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今天这雨下的真诡异，一时乌云密布一时烈阳高照，谁家仙人在渡劫么？啧啧……一条碰瓷戏，愣是给整了半天也没拍完，遭罪啊。”
李廷坐在一堆横放的木板上，抬头看着天空上刚从乌云里冒出的烈日，闻着身上花衬衣酸臭的异味，无奈的叹息。
就在十几分钟前，才断断续续的下完一阵小雨。一会功夫，竟又阳光明媚，热浪滚滚。连续三天，都是这样的鬼天气。
拍外景，最忌讳遇上这样变化无常的气候。
“唉哟，学院派才子就不一般啊，出口成章文绉绉的……廷哥你不是学音乐的吗？咋来混龙套，又苦又累。咱文化不行，没条件才干这行，你不一样啊。”一高瘦青年蹲在一旁的石墩上，嬉皮笑脸的打着哈哈。
“嘿，能来钱的啥都得干啊！生活不易，都是为了讨口饭吃，没什么不一样的。”其实，李廷蛮不好意思的。被这帮人哥前哥后的喊着，按理来讲他的辈分要浅很多，这些临时演员资历最浅的也有两三年。
他胜在有人脉，当初从羊城来鹏城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至于学历嘛，自然也是一种优势，虽说在群演这个圈子内，大学文化的也有不少数，可那毕竟是小众。
一年多的龙套生涯，他的开始要比很多“临记”幸运的多，从一个小特约演员干到现在。虽说没什么大的进步，但至少在这个圈子里还算是较为稳定。
这活虽然苦，但来钱也快，时间上没有很大的约束。不然，他也不会坚持这么久。
“小鳖三，你懂啥？这叫文化人，素质。那个啥四字经成语……人家廷哥那是随手拈来，这就是台词的必备功力。给你开口……准是特么卧槽，不然就是狗日操蛋。”
另一个有些壮实的矮个子，边说边向李廷递上一根烟。都是群众演员里的苦哈哈，闲时无事编些瞎话也就讨个笑场。
“四字经？”
这也是一个人才，李廷晒然一笑。
“人呐？！”
一声吼，惊得李廷刚接过来的烟掉落在地上。
“准备热场了！所有人……各就各位，临记呢？都给我出来，躲巷子里搞什么飞机？那两个特约……先给我过来，其他人该上哪上哪去！”
副导演江生连骂带吼下，原本躲在巷子角落里歇息的七八个“临记”，立马被惊得鸡飞狗跳，急忙忙的跑出来，还不忘带着谄媚的表情赔着笑脸。
李廷就是其中一个特约演员，今天这场街头戏他有一个露脸的镜头，还配上了两句总共四个字的台词。
还得谢谢这阴晴不定的老天爷，一个场景拍了十几条也没过。半天下来，重复的台词比他过去一年多来说的还多。
当然，那可不是他的错。天灾人祸天为大，这是不可抗拒的因素。
那导演也是一个执拗的性子，认定了这处外景打死也要拍完，绝不换场。下雨是吧？那就等……这一等，结果就是从上午拖到了下午。
那几位主演，也是被折腾的不要不要的。
“记住你们的站位，台词都背好了吧？看好机位，别特么给我搞砸了！方导说了，这一条要一次过！还有一个外景要拍，想早点走就给我打起精神来！”
“哎哎！好嘞好嘞……”
李廷和另一个特约点头哈腰，笑容灿烂无比。可内心实则暗骂无数遍，就几个字的台词，当他们智障呢？背你老母啊！
有这时间训“临记”，不如去督促那几个主演。不过李廷也习惯了，这就叫杀鸡儆猴啊。没爹妈管的临时演员没地位更没人权，要想接活得先学会挨骂。
脸皮薄的人，吃不了这口饭。
一条街道，随即清场。
“爱情百科书——第十集第二场第十二次……啪！”场记打板后，在预定的时间内迅速的离开镜头之外。
与之同时，收音师举着麦克风配合着三个机位的摄影机跟踪主演。
副导江生的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进入了各自的状态。
“哎唷……”
只见一个人趴在车头盖上，表情略微浮夸的无病呻吟般托着下巴，对着前座驾驶位内的男一号一个劲的喊着。
车内的欧阳启一脸懵逼，副驾驶位上的女二号洗星华皱着眉，疑惑的说道：“遇上碰瓷的啦？”
