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阵子,那光柱才缓缓消散。
大龙使劲揉了揉眼睛,周围一片昏暗,即使手中拿着照明石,还是有些看不清事物。
又缓过一会儿,他才看清楚了周围,大虎此时正在他旁边,用疑惑的目光望着自己,他俩对视一眼,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光柱,到底又是啥玩意?
疑惑间,两人突然听一声惨嚎。
“是小一!”
两人急忙朝着布崇一的方向跑去,走到近前,就看到布崇一双手抱头在地上打滚。
此时的布崇一两只手疯狂地朝自己太阳穴拍打,额头上鼓起一条条青筋,嘴里还在呻吟咆哮着。看这样子,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兄弟你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大龙和大虎在旁边喊道,大虎就要伸手去拉布崇一,结果布崇一的力气太大,自己反倒被震得跌坐在地。
布崇一又开始抱头滚动,两人力气没他大,根本拦都拦不住。
见他快要滚到峡谷边缘了,两人才急忙追了过去。
然而还是迟了,在两人惊恐的目光中,布崇一滚下峡谷,垂直掉落下去。
这下遭了,大龙和大虎心里一个咯噔。
出事了,出大事了!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大龙焦急踱着步,一向自吹自擂贯的他,真遇到了事根本只能抓狂。
回去是肯定不敢回去了,要怎么办啊?
大虎趴在悬崖边上朝下方大声喊着,然而下方完全没有动静,落下去的布崇一连叫喊声都没有再传上来了。
过了不知道多了,布崇一从昏迷中转醒。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很疼,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脑子里一样。他记得昏迷前是在暗夜峡谷上。好像...从上面掉下去了。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像是摸到了什么,软软的,滑腻腻的。
他慢慢挣开眼睛,隐约看见有什么东西裹着自己。
“醒了?”
一个冰冷的女生传入耳中,有些熟悉。
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布崇一这才眼神慢慢聚焦,左右观望,发现自己面前的是一条比水桶还要粗大很多的......尾巴!
看着尾巴上排布的一块块青色鳞片,他好像知道是谁了!
“在这里!”
刚才那声音又响起,他听得清楚,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布崇一仰头望去,果然,是那张比磨盘还大的面孔,正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清翊,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又再次见到这条蛇女,难道昏迷前是她救了自己?
此刻他也知道,他是躺在清翊的蛇驱上的,蛇背满布鳞片,刚才摸到的应该是她的蛇腹。
头还是很疼,布崇一曲起食指摁了摁太阳穴。
“喂!蛇女,这是哪里啊?是你救了我吗?我之前好像......掉到暗夜峡谷了。”
清翊没有回答他的问话:“你是属鬼的吗?”
“啊?属鬼的?”布崇一此时本就有些混乱,听不懂对方说的啥意思。
“阴魂不散,我都跨越了几千里来到暗夜峡谷,还能遇到你!”
“……”布崇一有些无言。
“那个...我是来葬阳岭参加入氏礼的,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布崇一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里就是暗夜峡谷内,我开辟的修炼洞府。”清翊指了指旁边的石壁。“我在洞府中恢复修为,突然就有人从上面掉下来了,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你这家伙。”
洞府?在暗夜峡谷里修炼?而且她上次与苍薙战斗也没有受多重的伤啊,怎么还在恢复。
布崇一搞不懂这蛇女是怎么想的,不过幸好有她在,否则自己此刻应该已经掉到谷底,不知道是不是尸骨无存了。
这里应该在峡谷不深处,峡谷超过一定限制的地方就会变得十分诡异,蛇女怕也不敢下到那种深度去。
这处洞府非常宽大,不过相对于蛇女来说应该也只算间小闺房。
洞壁被凿得很光滑,几个角落上都镶嵌有一颗夜明珠,那东西可比大龙淘来的照明石珍贵多了,是真正的宝物。
四周摆放的物件很少,想来蛇女也没有在此长住的打算。一个巨大的石床,几个架子,架子上摆放着一些卷轴、兽皮之类的。还有一堆坛子,坛口封闭着,有明显的能量波动,里面应该装着她的修炼资源。
最显眼的,莫过于一座梳妆台,她专门用了整面石壁来装嵌一块巨大的铜镜。铜镜四周还镶了不少怪异的宝石珍珠之类的东西。铜镜前的梳妆台是玉制的,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石盒木盒玉盒也有不少。
一柄木梳,起码也得要一个成年人才扛得起来。一个发冠,估计都能住人了,虽然有些夸张。还有那几根发簪子,绝对可以用来当茅使,扎只蛮兽烤野味是不成问题的。
布崇一看得头大,女人都喜欢这些玩意儿吗?又想起自己的阿妈,虽是山野村妇,得闲时依旧喜欢对着镜子臭美一番。
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俗气!
