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银针轻捏了经络,药草清幽渡世人,医者如仙,世人皆敬医又忌医,医者也可入邪,摧枯拉朽,杀人无形。
——人界·涟漪林——
绿影斑驳,流光瞬息。
绵密的碎光自头顶的缝隙落下慎入发丝,高高束起的马尾晃动,带动着束发的淡青色丝带一起随风飘动,不断的扫过肩膀上那青鸟的眼睛,撑开翅膀微微抚过发带及耳畔的几缕长发,透过光芒看得不甚清晰,这人的五官煞是好看,即便是呡着唇线带来的也是松雕玉琢般的温润,他今日的青白相间的窄腰修身劲装,肩膀及腰腹处以柔软细线勾勒着鸦青色的水纹,银白色的嬴鱼,淡青腰封略宽,以针脚勾着几朵水莲,中有一暗金色的编织绳绑着,尾端至膝间是条细流苏,外披一件软绸广袖外衫,流水暗纹自右侧肩膀蔓延至左侧下摆密密麻麻以鸦青色针线缝制,下摆不齐,左低右高,雪白的滚边穿着一个青玉环缀着,与满目的柔光相称倒是有着仙人的风骨。
脑袋往他的软绸衣领挨了挨窝下身子,今天这身衣裳好看之余还挺舒服,倒是便宜了他这鸟儿。
两人一鸟走在树林里,在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后,最前面的凌鸢停了下来,百里风乾也瞬间从心境中惊醒,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景象,偌大的林子里放眼望去没有一丝人气与活物,甚至是没有一声虫鸣鸟语,反倒是一种沉沉的死气从地面冒出,让人心生寒意。
感觉到肩头的青鸟非于常人的呼吸声凌鸢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那种目光让他确信了这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青鸟!
在两人严阵以待的时候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砍柴男子跌跌撞撞的朝着几人而来,似乎是极其痛苦的样子,凌鸢立刻上前一步在男子即将倒在地上的时候伸手扶住了他,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男子就死死抓住了凌鸢的手臂慢慢抬起了脸,见到那人模样,大家伙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如同死尸般的脸上是一双看不见瞳孔的白色眼睛,而且他的苍白双唇上还挂着一条暗红色的血痕,浓郁的血腥味自他的身上散发,而那裹挟的微微紫气很明显是煞气。凌鸢下意识的想要挣脱他,对方却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拽着他,另一只手朝着他的脸伸上来。
看不下去的九霄立刻想要伸手去把他拉开,一根银针从他的眉间掠过直直的扎在了砍柴男子的眉心,紧接着是一声急促的女声。
“别碰他,他身上有蛊毒!
银针没入男子的眉心,他的动作才慢慢停下来身体怪异的站在原地,扭曲的青白面容,脖颈下能看得见深紫色的血管,如枝丫攀爬镶嵌,稍有不慎便会爆裂,干裂的嘴唇蒙上青灰,那口中还含糊不清的念叨着:“救……救救我……”
“他怎么了?”
凌鸢看着男子怪异的表情挣脱了手臂,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都在虚化,身形一晃跪了下去,掀开袖子,被抓握的地方立即冒出几个指印,一碰便火烧针扎一般刺痛。闻声的九霄立刻扶住了他坐下,百里风乾捏诀用翅羽将内力输入,冰寒的内力涌入手臂封住了他的主要脉络暂缓毒性,手臂上顿时冒出了薄薄的冰花,感觉到他的内息渐渐稳定下来才停止施法,抬头示意了九霄。
九霄会意,立刻唤来了刚刚投射银针的一位褐发少女,那姑娘也不推辞,拿出随身针包,熟练的用银针在凌鸢手臂上几个穴位扎了几针,一根根银针包裹着灵力刺入肌肤,在那姑娘的运功下渐渐变得青紫发黑,待银针全都变黑后掌心一使力,包裹着银针的水灵加剧吸收毒素皆微微震动起来,片刻后一收力,所有银针飞出落在一旁地上带出了漆黑一片血迹,掏出随身绣包里一颗黑色药丸,给凌鸢喂下后方可站起,看着苍白的脸色渐渐好转起来,只是手臂依旧无法使力,凌鸢抬手朝着女子表示感谢,那姑娘随手挥挥手表示无事,随意挽了袖子擦了擦汗。凌鸢运转灵力,感觉到体内的冰寒看向了百里风乾,这一次百里风乾随意的扇扇翅膀没有躲闪,四目相对后凌鸢再度捏了捏它的脑袋呆毛,这次可没有被啄个口子。少女歇息后捡起地上的银针以内力聚起上头毒素凝成一个墨滴收进玉瓶,后将银针用药布一包一同收进一个藕荷色布卷,放进了腰带左面挽着的一个白色锦玉香罗荷包中,拍拍手伸了个懒腰对着凌鸢嘱咐道:“我已经压制了蛊毒,这几天不要随意运功,这里很危险,你们先跟我来吧!”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公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对了,我叫苏念湫,是一个云游四海的医师!”