欧阳启有些火大，这家伙哪是碰瓷，他是直接跳到车头上躺下去的，这分明是撞瓷。光天化日，你特么胆子也太肥了吧？
“想干什么呢？骗钱拜托你认真一点好吗？”欧阳启下车骂道。
躺在车头上的那人，像是有恃无恐阴恻恻的笑着，还不停的在用眼神挑衅。
“撞了我兄弟，你还恶人先告状？还有没有王法了！”
从巷子两侧，走出两帮人，为首的一人面露凶相，狂傲不羁的说道。
“许耀阳？”
洗星华认出了这个人，他是松宝的狗腿子。这事，十有八九就是松宝的主意，故意刁难欧阳启。
“什么？他是立松宝的人？”欧阳启一脸诧异，表情很到位。
许耀阳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没想到女二号也在车上，她是少爷的好友自然也是认识的。可少爷有令，今天要找机会打断男一号的一条腿。
“诶！给我上，三条腿……随便打断哪条都行。”许耀阳朝身后吆喝了一声。
李廷和身边的同伴，在镜头内互看了一眼，手拿棍子同时发出不怀好意的“嘿嘿嘿”笑声，挥了挥手：“上！”
随着三号位的镜头再次转移，一声……“咔”，悠远流长的延展开来。
“OK！这条过了，摄影师确定镜头的影像录入……换场！”
看到导演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江生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条再不过连他自己都得挨骂，幸好老天爷给面子不再折腾了。
“嘿，阿廷。你看我刚才那阴险的表情，够劲不？到位不？”说这话的人叫苟二，和李廷一样都在同一个班子里，但他在鹏城的影视圈子里混了三年，才从一个临记熬到小特约。
说实话，这个圈子里真正依靠天赋而活的人真的很少。娱乐圈没有奇迹，即使有那也是剧本。
这帮临记，很努力也很拼。可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够劲，挺好的。不过我觉得吧，你眼神再加一点情绪就更好了。血丝，能带出些血丝……”说完后，李廷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多余。那个镜头一晃而过，停留的时间不过三五秒，一旦后期剪辑下狠手，估计也只能闻得其声不见其影。
也就是私下里过过嘴瘾，美曰其名互相促进一下演技的增益。
不过，苟二这个人吧，智商上有些欠缺但为人还是很上进的，上戏的时候特别激情。他一直很想突破自己，总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演员。
这一点，值得鼓励。
“情绪？眼里带血丝……”苟二还真的思索起来，点点头像是在认同李廷的观点。
“加油哈！”
李廷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走向副导江生那里。剧组正在换场景，他的戏拍完了也就没必要跟组。其余的群演，也在跟剧务组结算酬劳。
原本两三个小时的戏，给拖了十个小时。李廷也很郁闷，还好今天就这一组的活，不然就亏大了。晚上还得去酒吧兼职当吉他手，连打个瞌睡的时间都没有。
“辛苦了啊，去拿钱吧。”
别看副导江生刚才骂的还挺凶的，不过也是做做样。不然让导演亲自来骂，那能把人给骂疯了。江生和临记的领班关系还不错，对李廷自然不会太苛刻。
这就是人脉关系的优势，一个小小领班都能在各个剧组里吃得开，当然不简单。
“哎。谢谢江导，您也辛苦了。”
从剧务那领了六百五十块钱，听说多出来的五十块是超时补贴，这一点还算人性化。虽然钱少，总比没有好吧。
李廷脱下沾满异味的花衬衣，换上自己的衣服急冲冲的跑出街道，按着导航走过两条街道在公交站台等了十几分钟，才等到自己的那班公交。
“快6点半了，还有一个半小时应该能赶上。”没来及回出租屋洗个澡，随意在剧组里洗个脸擦了一下上身。