清翊好奇地看着小家伙,这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搞的哪一出啊?不会是脑袋出了问题吧?她把蜷起的蛇身松散开来。
布崇一还在四处张望,一个坐立不稳差点跌了下去,他急忙抱住蛇尾。
“喂!你搞什么啊!”他两只手扣住几片蛇鳞,双腿环抱在蛇尾上不让自己掉落下去。额...这蛇身问起来还挺香的。
将尾巴抬了起来,清翊伸出一只手拖住布崇一,把他举到自己面前。
“小家伙,你来暗夜大峡谷作甚?又怎么从上面掉下来了?”
布崇一把先前怎么来到峡谷上,又如何被光柱射中,然后疼痛打滚落下峡谷的经历仔细与蛇女说了一通。
看着眼前这张大脸,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脸,咳...或许是他本就没见过几张女人脸。
那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兔子得仰头才能看得到他。他此时正坐在蛇女手上,与她相比,么的感觉自己好渺小啊!
“你是说,你们被一道巨大的光柱射中,你那两个朋友没事,而你却被什么撞到了?”
“嗯!不知道是什么,好像钻进我的头里去了。”说着他又摸了摸额头,没有伤痕啊。
清翊举起另一只手,放在他头顶,手心光芒一闪,一团青色气体就将他包裹起来。
“你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一下!”
布崇一照做,他闭上眼睛,注意力朝痛楚传来的地方汇聚。不一会儿,他便感觉身子一轻,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金色的空间,这片空间不大,方圆几丈而已。感觉身子没有了重量,随时都能飞起来一般。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是半透明的!这...这难道是灵魂,那这片空间岂不是我的灵魂海了?不是说要到巫师之境才能开辟出灵魂海吗?
布崇一举步朝中间走去,这片金色空间的光源就是悬浮在半空的那个小金点。
走近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粒种子。这是啥玩意啊?布崇一很是好奇,就是这东西把他弄得生不如死,还差点摔死在这暗夜峡谷的?
他挣扎了很久,才好不容易让意识重新回归本体,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无数颗星星围绕他打圈圈。
“发现什么了吗?”清翊松开布崇一头上那只手问道。
布崇一点了点头:“是一粒种子,金色的,发出很亮的光,好像还跑到我灵魂海去了。那真是灵魂海吗,我怎么会有灵魂海?”
“果然!”清翊眼前一亮:“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长青树种了。”
“长青树种?那颗传说中的神树?那个传说是真的,真的有长青古树,有巫神残魂?”布崇一一脸的震惊与茫然。
“嗯!”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长青树种,那明明是金色的,不是青色的啊。它又是怎么...跑到我灵魂海里去的!”
曾经作为一个出色的猎师,即便现在已经老迈,在关乎孙儿性命安危的情况下,还是用他坚实的脊背扛起了这份希望。
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人追过来,布崇均奔行的速度丝毫未有减缓,途中累的不行,稍作歇息后又继续奔逃,直到前方出现悬崖裂谷后,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条裂谷并不大,没有名字,穿越裂谷的路径有好几条,布崇均选择了较为隐蔽的一条走进,这样即使有人追到裂谷,也很难发现他们了。
路径上林木遮天,杂草有半人高,昨夜的雨让地面很湿滑,杂草上也尽是水珠,爷孙俩的衣衫也被打湿了。
黎户在半途上已经苏醒,为莲珠的死而悲伤自责。得知布崇劽找上门来报复,父亲一人拖住阵脚给他们爷孙俩创造逃跑的机会,他也只能默默地像巫神祈祷,祈求神灵保佑他的父亲可以安然脱困。他现在浑身是伤,一路上还得靠祖父照顾,一点忙都帮不上,说是拖累也不为过。
祖父布崇均带着黎户在谷间一个小溪旁为他检查了一下伤势,吃了些东西,又继续赶路。
……
十多天后,爷孙俩终于跨过巴浒大森林,两人衣衫破烂到处是伤痕,黎户在祖父的搀扶着勉强能走的动路了。
他们来到了鲁阳山,找到了山腰的一个小村落,名叫牟吉村。交代来历后,村长布崇尤和祖灵牟吉都同意两人住进村子,村名们也很热心,帮助他们修筑房屋住处。
牟吉村这样的小村落比起百朗村要好多了,这里没有等级落差,村长的地位虽然很高,而且又是村里唯一的药剂师,但他带人和善,不张扬不孤傲,一生和他的瓶瓶罐罐打交道,家里甚至都没有下人没有护院。
祖灵牟吉更是受人爱戴,否则村子也不会以它的名字来命名。它经常独自闭关修炼,有时也会指点村里的猎师一二。
黎户和祖父在这里生活了下来,在村长的关照和药剂的调理下,他的伤势很快就好了起来。
为了报答村里人的帮助,黎户经常出猎,每次有多余的猎物,都会分给村里其他人,因此他虽不爱与人打交道,但村里的人依旧对他很有好感。
祖父布崇均在来村子大半年后就病逝了,死于一种罕见的疾病,村长的药剂都对此不起作用。而他的父亲厷爻也没能履行承诺来鲁阳山找他们。
自莲珠死后,他的父亲和祖父也都相继离开了人世,他的爱人和亲人一个都没有了。他开始了自己一个人的生活,他吃不了多少,用不了多少,但他却坚持每天出猎,自己的粮食除去后剩余的所有都给了村里人,或许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
他的狩猎技巧越来越强,在村里人心中的地位和威望也越来越高,甚至人们见了他都会叫他一声黎户大人。可他依旧只是一个人,一个人活在痛苦与悲伤中,一个人如同只会重复的机械,陪伴他的只有一只长着紫黑色毛发的看起来病恹恹的狮子,直到他遇到了生命中第二个走进心灵的女人——瑶!
