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周围只能听到水声。一时间大脑空白，好在小腿的血停止了流淌。双手被束缚于背后，两只脚被捆在一起。有人用手在身上到处乱摸，一会试试鼻息，一会摸摸小腿，待到确认自己没事才重新走开。
姬明侧耳能听到脚踩木板的声音，鼻尖传来淡淡地清香。直到脚步声消失，方才顺着香味往前挪。没要多久，不过几步远，就找到的来源。
楚子白在刚才来人之时，就已经醒来，默默不发出声。人影远去后，就听到摩擦声。姬明不知何时已经挪到身边，呜呜地发生声音，这时她才注意到两人的嘴巴都已经被粗布塞着。
楚子白用头点点姬明，对方慢慢变得沉默。两人侧身倒在地上，向对方背后挪去，废了很久的力气都没有办法解开手上的绳索。
舱内重新陷入安静，直到力气再次恢复一点，方才动起来，这次已经放弃解开绳索，转而扯掉嘴上的粗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嘴巴里难闻的粗布扯出来，两人方才换换气。
姬明慢慢挪着身子，沿着木质的墙壁慢慢坐起身来，楚子白也跟着坐起来，两人挨着头靠着头，小声说道，异口同声：“你怎么样？”
“还是我先说吧，每次都这样。我的小腿被人包扎了，身上也没有其他伤口，肚子稍微有点饿......你呢？”姬明对着对方耳朵嘀咕着。
“我没事，就是打晕后，脖子有点疼。知道这是哪里吗？”楚子白羞红着脸，贴着姬明说道。黑暗给了她最好的掩护。
“不知道，这地面和墙壁都是木板，周围有水声，而且漆黑中摇晃，我估计在船舱.....”姬明说道。
“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楚子白把头转过来。
“坐着吧，他们短时间不会杀我们，估计需要赎金或者有其他用处，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了？母亲该担心死了.......”姬明叹口气说道。
“子南一定会救我的，我们肯定能回去......”楚子白出声安慰道。
船舱内陷入久久的平静，外面水波荡起声音，船吱呀吱呀地划动声......
“楚兄，你能否告诉我，你是何人？”姬明想了很久，感受到楚子白依然醒着的气息，开口说道。
“我身份敏感，不方便说.....”楚子白沉默一会，低声说道。
“你该是楚王近亲或者世子吧？”姬明想起以往的种种经历，花魁赛时，突然在那么多世家公子面前如此强势，对以往世家大族的公子定位就开始动摇了。一旦他是楚王近亲，那么以往的所有就说的通了。
“你都猜到了，那还问我，楚王是我父王......”楚子白说道，点头默认。
“那以后在山贼窝里，千万别暴露身份，朝廷应该会救我们.......难怪你几次都拔剑想杀我？”姬明说道，然后轻叹一口气，接着补充。
“贤弟...你听我......”楚子白着急地说道。
“好了，都到这份上了，不用在意过去。至少长街，你为了我，束手就擒。不过你是皇族，那也能理解，我组织赈灾，有邀取民心之嫌，确实令陛下担心......流民骚乱中，起初是不是你策划的？既可以破坏我声誉，也可以接手继续赈灾......不对，你该知道丁江的事情，怎么说也该把粮食临时扣押.......”姬明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慢慢分析，轻声说道，如同再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楚子白的眼泪缓缓流下，滴在姬明肩膀这上，对方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勇敢冰冷少年变得如此脆弱。黑暗中，两人默默感受对方，一言不发，良久......
“我没想过杀你，那不是我指使的，应该是朝堂所为。我曾一念想杀了你，你窝藏巨额现银，又一身莫名其妙地本事，再遇到大灾，随时可以举旗起事。不瞒你说，直到你赈灾大规模花费巨额银两时，我才放下心来，我不想和你兵戎相见。”楚子白呢喃着说道，轻声抽噎着，委屈异常。
“好了，我相信你。不说这些了，说起来这次如果能够活着回去，我会立马开始完成人生理想......”姬明笑着缓解气氛，重新开启个愉快的话题。
楚子白一愣，奇怪对方思维天马行空，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觉问道：“什么理想？”
姬明眯着本就蒙着的眼睛，一副沉醉，享受地说道：“首先，我要把我妹妹的衣服全给扔了，穿我设计的衣服，培养贵女气质，否则我真怕他将来嫁个乡野小子。至于其次嘛，我要找一个清纯可爱，美丽如仙，心地善良，孝顺父母，情投意合，善解人意的姑娘，然后把她娶回家，给我生一双儿女，带着她们周游世界。看北海雪原，登昆仑高山，行南秦沧海，观扶桑日出。我这个要求不难吧？”
“我觉得你妹妹稍微有点困难，但是勉强能达到。至于你，你确定飘飘如仙，心地善良地姑娘会嫁给你？你该对自己清醒点，贵家少女，不是那么好求娶的？”楚子白照旧泼着凉水，一副看笑话的语气。
姬明挪挪身子，侧过脸，有点恼怒地说道：“我怎么了？我也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我又没说一定找贵女.......”
“咚......”“哎呦喂......”
“就知道你想千芳阁那个小狐狸精，是不是要求都照着她说的？一点追求都没有......”
姬明感到自己的蒙眼睛的布都湿了，鼻子酸痛，两边太阳穴都跟着酸，有点生气地说道：“你干什么？我倒是想找蜜语姑娘，别人压根看不上我...哎呦...我的鼻子......”
