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万雄志会这样恨着我们一家。
出了法院,我的爷爷奶奶情绪失控,奶奶突然跑到我妈身前,扇了她一巴掌,气急败坏道:“你个臭婊子,臭婆娘!”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儿子他不会这样!”
“你怎么这么狠心啊,把我这一家弄得一塌糊涂。”
姥姥姥爷拦住奶奶,劝她理智。
刹那间,爷爷也跪在母亲的面前,拉着我母亲的裤脚,哭着乞求道:“算是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不要害小家了……”
姥爷快速跑过来拉爷爷起来,一边道:“亲家,你这是什么意思!”
爷爷挣扎,不愿起来。母亲也站在原地不动,她还没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够了——”弟弟大叫道。
我看着他,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作为家中最小的他,这一刻他不再选择沉默。
“我们是一家人,为什么要互相难为!”他急躁起来。
没错,我们是一家人,为什么要难为对方。
父亲杀死了万国明之后也直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开始那么像个魔鬼那么疯狂。
血跑出来,男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最后告诉了我的父亲:“你怎么……你怎么这么……狠毒……”
一段成年往事,成为了父亲的杀人动机。
我也随之瘫倒在地,几分钟后我的姥姥姥爷恰巧回来。
……
他们与我共同打开门,共同看到了一具血已经流干的尸体,和行凶之后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杀人凶手。
“你——”姥姥吃惊地指着父亲,然后又指着那一具男尸。
我躲在他们的后面,不敢看眼前的残局。
父亲被抓起来,他与我的母亲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因为我们是家人,所以,我可以为你杀一个人……
熟不知父亲这一句话,成为了误导爷爷奶奶的一重大原因。
两位长辈把所有责任和过错推给我的母亲,说她是害人的妖精,怎么会如此狠心,打破了这个家庭原本有的安静。
我不知道,父亲那一句话,是否是存心的,有意的去害我的母亲。
因为在说那句话时,他深知,所有人,都在。
……
爷爷奶奶也没有再纠缠下去,他们依旧选择去乡下过着他们的日子,他们这次只是他们两个人,他们选择扔下了他们的孙子。
姥姥姥爷安慰母亲,劝她要不要去医院,或者是心理咨询所什么的,母亲都拒绝了。
姥爷给我们换了新的住所,他想借这段时间,让我的母亲静一静。
弟弟问我,为什么没有因父亲悲伤。
“嘘,你要知道,不悲伤的,应该是我们,而不单单只是我。”我摸着他的额头回答他。
他一脸疑惑。
我接着回答:“你姓屈,叫屈志兵,你是我们屈家的,娘家的人。”
他刚要说什么,被我打断了:“我知道,你肯定会想但是我不姓屈啊。不过虽然我姓小,我们的父亲从来没有承认过我是他的亲生女儿,反而认为我是母亲和别的男人搞出的野种。野种?你知道野种什么意思吗?”
他点头,有点明白我的意思。
“你要知道,他这样做,是咎由自取。你平常看到他对你的温柔,都是片面的,都是假装给你的。你是不知道……”
我没有继续说,我还不想让单纯的他知道父亲的真容,我还不想掐灭他对一位父亲的想象。
我刮了刮他的鼻子,告诉他:“好好学习吧,好好把你的画画好,不要被影响了?”
