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之夜,一轮明月早早立于半空之中,泛着清冷的光辉洒向缙云关前。
北牧今夜的攻势明显更为猛烈,第一波攻击便投入了三个万人队的规模。三万兵士奔袭,脚步震动的地面不住颤抖,口中还不断呼喝着“乌落拉”前进,声响如雷动。
攻城部队以步卒和弓箭手为主,其中夹杂着携带攻城单梯及圆木大盾的后勤辎重部队。都统一身着皮制革甲,胸前要害位置嵌以铁质铠片。左右手分持长刀及皮盾,长刀为北牧统一制式,刀背厚直,可劈可刺;皮盾长约四尺,宽近俩尺,是以鞣制后的熟牛皮蒙了两层套在木盾之上制成,防护效果极佳。
虽然北牧攻城的声势惊人,但缙云关城上轮守的一万八千守城兵士不为所动,这一万八千兵士共包括六千紫檀强弓,六千守备步卒,六千重甲枪兵。
其中,六千紫檀强弓在慕容云仓的指挥下全部半引弓,待而不发,静默的等着对方进入弓箭的射程范围。
缙云关的紫檀强弓以远射闻名,一般弓箭的射程在一百三十步到一百五十步左右,紫檀木坚硬致密,以之所制的弓身,可承三石之力,射至二百步开外仍有余力,再加上身处城关之上,二百五十步以内都属于射程范围。
不过为确保足够的杀伤力,慕容云仓等到北牧军队冲到离城一百五十步远的距离时,才下令兵士射出手中之箭。兵士迅疾将弓拉如满月,然后数千支箭如暗夜寒芒一般直落入北牧阵中。
从关上射下的箭矢力道极大,且箭头是特制三棱锥形的破甲箭,可以轻松穿透皮甲伤人脏腑,若是射中无甲胄护身的手脚之处,更是直接透体而出。北牧兵士只能靠皮盾斜挡于身前,尽可能将身体蜷缩,小步快跑的冲向城关之下。
但行进间的防守很难密不透风,第一波的攻击下,便有近百人被穿过皮盾防护空隙的箭矢射中肩头或腿部,剧痛之下持盾姿势难以维持,身前破绽漏的更多,口中的痛号只呼喊到一半,便瞬间被第二波箭雨打断,直接被穿胸贯脑收割掉性命。
每俩波箭之间的攻击间隙极短,周边的北牧兵士根本来不及去相互救助,第三波箭雨又已如飞蝗一般来到眼前。
慕容云仓在布阵时,会安排紫檀强弓每三人一组,每一组编于一个城头垛口之下。
第一人射箭时,第二人立于其右侧且将箭上弦虚引,第三人则站于第二人后方,左右手分持弓箭。第一人射完后自动退后,自箭囊内补充箭支并移至第三人的位置,第二、三俩人顺势递补,这个轮转替换的速度极为快捷,确保整个攻势连绵不断,轮转的兵士也可以有休息的空隙。
以攻击均速来算,短短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北牧兵士要起码承受三十拨的攻势。
在冒着箭雨冲到城关百步以内的距离后,数千北牧弓箭手跪伏于地,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向城关之上散射。虽然伤人寥寥,但却可以干扰紫檀强弓的攻击,掩护着其余北牧步卒继续突进攻城。
即使如此,最前列的北牧兵士冲到缙云关城墙之下时,北牧的整个伤亡已经超过俩千人。
到达关下后,北牧兵士立即将竹木单梯架起。
一般的竹木单梯仅有三丈多长,所以事先会将俩段竹木单梯连接固定起来,斜立于城墙后刚好达到城墙高度,梯子顶端的金属抓钩可以牢牢的锁死在城头垛墙之上。
每个单梯最前面一名兵士手持圆木大盾,率先向上攀爬,其余兵士紧随其后。
关上除了紫檀强弓外,待于一旁的六千名守备步兵早将准备好的夜叉檑车推出,只待北牧兵士爬至三四丈的高度,便将长近丈许、直径四尺、其上还遍布有数寸尖刺的檑木自城上推下。数百斤之力直接将攀爬的十数北牧兵士连盾带人砸落地上,圆木大盾被砸的几近破裂,兵士们则是腰折腿断,躺在地上哀号不止。
檑木上还系有四丈左右长度的精炼铁索,同关上的推车相连,缙云关守兵可将檑木再拉回关上,重复使用。而在檑木拉起的空隙,则由居于俩侧墩台之上的弓箭手负责狙阻击。
缙云关在修建之初,便于城墙上每隔五十步设有一座突出城墙外侧的墩台,可从侧面轻易的射击攀城部队。
攀爬中的北牧兵士很难防备来自墩台的弓箭,几乎每一箭都能带着一名北牧兵士从数十尺高处摔下。被延误的攀城小队,也会被再次推下的檑木砸落。
缙云关前林林总总立着数十个竹木单梯,类似的攻防不断重复上演。
交战仅半个时辰,北牧兵士就损失惨重,已有近七千人伤亡,但仍无一人攀上缙云关城头,士气严重受挫。
缙云关则仅有不足千人被关下流矢所伤,战损比低于一比七。而且慕容云仓还抓住对方攻势空隙,将紫檀弓一营逐次换下,以二营三千人轮换接替,关上守兵无论体力、气势均正高涨。
正在北牧攻势陷入僵局之时,“呜~~~”
悠长的号角声自北牧大营处再次响起,第二波的三支万人队又被投入了战场之内,手持刀箭的兵士如潮水一般继续涌向缙云关前。
缙云关上,慕容云仓看着关下密密麻麻的北牧兵士,微皱眉头,向身旁的魏无伤说道:“大哥,北牧兵士确是悍勇,看来他们今夜是准备不惜代价也要强行将缙云关拿下。”
魏无伤双目盯向关下,四处观望,不知在找寻什么:“所谓代价也必须有合适的付出方式才会有价值。按现在的攻城方式,北牧根本攻不上城墙,而且即使有少数漏网之鱼,还要面对我们的重甲长枪兵。不消说六万,即使北牧十五万大军全部出动,上不了城墙、破不了城门,人再多也只能堆在城下。”
慕容云仓眉头一挑道:“难道这攻城的六万大军其实也还是牵制,他们另有后着?”