凌鸢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动弹不得的砍柴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刚好像听到了他的求救,难道说他有什么隐情吗?走了大约一刻钟左右,在林子的深处有一间竹屋,周围还有淙淙流水与莺舞杨柳,显得十分雅静,踏过一排水中搭石到达了门口,苏念湫推开门扉朝着身后的几人笑道:
“寒舍简陋还请诸位不要嫌弃,请!”
小院简单却不破败,两侧支着许多架子,上面的竹匾上晒着各式草药,一踏入便是浓郁而厚重的药味,角落处还有一些蜈蚣蝎子之类可入药的剧毒之物。两人跟随着苏念湫来到小屋正厅,还没进门便有一股浓郁的药香袭来,还有些许焦味,苏念湫愣了愣止注脚步,突然一拍脑门想到了什么,赶紧风风火火朝着药芦跑去,一路上差点撞倒了一旁放着竹匾的支架,九霄先人一步迅速闪过扶住了支架上的药材,苏念湫回首匆匆说了句谢谢便立刻往焦味的来源地跑去。果然在药芦中正在煎着的新药已经烧干了,苏念湫叹了口气熄了火,本来打算再去找一味药材的结果差点把这事忘了,倒出了壶中的药渣,手指轻轻捻着几味已经看不出模样的药材陷入了沉思,如今蛊毒蔓延的越来越快,而且毒性也在增强,一定要想办法才行!
众人在厅里坐着,凌鸢坐在桌边慢慢运息调理,目光时不时看向跃到案上的青鸟,在这里运用寒功的只有它,这样刚劲沉稳的内力又绝不会出自一只普通的鸟儿,不由对眼前的这只鸟儿多了些探究,也有感激!
等待了片刻不见苏念湫,凌鸢渐渐入了心境调理,一时无聊的九霄拉上百里风乾沿着药味的来源地走去,老远便看到了正在专心煎药的少女,黑褐色的长发被一支白玉步摇盘起,后面浅蓝色丝带随着步调颤颤抖动,一袭浅变白绿色落衫裙不染一尘,举手投足药香袅袅,九霄看着苏念湫的背影又想到了她刚刚风风火火的样子忍不住戳了戳肩膀上青鸟的羽毛,歪着脑袋轻轻说道,“这姑娘真有个性!”
“你喜欢?”百里风乾抖了抖羽毛,以一种玩味的目光看着他,九霄立刻红着脸摆手道:“才没有呢,老大你别乱说……”
还没等九霄说完就听到了一声柴火落地的声音,苏念湫手中握着洛水匕灵活舞动令人眼花缭乱,一瞬间将柴禾全部劈碎,缀着一朵白花的白蓝色的布鞋一脚踏在了柴禾堆上迎着阳光擦拭了一下脸上的细汗,九霄静静的看着她的侧脸一时间有些傻眼,再待两人回到大厅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竹帘纱窗间映出了一个绿白色的人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药味,屋内的两人一鸟顿时正襟危坐,只见苏念湫捏着鼻子一手伸得远远的托着一只药碗,里面是黑如墨水的药汁,即便是半睁着眼睛药碗还是端的稳稳当当一滴不撒。苏念湫一凑近,两人便闻到里头散发的一种难闻的气味,苏念湫缓缓走到凌鸢的面前,捏着鼻子带着厚厚的鼻音道:“你,喝了它!”
“!!!”
凌鸢看着这碗让人望而却步的药迟疑的抬起了手,咽了口唾沫却没有接过,苏念湫看他犹豫不决的样子不耐烦的拉过他的手直接放在了手心里,甩了甩举酸的手臂说道。
“这是清毒的解药,喝了!”
姑娘,你确定不是开玩笑?清毒?不会再中毒吗?
