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玉没有想到一向腼腆害羞的小柔竟然会主动拥抱着自己,眼中不由浮现出一抹湿意,但更多的却是愧疚之色,因为她并没有告诉他们真正的实话。
当四人再次踏出祀堂后,树林中那道巨大的血球已经变得摇摇欲坠,到处都是破碎的痕迹,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遍整个树林,让人禁受不住,有种恶心干呕的冲动。
宫小柔不由瞥向了面色平静冰冷的夜雨一眼,目光流转,似是在询问着他难道不关心自己叔叔的情况吗?
其实夜雨并不是不关心,虽说洪叔这些年所做的事让他倍感失望与寒心,但都是为了小霏,为了自己的女儿啊!没有人能像他一样清楚,那种没有亲人的滋味究竟是如何。也正因此,在知道洪叔还活着之前,他才把石天齐当做自己最后的亲人,格外地珍重他。
同样的心态,因为白府覆灭,洪叔以为所有人都死了,他又如何能丢弃女儿不管呢?哪怕因此泯灭良心,苟且偷生,他都必须为了女儿好好地活下去。
在这冰冷的人世间,唯有亲人间的相互依赖,才是酷寒冬日里的一股暖阳啊!也唯有亲人的陪伴,才让自己切实地感受到,原来自己在这个世上还存在着的真实感啊!
对于白洪和炎破星之间的战斗,夜雨虽不愿插手但也并非毫不关心,而是在他心中结局已定。从洪叔说到自己无意中继承了血神传承后,他便清楚洪叔绝对会赢得这场战斗,因为神之传承的威力与底牌,绝不是一个火神宫行事所能抗衡的,这才是他先带着石天齐他们找到鬼王,为云影排去体内火毒的原因。
“白洪,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疯子!”
血球中突然传来炎破星气急败坏的嘶吼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波动从血球内传出,爆发出来的灵力直接吹断了周围高大挺拔的树木,而后便听得炎破星的求饶声:
“白洪,饶我一命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但我只要你的命!”白洪的低吟声好似鬼界的勾魂使者一般,直接决定了炎破星最后的结局。
伴随着短暂的安静过后,空中那巨大的血球才慢慢消散。
白洪浑身都燃烧着蒸腾的血气,衣服上倒是有不少烧痕,显然是在与炎破星的对撞中也落下了不小的伤势。他一直树立的头发也随着血气的消散而慢慢垂了下来,披在身后。红色的瞳孔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没有再看到炎破星的身影。
夜雨目色复杂地望向白洪,他知道炎破星定是死在了洪叔的手中,但洪叔他又该如何面对呢?
“我为小霏报了仇......”
良久后,才从白洪口中吐出这一句。
大仇得报,明明是最该放松的时刻,但白洪的脸上却写满了悲哀与失魂。
他步履维艰地走到夜雨的面前,不知为何,让夜雨有种错觉,每踏近一步,洪叔的身形都变得更加佝偻。
“但我们白家还有多少死去的冤魂,等着我为他们报仇雪恨。”
夜雨看着眼中写满了刻骨仇恨的洪叔,抿着嘴认真地说道:“洪叔,你还有我!家族之仇不应该背负在你一人身上,或许我现在修为还不够,但会为了覆灭火神宫而更加努力地修炼。”
白洪只是抬起右手,想要撩开夜雨额前飘零的黑发,但又想到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孩子了,自己的右手便在空中微微停顿,而后悄然放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好:“霁儿,洪叔相信你日后的成就定然不逊于洪叔,所以你先安心地修炼吧。”
明明是笑,可落在白洪满是污痕的脸上却比哭还难看。
穿过夜雨,白洪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宫小柔的身上,缓缓说道:“这位来自忘忧谷的姑娘,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哪怕以我的性命来抵债都不足以平息那些枉死的孩子。”
宫小柔微微拧起好看的秀眉,她虽然答应夜公子可以不让白洪接受人界裁决,但一想到这些无辜孩子凄惨地死去,她柔软的心还是一阵揪痛,所以她到现在都无法直视着白洪。
留意到宫小柔躲闪的眼神,白洪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可突然他的眼中露出一抹决绝之色,不由分说,左手突然凝聚着强大的灵力,竟硬生生地将自己的右臂从肩膀上扯了下来!
无尽鲜红的血液,顺着恐怖的血窟窿,像不要钱地往下直流。
夜雨大吃一惊,连忙走上前封住了他断缺的经脉,这才止住了流血。
“你疯了吗?”夜雨吼道。
白洪看着一向只有一种表情的夜雨难得露出了生气的模样,竟不由裂开了嘴笑着。
“你还笑得出来?屏息闭目,我这就替你把手臂续上。”夜雨想要从洪叔的左手取回他的右臂,但他的关心却被白洪给拒绝了。
白洪直视着宫小柔,喘着粗气说道:“但家族大仇未报,我白某还要留得这条性命替我族人报仇雪恨。今日便以一臂暂时抵押我的性命,待他日大仇得报,必将吊唁这些惨死的孩童,去忘忧谷赴死!”
白洪掷地有声的话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尤其是看到他手中仍不停向下滴着鲜血的断臂,让宫小柔都不忍再说些什么。
“洪叔,你这又是何苦呢?”夜雨哽住了片刻,最后只能苦涩地说道。
而白洪只是挤出一抹苦笑,断臂在他的手中渐渐化成一滩血水融入到地面之下,也彻底断了夜雨想要替自己续臂的心思。
“我会前往寒冰北原潜心修行,待你大道巅峰之境,便是你我共登火神宫复仇之日。”
夜雨深深地注视着洪叔,从他殷红的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
白洪默默注视着这片树林,就是在这儿,他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女儿,也把自己那颗破碎不堪的心彻底粉碎在这里。
他缓缓飞入空中,回过头久久凝望着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寂静的金光城——自己曾经的家。
有家人的地方才算家,如今家人不在,那里又怎会是他的家呢?
“霁儿,照顾好自己。”
白洪觉得上天对他最大的补偿,并不是赐予了他血神的传承,而是将白霁又活生生地送回到自己的眼前,让他有了可以破釜沉舟的底气。
白洪控制着自己不再望向下方,径直飞向了北方。如水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刻画出他渐渐变得冰冷的面庞,眼中竟露出了一抹坚定:
霁儿,请你一定要健稳安康地活下去,剩下的一切,都交给叔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