楚子白转过头不发一言，哼着鼻音。
姬明觉得不跟对方计较，继续畅想未来，说道：“最后嘛，创立一家书院，研究五花八门，特别是梦境，老了以后就待在里面教孩子们想象，我一直纳闷，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你确实在做梦，还是春秋大梦，黄粱美梦......”楚子白讽刺说道，然后一声不吭。
姬明被她说的实在毫无兴趣，决定听着船外的水声先眯一会，就这样两人靠着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然后有听到抽噎声和楚子白的低声细语，似乎在叫唤着什么？可是头疼欲裂，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
“你怎么样？别睡，好吗？我有点害怕......”楚子白靠着肩膀说道。
“你不说美梦的吗？我正在做呢。
我在春日路过雨巷，
遇见一个丁香般的姑娘。
撑着布满淡墨青花的纸伞，
独自徜徉在微微细雨中，
像我一样孤单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
哀婉的眼神飘来，
瞬息之间
与我擦肩而过。
春日微风拂过，
风很轻柔，
雨也暖。”
姬明努力睁着眼睛，微笑着，说着梦境，如同往日轻松。
楚子白的眼泪不可控制的流淌，身上带着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害怕黑暗还是恐惧寒冷。
“你不要睡...别睡...我听你说，你的梦会成真的...只要你别睡......”楚子白颤抖地嘴唇，语无伦次地说道。
“帮我照顾母亲和妹妹，好吗？”姬明嘀咕着。
“好...不行...你自己去照顾......我没时间......”楚子白一口答应，然后转口否定说道。
“我听到了，你答应了，我给你唱首歌算是酬谢，不可反悔......”姬明说道，然后感觉脑袋开始昏沉。心中悲伤地想着，也许又会在哪个陌生的梦里醒来，答应楚兄的歌一定要唱完，否则他又耍赖。
“走过西厢扑鼻一阵香，
隔壁小姐还在花中央
鞋子忘了原来的方向
停在十八九岁情惆怅
敢问一句盆中花怎赏
要拿姑娘与它比模样
甘做花泥一片靠花旁
不是三月也能醉人肠
.......
百花还在人去已楼空
那花儿长开人难留”
姬明唱着唱着，头越来越重，然后就迷迷糊糊昏过去了，周围一片死寂。
楚子白稍微沉默，试探性地低声问道：“姬明贤弟...姬明...快说话，姬明...这一点都不好玩.....”
“你快说话......”
“我要杀了你们，把你们全部杀光......”
楚子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小声说话，开始如同发疯地狮子一样，用头撞着姬明肩膀，然后歇斯底里地尖叫，发出怒号。声音中带着无限的痛苦，哀伤中充满绝望，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如何了。明明一颗棋子，自己莫名其妙地投降，现在更是失去往日的镇定，完全像个乡间的泼妇一样，尖叫怒号，痛哭流涕。
“吱呀...”
“什么情况，叫什么？”船舱被打开，有人恼怒地问道。
“救他，快点救他，他还没死，叫你快点救他啊......”楚子白像个逆水之人，抓住一线稻草，死死不肯松开，低声下气地哭着哀求道。
“妈了个巴子，这么烫。老大，老大，这小子全身发热，怎么办啊？”汉子回头冲着船上说道。
“什么？那还不把他搬上来，靠岸，快......”再次响起声音，然后汉子拉下两人眼罩，一时刺眼，楚子白慢慢才睁开眼睛。太阳从远处爬上树梢，如同新生一般。
为首的壮汉脸上带着淡淡的刀疤痕迹，催促着船夫靠岸，然后命令两个手下赶紧去绑个大夫来，一脸焦急。说完，跑过来开始扒姬明衣服，呼唤划船的弟兄去淘水。
“你们干什么？他都快死了，不许扒他衣服.....”楚子白呵斥道。
为首的刀疤脸点点头，小弟上来就把嘴巴堵上，嘴边还在嘀咕，不懂尖叫什么，呱噪。
不久，离开的同伙押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而来，慌忙把人提到船上，姬明已经赤条条地躺在甲板上，众人还在不停用水擦洗。老者吓得颤颤巍巍上前，伸手开始把脉，然后掀开小腿瞅瞅，在众人的眼神怒瞪中，缓缓开口。
“诸位好汉，他烧的有些严重，风寒所致，小腿倒是无大碍，老夫开几服药，再留下点祖传的金疮药保管能好。求诸位好汉饶了老夫一家吧......”
“好，能治好就不为难你，速度开药......”刀疤脸朗声说道。
“多谢好汉，多谢好汉。老夫这就开，药材两位好汉都该拿来了，三碗水煮成两碗就行，一日三次。这祖传金创药保管不留疤痕和后遗症，每日早晚各一次就好......”老者点头哈腰，颤抖着双手写着，心中稍稍放松点。
待到药物煎熬服下，姬明开始退烧，方才放心。楚子白挪过去看到慢慢恢复的脸色，心中大石头终于落下，缓缓靠着船舷迷糊着，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这帮匪徒。
“那老夫告退，多谢诸位好汉......”
“啊......”一声惨叫。
“你谢地太早了，让你回去，我们行踪就暴露了...起航...”刀疤脸拔出身上短刀，一刀刺进老者后背，然后一脚踩进河里，指挥手下开始离开。
“给他们两个拿条被子来，老实点，我们也会以礼相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