凌鸢看着这碗黑漆漆的不明物体求助的看向了周围,一人一鸟几乎是同一时间迅速退到了两侧表示什么也没有看见,九霄还煞有介事的抱着青鸟安慰道:不怕不怕哦没事没事哒。凌鸢犹豫半晌不忍拂了人家的好意,认命的抬袖仰头一饮而尽,然等真正品尝到它的滋味时却又是一阵讶然,虽然闻起来恶臭难当,但清汤入唇,回味甘甜,只有隐隐约约一丝苦涩,“这是……”
“这次的蛊毒来势汹汹,我所用的药材所持的药性都为猛烈,因而我去了距离这里大约几里处的青木山崖绝尘谷附近的百花坳,那里有无数的奇花异草,还有紫蜂,我这次的解药就是用了紫蜂采集的各种药草的花蜜调配出来的,想不到对这种蛊毒真的有用!”苏念湫想着脸上露出几分自豪,“至于它的颜色和气味是因为药中有一味天枢果,其臭无比,所以让公子受惊了,实在抱歉!”
所以……你在用凌鸢试药。
九霄同情的看着脸色微变的凌鸢,同时也对这嘴快坦率的女孩多了些好感,挺可爱的。
“无妨,还得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呢!”
“不必客气!”
“对了苏姑娘,为什么刚刚那个人会中蛊毒,你不救他吗?”九霄突然想起了之前树林里的那个男子,看上去中毒颇深,以至于凌鸢被他轻轻一碰都能沾染毒素,苏念湫闻言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救他,而是救不了,那个人毒入骨髓已药石无用!”
“这里发生了什么?”
百里风乾看着苏念湫的样子感到有些不妙,这里的情况应该比想象中复杂,苏念湫拍了拍身上的绿白长裙坐了下来,扫过面前的几张面孔慢慢道来:“这里名为涟漪林,本来因为与九穹顶与绝尘谷归于一线而坐落于仙脉之上,一直以来都是相安无事的世外桃源,直到一个月前,有人打断了地下仙脉并引入煞气,一瞬间魔气四溢,周围村子都被蛊毒侵害,一些年幼体弱的村民几乎当场死亡,而中毒较轻的我可以用药物救治,至于那些中毒较深的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也无能为力!”
苏念湫神情复杂的看着众人,百里风乾控制着九霄思忖道:“那可知是何人所为?”
“是一个黑衣女子,我之前与她交过手,她的功夫路数我怀疑是来自于悲鸣塔!”苏念湫回想着那人的招式说道,悲鸣塔是一个专门汇聚亡命之徒的妖界门派,专收女子,其中杀手和赏金猎人居多,也不知何缘由来此破坏仙脉!
“那可否带我们进村查看一下?”苏念湫看着面前的两人,也是修行之人,也许能帮帮这里的人。
“当然可以,不过万事小心!”
——涟漪林·清水村——
入夜,星辰渺渺,浩如烟海,被一层薄雾遮盖下的夜空蓝的如同搅了一缸的墨,蓝到发黑,蓝到阴沉。
全身被红莲黑袍覆盖的男子站在破落的村口,面带微笑的感受着周围的死气,十分舒畅的呼吸了一口空气朝着村内走去,艳紫色的淡淡薄雾在他的身边慢慢缠绕,在触碰到男子的瞬间化为了烟尘,如同洪水猛兽般一层层退去不敢再靠近他半分,在男子走过的路上,有一些未堕冥界的魂魄如同感受到了某种召唤跟随在了他的身边,不一会儿他的身边就有了数十个魂魄飘飘荡荡跟随着男子腰间的一个铃铛的声音走动,若人能看见鬼魂,这定是一场十分壮观的景象,黄泉碧落,百鬼夜行!
花衾殇双手搭在身后,慢条斯理的伸了个懒腰摸上了背在背上的一把通体血红的巨镰唇边泛起一丝笑意,让人不寒而栗,挥镰在地面上画了个阵法,暗红色的光芒带着诡谲的火纹密布周围几丈,退出一条路后一个个魂魄便自己走了进去直接进入冥界的轮回之境。
待最后一个魂魄进入,花衾殇朝着周围的某间竹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手指抚过嘴唇微微一舔漫不经心的说道,声音清亮慵懒带着丝丝诱惑。
“出来吧,你似乎不高兴了!”
一掌强劲的内力震碎了右侧的一扇屋门如影飘过他的面前,黑色的长袍飞舞却依旧没有露出丝毫容颜,一侧的气息急促杀意陡现,花衾殇淡淡一笑微微侧身躲过了一把银白色短剑的横砍瞬间移到了她的身后,女子只感觉到后身寒意加剧背上便狠狠地挨了一掌,口中猛然吐出鲜血踉跄几步,恶狠狠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即腾空而起消失在了月色中……
花衾殇拢了拢披风没有追赶,朝着村子的更深处走去,他似乎感受到了熟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