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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回忆

“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大海曾经带给我们一段永远不能忘怀的记忆。”

“那么这是你的选择啦?”

“不,是妈妈决定的。妈妈在生前对我说过,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她希望能够重新回到大海,那个曾经赐予她新生的地方。”

(一艘小艇在海浪中摇晃的声音)

“咱们离海岸边已经很远了。”

“是的,差不多这里就可以了。”

“好吧,我来帮你拿着罐子。”

“嗯,不过千万要小心点!”

“放心,我会很小心谨慎的!哼,再说了,你的未婚妻可不是一个笨手笨脚的人。”

男子听后微微一笑,双手小心翼翼地从一个青色的陶瓷罐子里面捧起一团灰白色的粉末,迎着凄凉的海风向着远方轻轻一挥,细小的粉末顷刻间向着船尾四散飞去,涌起的波涛拍打着船身,令其左右摇摆。

此时,大海不约而同地吟唱起悠扬的挽歌,在船头盘旋的海鸥也呼应地发出思念的悲鸣。

只见男子的眼睛有些红润,深情地对着大海说道:“再见了,妈妈!请您一路走好!”

身边的女子则侧着脑袋依靠在男子宽厚的肩膀上,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男子悲伤的脸庞,接着回过头来望着远方被霞光染红的天空,心中默默地做着最后的离别:“再见了,伯母!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伊莎贝拉·李,S的未婚妻,请您放心,我会一直陪伴在S的身边,幸福地生活下去的!”

最终,小船摇晃地调转了船头,而身后的大海伴随着即将落幕的夕阳,在点点光亮之中留下了我对母亲永久的回忆。

…………

突然,一支冰冷的手臂搭在了我瘦小的肩膀上,当时我只顾着观看比赛,吓了一大跳,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连忙下意识向上瞅了一眼。

刺眼的阳光虽然令眼前那个消瘦的黑影变得模糊不清,但是看着她苍白色的面孔中流露出的一丝疲惫与不安,脑海里一下子就清楚地知道了这个熟悉的身影到底是谁,于是便满不在乎地回过头来,继续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赛场上,随口说道:“妈妈……”

此时,妈妈正一边用褶皱的纸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气喘吁吁地站在我的座位旁边。她身上穿着一件已经掉色的天蓝色丝裙,我依稀记得这大概是三年前爸爸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但如今丝裙的领口早已被流淌的汗水浸湿了一大片。再往上看,妈妈乌黑的长发中格格不入地穿插着几缕苍白的断发,装满忧愁的脸上一双渗着血丝的眼睛焦虑地眨来眨去,在炎炎烈日的炙烤下整个人显得更加没有生气。

“原来你在这里!”她一边努力地在沧桑的脸上挤出几点笑容,一边伸出手来轻掸着自己身后座位上的灰尘,简单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之后,不慌不忙地坐在了我的身旁。

“咱们是要出发去医院了吗?”我偷偷地瞟了一眼妈妈脸上的表情,小声地问道。

可是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一脸慈祥地看着我,让我紧张的情绪慢慢地舒缓了许多,接着关切地对我说道:“你是不是很害怕去医院做检查?”

“嗯……”我开始犹豫了一下,脑海里实在想不出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只好一边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一边盯着自己零零点点散着淤青的手背,瘦弱的双腿在看台的座椅上漫无目的地晃来晃去,就像是一个受到了长辈责罚的孩子,即使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大道理,但脆弱的心灵却充满了数不尽的委屈,最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了妈妈抽泣的声音,但当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再次侧着脑袋不解地看着她的时候,她却突然转过身去。而我只能继续孤独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着她凄凉的背影,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来,试探地拽着她的裙摆,担心地问道:“妈妈,您怎么了?”

妈妈听到了我的声音,一边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一边小心谨慎地用手背擦拭了几下湿润的眼角,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连忙转过身来,若无其事地对我说道:“没事,刚才有一只小小的飞虫飞进了妈妈的眼里。”

“哦,知道了。”我嘴里虽然是这么说着,但心中清楚地知道这个老套的理由只是一种哄骗小孩子的借口罢了,然而对于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来讲,此时也根本不会懂得如何去安慰一个心里带着伤痕的人,即使是面对着自己的妈妈,那个曾经带给我欢笑的人。

而她却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为了让我再次高兴起来,于是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继而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道:“咱们今天不去医院了,怎么样?嗯……”

妈妈故作神秘地皱紧了眉头,右手的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了一副在思考的模样,接着满怀喜悦地对我说道:“要不……咱们……一起去海边吧!”