一个小时的车程，硬是给下班高峰堵了几站路。
赶到兼职的酒吧，天色已经黑了下来。2016年的鹏城四月天，雷雨不断，燥热的很，昼夜气温相差很大。
跑了一路的李廷后背全湿了，还背着一把电吉他。刚一进酒吧里，就被一股冷空气吹得打起冷颤来。
“是李廷啊。”
“哎，张经理。您好，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点，就晚了十分钟，抱歉抱歉。那个，不用排练调试也行的，都干了那么久，大家都手熟没问题。”
一位穿着白衬衣黑裤的平头男，抬手压了压说道：“你先听我说，原先那个乐队啊……解散了，老板换了一支新的。那个，就这样吧，大家成年人我也不说安慰的话了。”
“什么？解散？”李廷有些懵圈。
“喏，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还补了半个月当赔偿。咱没有正式合同，可你们的薪金支出公司还是依法申办了交税的，也没扣过你钱……这算是不错的了。拿着吧……”
李廷接过了信封，酒吧的演出酬劳是按场数月结的，一场一个人能分五百来块。一个月接个十几场，也能有六七千的酬劳。
这算是他最大的一笔收入了，一个晚上弹三四个小时的吉他就能赚几百块，比当“临时演员”舒服多了。
信封的厚度，最少也有上万块，李廷还能说什么呢？
他看了看吧台上的舞台，那里的背景板和器材早就更换了另外一种风格，有五个身穿水手服的女孩正在调试乐器。吉他、贝斯、鼓手、电子键琴，还有主唱全是清一色的妙龄女郎，这是打青春少女校园风么？
也是，酒吧一条街全都在整改，大家都在谋求创新提升业绩，各种新花样层出不穷。也都是大势所逼，不然也经营不下去。
只能说，传统意义上的摇滚风已然很难生存。
“你还是不错的，你比他们年轻，还是有前途的。年轻人，有空回来看看。以后有机会合作的话，我还找你。”
李廷握住张经理的手：“谢谢你一直的照顾，那我先走了。”
把信封放在背包里收好，他没急着去公交站，感觉有些累想找个地方好好坐着。这一路赶来赶去的，连剧组的饭盒也没顾得上吃一口。
李廷背着吉他，站在牛杂店门前看了许久，才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消费的借口。失业了，拿了赔偿金，为了给自己打打气吃一份大碗牛杂，不过份吧？
虽然，那只是自己诸多兼职中的一份，可那是最赚钱的兼职啊。
“老板，来一碗大份的牛杂，加腐竹白萝卜。”
“好嘞，马上好啊。诚惠15元，微信支付宝都行，扫码啊。”
“滴！”
李廷记得，这附近有一个万哒广场，人来人往的倒是很热闹。他捧着一碗牛杂汤，还花了两块五毛钱买了一只酱油鸡腿，嗯……他超喜欢吃鸡腿。
坐在石板上，喝了一口牛杂汤，从嘴唇到喉咙一路滋润了下去，他微微眯起眼睛……美滋滋的！
好吃。
大概有三个月没吃过一口牛杂汤了吧，很久也没有正经的吃过一顿好饭了。这一餐，就当是慰劳一下自己吧。
“轰隆！轰！”
李廷只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抬头看了一眼晦暗暗的天空。
“霹……轰！”
“卧槽！”
一道闪电劈天盖地的轰了下来，就在他身外几米处炸响，伴随着后续的雷鸣巨响，才将这附近的人群吓得纷纷躲避。
李廷眼看着，那巨大的屏幕被震得短路溅出火花，瞬间黑屏。
“尼玛的……这是雷电？！”
李廷生平第一次，见到碗口粗的闪电就在他眼前炸响。
“我的鸡腿……”
他把牛杂汤重新打包好，却弄掉了才咬了一口的鸡腿。找个地想舒服的吃口饭，怎么就遇上打雷啊！
刚弯下腰，去捡鸡腿。
又是一声雷电，轰了下来。
这一下，直接轰在了他的头上！
顿时，李廷从头到脚，整个人炸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