中间的大小船只之间有一个宽阔的圈子,里面只有两只小船,船头上的两个人相对而立,福盈脸上展开一个永远灿烂的微笑,首先开口了,“北王,我们又见面了。”
临渊突然想起那次自己被一对木狗从大船上劫下来后,福盈也是这样同他打招呼的。这样一联想,他还想到自己曾两次落入眼前这个满脸笑容的青年手里,对于一个君王来说,这是相当耻辱的经历,况且现在这青年还以南王的身份站在他面前。临渊决定在这场比赛中一定要打败福盈,挫一挫他的威风,他笑着对福盈说,“我们虽然约定了一场比赛,但具体比什么还没有定,这样吧,我们把比赛的项目写在纸上,像琴、棋、书、画、射箭、骑马、蹴鞠、比剑……等等,你抓阄选择一样,我们比三局,这三局里,只要你胜我一局,或者哪怕是三局中的一局为平局,那么这次比赛就算我输了。”
“你也太小看人了吧?”福盈忿忿地伸手过去,捏起一个用纸折起来的纸片,打开一看,“哇,是下棋,下棋我最拿手了,是吧露华?以前我们经常下棋,你老是输……”
事实证明,临渊方才的话绝不是虚张声势,因为他三局连胜,福盈输得莫名其妙,但他还是不服气,“这是我手气不好,抽到一项我不擅长的,如果是别的项目,我一定能够赢你。”旁边的露华冷冷地问:“你觉得你什么能够胜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