一听到“大海”这两个字,我立刻兴奋地像是一只重获自由的小鸟,在座位上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不过等自己稍微冷静之后,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毕竟王医生先前一直叮嘱妈妈千万不能让我太过于劳累,如果可以的话平时最好是在家里卧床静养。

一想到这里,我便歪着小脑袋瓜,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吗?妈妈!今天咱们不是已经跟王医生约好了去复查的吗?”

“不去了。因为……”妈妈的嘴巴一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并在脑海中胡乱地搜寻着可能成立的谎言,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因为今天王医生突然肚子疼,不能给病人看病了。”

“医生也会生病?”我觉得很稀奇,小声地嘟囔着。

“那当然了,医生怎么就不会生病呢?”妈妈突然有些紧张,接着便有意地岔开了话题,问道:“这场比赛进行得怎么样了,现在是哪个队伍领先了呢?”

“那边。”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一边抬起右手指了指远处身穿浅蓝色队服的球员们。

“这是你支持的队伍吗?”妈妈好奇地问道。

但当妈妈看见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无奈地冲着眼前的赛场摇了摇头的时候,便赶紧使出浑身解数帮我打气,鼓励地对我说道:“没有关系,咱们不是经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吗!再说了,我看比赛还远远没有结束,他们仍旧有时间和机会去扳平比分,甚至是逆转比赛,对吧!”

看到妈妈如此激动,我同意地点了点头,然而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却让好不容易变得和谐的氛围突然笼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犹豫了很久,突然冲着妈妈问道:“爸爸……也去海边吗?”

就是这么出乎意料的一句话让她平静的内心被一阵狂躁的乱流吹得动荡不安。她就像是一个被人随手丢弃的玩偶一样,寂寞地坐在冰冷的角落里一动不动,瘦弱的手臂在身前微微地晃动了几下,冰冷的脸上更是没有了一丝的表情,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直到过了很久,妈妈才逐渐缓过神来,用自己粗糙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额头,不知是在安慰着我,还是在安慰着自己。眼中已经泛起了点滴的泪光,却尽量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满怀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孩子。爸爸早上出差了,所以今天就只能咱们俩个人一起去海边了,可以吗?”

“嗯……不过……不过昨天我听到你们吵架了,爸爸不会真得要离开咱们吧?”我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刺猬,总是在不经意间用自己身上细小的尖刺刺痛着妈妈的心。

“不会的……”妈妈似乎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孩子会提出这样子的问题,只好一边继续努力地掩饰着,一边又想方设法地编造着各种理由:“我和爸爸只是在讨论一些其他的事情,不是在吵架。放心吧,爸爸和妈妈会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

“那真是太好了!对了,妈妈,咱们现在就是要出发去海边了吗?”我转过身来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妈妈听后微微一笑,亲切地对我说道:“不着急,时间还来得及,完全可以等你把比赛看完了再走。”

“没事,可以走了。”说着,我心不在焉地从座位上跳了下来,随手拿起放在身旁的恐龙玩具,头也不回地就往位于看台旁的出口方向走去。

“那你喜欢的球队怎么办?”妈妈有些不解,疑惑地问着我。

“这里没有我喜欢的球队。”我一边走着,一边抿着嘴巴小声地说道。瘦小的背影在烈日的折磨下显得不堪一击,接着委屈地说:“我只不过……只不过是不想再去医院做检查了!”

听到这里,坐在看台上的妈妈猛然伸出颤抖的手臂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话语有些哽咽,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妈妈答应你,咱们今后……再也……不去……医院了!”

“真的吗?”我惊讶地回过头,充满期待地望着她。

“真的,咱们一言为定!”妈妈一边强忍着欢笑对我说着,一边伸出小手指头跟我做了一个约定。

“那太好了!”说完,我高兴地依偎在她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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