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朱雀隐玉兰,簌簌落银雪,酒醒人还醉,梦中入勾栏。
——人界·碧落湖——
在周城附近的后山,一个月牙形的湖泊格外引人注意,特别是它周围一圈的白玉兰更是娇媚动人,一层层一簇簇如同天边坠落的云霞铺在了枝头,云雪繁茂泛着一圈圈淡紫,地面铺了一层厚实的碗口大花瓣,一脚踩着还能够听到折断的清脆声音,淡香温雅熏风微暖,此时并非白玉兰开放的季节却有如此盛景必然不同寻常。
冉墨雪在踏入这片玉兰林之时便感觉到了周围的仙气,飘逸热烈环绕人身,非一般仙族可拥有,至少得有数十万年的修为,手指摩挲着手中的青玉符思虑片刻,在踏入林中的那一刹那所有的玉兰花都争相开放,如同莲瓣的白帆一朵朵展开,栖息在树枝间的白色蝴蝶翩然扬起,漫天盖地的银白色漩涡状四散开,如同一场玉兰雪,又如同九天舞尘,让人叹为观止。银蝶在冉墨雪身边一只只飞舞着打着旋儿,停栖在她的肩头,似是欢迎实则暗藏杀机,树梢间淡紫色的莲心悄悄散发着无色无味的气体,在冉墨雪猛然间发觉的时候香气已经侵入身体无法动弹。
一阵淡淡的风从耳边吹过,手中的青玉符便已经消失了,面前的红衣男子正倚在玉兰树上神情复杂的看着手中的东西,一见面冉墨雪才知道外头那些传言的可信之处,云亦川当真不愧是六界最美的男子,无关男女,就连是花楼的花魁见了怕也是自惭形秽。内着几层纯白银边暗纹锦衣,衣襟及衣领上勾着浅红色羽纹,身量劲瘦颀长,窄腰覆着浅红色腰封,上银线绣朱雀图腾翩然云雾间,微微用金线勾勒轮廓,腰封左侧帮着一乌金色酒葫芦,壶盖擦出淡色,显然是常常使用,外是着一袭火红色的张扬广袖外袍,薄如轻纱飘逸凌尘,玉兰花的暗纹层层叠叠白瓣鹅蕊,下摆尾曳至脚踝,此时铺在玉兰树旁的圆石上头,望去妖冶便浸了满眼。略显苍白的脸如同玉石,精雕细琢既是妖孽绝艳,又隐约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桀骜自恃。冉墨雪愣神片刻之间,云亦川突然握紧了青玉符作势就要捏碎它,随即遏制道:“云亦川你敢,你可知道那是谁的东西?”
“我当然知道,一个懦夫!”
云亦川甩了甩手中的青玉符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偏过头支起脑袋看她,表面上依旧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实际上冉墨雪早就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中出现的微微裂痕,而她就是在等着这一刻,“云亦川,如果说他还视你为兄弟呢?”
“兄弟?他可不配!倒是你……”云亦川挑眉,打量着她突然表情一改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凑进了她呼吸了一口气,抚着下巴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明明是这么美的一张脸,冉墨雪依旧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面前的这个人也不知与泷白羽有什么过节,看似玩世不恭的模样,那眼睛里面却是如同明镜清楚的很,被他一注视差点冒出了薄汗,实实在在的危险感一览无余,迟疑的开口道:
“你想做什么?”
“把你……”云亦川眨了眨桃花眼,精致又柔美的桃色眸子如同醇酒,让人不由自主醉倒其中,贴着冉墨雪的耳畔撩了撩她的鬓发一字一句道:“……卖了!”
你……说什么?你敢!”
“我云亦川可是花楼常客,这有何不敢,况且你现在可是动弹不得任人宰割,人间女子多柔情,妖界多风骚,魔界盛飒爽,而这仙界女子倒是清丽绝伦,美不胜收,把你送去想必花楼里的嬷嬷都合不拢嘴呢!”红衣男子抚摸着嘴唇一脸笑盈盈的看着她,上下打量着冉墨雪的身段,倒是不错,性子还算刚烈,怒视着云亦川那种称斤断两的眼神,红着脸暗自运气施法一边威胁道:“云亦川,你放肆,你可知我是谁!我不会放过你!”
“云某恭候,不然姑娘现在也不用放过我啊!”云亦川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调侃着,墨发随着云亦川歪头的动作垂下,如同一道帘子遮在眼前,眉眼弯弯凑近了些许看着冉墨雪越来越黑,又带着红的脸色忍不住弯下了腰。
“哈哈哈哈哈~”
云亦川扶着腰大笑起来,一道红影立于玉兰间笑得前仰后合,而如此失礼的模样在这般妖冶的人身上倒是看上去可爱而充满吸引力,云亦川笑够了凑到她的耳畔缓缓道,语气放得轻了许多,目光也温柔起来:“和你开玩笑的呢,还当真了,真是可爱!”