“有此可能。”
魏无伤接着分析道:“不过缙云关建于山石之上,山地之间想要挖掘地道极难,而且我已安排瓮听专门去监听地下响动,如有动作很快便可被我们察觉;再者,城关俩旁山峰陡峭,同城关之间的落差超过百丈,自山上另辟蹊径也无可能,上下之路均是不通。”
慕容云仓明白魏无伤的意思:“所以要想拿下缙云关,北牧还是只能正面来攻。接下来我们仅需盯死战场,便可以知道他们还有什么打算。”
魏无伤点点头:“静观其变。”
随着北牧第二批三万军队踏入战场,缙云关前已经密密麻麻的全部是人,搭在城墙上的竹木单梯也增加到了近百座之多。因为夜叉檑车数量有限,在檑车无法覆盖的区域,城上守兵则是以滚石或烫油辅助防守。
石块虽不能重复使用,但缙云关本就靠山而建,日常训练之余便会命令兵士上山采集石料备用,库存极为充沛;而且从天弓山上所采的花岗岩石质坚硬,一块丈许方圆的巨石从城上丢下,木梯也可砸断,梯上所有兵士全部要跌落城下,摔得腿折筋断,威力和效果更胜檑木;
而将热油浇下后,马上再一把火,瞬间便可连人带梯全部点燃,身着火油的北牧兵士只得自己跃下木梯,在地上左右翻滚灭火,凄惨的哀嚎声连绵不断。。。
正如魏无伤所言,北牧新增的三万兵士还改变不了场上的局势。
双方激战已经超过一个时辰,可能因为盛暑的余温犹在,空气仍是比较闷热,身披层层甲胄的双方军士都是汗如雨下。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场的环境越发湿闷,空气中仿佛要凝出水,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起来。
“怎么天气这么潮?”慕容云仓抹了一把身上的梭子甲,一手的水,在铁环连接之处隐隐的结有小颗水珠,仿佛被打湿了一般。
缙云关处于山地之间,平素多是风沙天气,极为干燥,今晚又是晴月当空,湿气本不应如此之重。
魏无伤伸出左手,感受着空气的湿重,脸上的神情凝重起来:“这是有人在操控天地之间的水元素,应该是将周边方圆起码数十里空气中的水元素,全部都汇聚到了缙云关前。”
慕容云仓双眉紧皱,震惊道:“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魏无伤看向北牧大营中帐深处那飘扬的星辰大旗:“人力不可为,但是掌握着天命“原令”的人可以。”
空气中的水元素慢慢浓郁到要溢出的状态,直接汇聚成极小但肉眼可见的纯净水滴,在月光照射之下显得白亮圆润,如同一个一个小小光粒自四面八方向着北牧阵地的方向飘去。
神奇的景象让整个缙云关战场上的兵士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静静的漂浮于空中的漫天光粒,肃杀的战场变得温馨但又诡异。
突然,小水滴开始加速,在加速的过程中不断彼此相互碰撞融合,组成巴掌大、甚至盾牌大小的水泡,穿过交战的人群,在缙云关前俩百步左右的地面融为一体,形成了一道城门大小的水幕。
而且水幕还在不断的吸纳融合着汇聚过来的水泡,在向上、向两边延伸着。
最终形成了一道高约八丈、长近里许的接天巨幕,整个水幕不断的波动和翻滚着,如同滔天巨浪一般,但仿佛被莫名的力量限制,在空中迟迟不得落下。
在巨浪阴影范围内的北牧兵士,怕水浪拍落,不住在后退躲避。
而在水幕身后北牧阵营的方向,只觉一股隐晦的能量波动,然后一股青冥之气自中营大帐处升起,急速弥漫扩散在半空中,并逐渐汇聚成了一块巨大的青色令牌形状。
在月光的映射下,令牌表面浮现出的令纹清晰可见。不过,令纹所勾勒的形状不像是文字,也不是意象明确的图形;而且虽只有寥寥数笔,但仿似浑然天成一般,透出古朴深邃的气息。
令牌成型后,不知战场何处传来一声轻喝:“息。”
声音不大,而且还有些柔和,但却像在每人耳边发出一般,缙云关上关下参战双方的十数万兵士均清晰可闻。
只见青色令牌瞬间光芒大炽,映亮了小半个天空,但不过短短一两息之后,光芒便暗淡下来,令牌也消失不见踪影。
而缙云关前的巨浪则在这一两息之间,自下而上被凝结为一大块巨型冰晶,晶莹剔透,发出动人心魄的寒芒。
巨大的冰晶相对着缙云关而立,如同另外一座巍峨的城关一般。
慕容云仓微张着嘴,目瞪口呆的看着冰城,一旁的魏无伤微眯双眼,低声喃道:“冰?息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