好好学习吧,但愿,这件事不会牵连到我们。
还有五天,我就要中考……
晚上,我一个人睡在床上,一个人望着天花板,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惊悚的画面:血液飞溅,一位男人对另一位男人使劲全身最后的力气说道“你怎么这么狠毒”。
母亲都原谅了万国明,而父亲并没有,他选择的是审判他,并赐予他应有的惩罚。
有点慌妙,又有点合乎人之常情。
今晚的月光,它们透过窗户闯进我的房间,洒在了我的脚上,有点微凉。
我的脑海又一次一瞬间浮现一个人的名字,一个最熟悉的名字……或许,现在我们就是最陌生的人……
万雄志——这应该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名字了,不过现在也是最陌生的人了吧——
他是我,我初中时代第一位认识的异性,也是第一位真正去认识的人。
还记得初中刚开始报道时那会儿,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我来得晚,没有按照通知的时间到班,等我来时,差不多人都到齐了。
教室里闹哄哄的,一群人左顾右盼,都在寻找自己认识的人,以解解闷,顺便庆祝今后就是三年的同窗。
学期刚开始,老师就并没有规定我们的座位,都是自己自由挑选的。因为我来得晚,只好找剩下的座位坐好,没错,他的旁边就空了一个人。
因为晚来,我惭愧地走进教室,不敢抬头看老师以及周围的人。我走到他身边,腼腆地对他打声招呼:“你好,我是小小……”
他出于礼貌地对我笑了笑,然后做着他的事情。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他在喧闹的环境下看着他的书,我呢,心神不定,躁动不安的身体渐渐开始左摇右摆,为的就是引起他的注意,打破尴尬的局势。
……
后来我们逐渐熟悉起来,慢慢地了解了对方。对于他,我毫无保留,关于我们家那点事情,都告诉他了。
同样,他也告诉了我关于他家的一些事情。
可以说,上帝把我们之间的命运安排的如此相近,却也有所不同。
“我的母亲……她改嫁了……”
自他很小,他便丧失了属于他的那一份母爱,母亲这个角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缺失了。而我,即便我的父亲一直在,然而,却也只像一个形式而已,而且,在他心里小家从未有过小小这个人。
他的父亲是他们家唯一的顶梁柱,不能倒下。他的爷爷奶奶已经高龄,生活接近不能自理。
他的姑姑和伯伯,连自己家庭都照顾不好。他姑姑有先天性的智力障碍,他的伯伯呢,也是一位可怜的残疾人。
再对比我,我的家人都很健康,起码身体上是健康的。而他们家,恰恰相反。
在他的身上,会发现,不同于其他的男孩,他懂得更多的事理。
就因为他与众不同,他渐渐也被别人孤立。
他倒觉得没什么,他只想读着他的圣贤书,窗外之事应由感兴趣的人去参和。
他还告诉了我关于他自己的一件事,那就是他身上的汗斑。
他给我看了他的颈子,有一些明显的汗斑附着在上面。
“汗斑是什么?你怎么会有汗斑?”我好奇地问。
他轻描淡写了几句:“一种皮肤病,天生的。”
“那……会有害吗?”我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出我所担忧的。我看他对他自己身上的汗斑不以为然的样子,有所感觉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漫不经心地答:“就是有点丑。”
我激动地反驳他:“不丑!”然后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然后小声而又害羞地说:“还……蛮好看的。”
他轻轻地笑了笑,琢磨不透笑容的含义。
关于汗斑,事后我特地去查了一下,知道了汗斑的大致信息。
“花斑藓”是汗斑的学名,由马拉色菌感染表皮角质层引起的一种浅表真菌病。
重要的是,汗斑在夏季容易复发。
……
在前几日,我们出来散散心,聊聊天。
我们漫步在我们这座小城的公园的小路上,放松放松我们的心情。
小路两旁的树不再是春天般青翠的绿色,如今它们,它们的颜色变得如此引人注目,十分抢眼。
他停下来,观赏大自然的颜色。我也止住脚步,和他一起欣赏这绿色。
“每当树木葱郁,就是六月了。”他不经意感慨,叹息时间流逝得太快,所谓初中三年如眨眼一般只剩下了尾声。
“六月,是一批人将要离开校园,是去前往探索梦想的道路的时候。”
他转过身来微笑地看着问我:“那你,有没有准备好?”
“还没有。”我尴尬地回答他的问题。
我走到别的树下面,摸着树枝:“听天由命。”
“哦?”
我摘下一片树叶,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着,拿着一片树叶对着他比划:“那你呢?”
“随机应变。”
“难道我们俩就这么相似?”
……
可是现在不相似了,我睡不着,又起来,我没有点亮我房间的灯,我选择在没有一丝灯光的小房间里透过窗户赏月。
今天不是八月十五,还只是农历的五月,月亮也很遵守规矩,今夜的月亮是弯弯的。
我想起小时候老师叫我们造的一个句子:弯弯的月儿像小船。
每次不会写比喻句,就用这个举例子,百试百灵。
月亮周围总会有很多星星陪着他,心甘情愿做一个默默无闻的配角,烘托月亮的纯洁美丽,而自己却独自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我在犹豫,要不要给他打一个电话,和他沟通一下。
不过,我怕他不接,又让我自作多情一样。
我不想像我的母亲,一个人多情地去参和父亲的事情,她所做得,在父亲眼里就是多余的,或者是应该这样的。
我又仔细地想了想,我应该为我父亲的行为道歉,即使杀人的行为已经成为定局,无法逆转——
我也要向他说“对不起”,纵使一句抱歉不能扭转结局。
因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