认识瑶的时候,已经是黎户来到牟吉村的第四个年头,瑶用她的温柔,耐心,豁达慢慢将黎户从过往拉回眼下。他们刚开始的相处很平淡,没有什么长相厮守,没有什么海誓山盟,甚至都没怎么说话。一直到很多年后,黎户回想起来都不太敢相信那个突然闯进自己生活的女人,那个起初仿佛如过客的普通朋友而已,后来竟莫名其妙的成了自己的妻子。
认识瑶的那年黎户已经二十一岁了,在自己的“过去”中独自生活了三四年,他们平平淡淡的相处,平平淡淡的定了终身,平平淡淡的成为了夫妇。或许是这个女人让他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黎户格外珍惜瑶,也格外爱护瑶,并且他不觉得这样是背叛了莲珠,如果莲珠泉下有知,会很高兴他能重获新生的,或许,瑶就是莲珠莲珠送给他的礼物。
在来到牟吉村的第五个年头,瑶为黎户怀上了他们的孩子,也就是后来的布崇一,第二年七月,瑶生下了他们的孩子,是个男孩,黎户觉得自己活下来的责任又多了一项。
……
时隔十二年,如今小一都已经六岁多了。
在这十二年里,黎户回去过百朗村两次,第一次是在小一出生的那年,百朗村依旧如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他回去得知了当年他和祖父逃离后,父亲厷爻就被流恽带来的人活活打死了,与之一同受难的还有莲珠的家人,莲珠的父亲母亲,莲珠的讨厌的祖父,还有那个刚满十一岁什么都不懂的弟弟禾鲁。黎户没有去到村里,因为流恽家依旧是村里的霸主,他们或许很希望看到自己的死状。
第二次再去百朗村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的百朗村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好像是遭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兽潮袭击。百朗村的村民死伤殆尽,被无情的蛮兽活活啃食掉皮肉,吃掉内脏,连骨头都被咬碎。活下来的人不多,都逃到了很远的地方,没有了踪迹。
当黎户再次踏上这片故土的时候,眼前所看到的只有一些还没被损坏彻底的房屋赤条条的竖立在废墟上,那些房顶破了大洞,院墙已被推倒,落叶和灰尘掩埋了很多东西,很多过往。
自己和父亲,祖父住的土房子早在十二年前就被流恽烧了,后来又被盖上了新的房屋,后来又再次被兽潮摧毁。
他不知道那个被他刺瞎了一只左眼,害得自己家、莲珠家家破人亡的混蛋,那个无恶不作的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布崇劽是否还活着。如果死在了蛮兽口中,被当成美味的食物吃掉,也是一种报应啊!
直到今日,他带着儿子布崇一来参加入氏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再次遇到这个人,这个活在世上都是一种罪过的人,这个他本以为已经死在蛮兽口中的给他带来了一段惨痛过往的人。
他和他都与过去不同了。他重获新生,成为了村里最优秀的猎师,有了自己珍爱的妻子,有了六岁的儿子,儿子今天来参加入氏礼。他也不同了,虽然他的左眼依旧是空洞洞的,如同莲珠跳下的那口枯井,但他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猖獗、变态和一身的痞性,他如今看起来很深沉,很有压迫感,他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两个孩子,而且他的两个孩子看起来都很出色。
当他再次站在他面前时,他很想冲过去杀了他,但他没有,因为祖祭坛下不得杀戮。他转过头去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正趴在一个小男孩背上呼呼大睡的儿子,他的儿子同样出色,比他的儿子更出色,这一点从围观人的讨论中就已经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