勾唇一笑挥袖打了个诀,冉墨雪立刻恢复了自由,看着云亦川的眼神里也多了一种不解,一抹青色的物什正朝着自己掷来,伸手一接正是那枚青玉符。
红衣男子头也不回朝着林中走去,从腰间掏出了酒葫芦喝了一口,朝着后方摆摆手,“赶紧走别来烦我,本大侠可是很忙的……”
“白羽公子请你去谷中一见!”
“不去!”决绝的语气!
“你等等——!”冉墨雪看着消失的一抹浅红色摸了摸脸颊,还残存着一抹红色,“卖了我,信不信本仙先宰了你再一把火烧了这个林子!”握着手中的青玉符烦躁的跃上了树枝,望着漫山遍野的玉兰雪沉思,这个人对泷白羽似乎十分了解,知道他的身份且十分敌视,看来是有种超乎寻常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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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绝尘谷
“我要仙子帮我去请一个人……江湖中那个来去无踪的侠盗――云亦川。”
“这么简单?”冉墨雪有些诧异,盯着手中的青玉符左看右看,又把目光投向了石榻上淡漠如月的男子,出动寒曦令难道这是为了找一个人这么简单的任务?
“他是我从前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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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枝头看着这一片淡紫色的玉兰花海目露坚定,暗暗下了决心,云亦川你等着,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绝尘谷!
你给我等着!
——人界·清水村——
在清水村的最远处是村长的祠堂,也是仙脉的所在地,凌鸢等人围在后院的一处正散发着强烈煞气的阵法外围,这里便是清水村蛊毒的源头,艳紫色的毒气在地面散发,苏念湫布下护盾挡住了毒蛊的侵袭。
“这里便是毒蛊的源头,只是我功力有限,无法凭一己之力扭转局面……”苏念湫停下脚步,自此处往里头望去,看得见遍地骸骨尸水蔓延,闻之一片恶臭,踏着的地面松软潮湿,细细一看不禁作呕,紫色的露水与煞气尸气混杂铺满了脚下薄薄的一层土,一脚下去便是浅浅的一个脚印。
百里风乾立在凌鸢的肩膀,他倒是被另一事情吸引,九霄的大陆地图他看到过,知道在此附近有个隐世家族西闾氏,家主乃是绝尘谷大弟子的徒儿,善医药懂岐黄,也算得上一个修仙家族,为何不听提及,便控着九霄问道:“为何不见西闾氏的医师,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应当不会袖手旁观!”
九霄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瞥了眼抖腿梳理羽毛的青鸟,暗自记下了这笔账。
“的确……”说到这个苏念湫咬咬嘴唇似是对这个家族有什么不满,而她的语气更是将不满宣之于口,“他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不过自身难保罢了,此次蛊毒的祸源正是西闾府!”
苏念湫的话让几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不曾见过西闾氏中人,但同为修仙门派多多少少会有听闻,师出绝尘谷,医术精湛的人族修仙家族,西闾氏一直在人间凤都享有盛名受百姓爱戴,怎么到了苏念湫的口中便成了引起祸端的罪人。见两人怀疑的目光苏念湫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将所知道的通通说了出来,三人退出煞气氤氲的祠堂朝着西闾府的方向走去。
“我也只是途经此地,知道的也是从周围精怪和幸存的村民口中东拼西凑打听出来的,若是不实你们也别介意,我只能保证不会添油加醋针对西闾氏!”苏念湫抱着胳膊先向凌鸢等人再三强调真假与她无关,弄得他们哭笑不得,见两人点头方心满意足的开始讲述,“你们可知现在的人族皇族轩辕氏,在大概十年前,那时候有个皇子名为轩辕黎,自帝都而来拜会西闾氏医师,感谢医者救他朋友,那轩辕黎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朋友救他性命他便遍访医师求医问药,在离去过程中,遇到了遭悲鸣塔赏金猎人追杀的西闾府小公子,他便出手相助,不慎误杀了那个悲鸣塔弟子,而后在西闾府住了许久,我在周边的花精口中知道西闾府那时候正在炼制可延年益寿的药物,甚至是提前得道练成仙体。”
苏念湫停下来,身旁的两人心中明了,自古凡人渴望得道成仙享与天同寿,就连是西闾府这种本就能够依靠药物寿至数百年的人族门派依旧无法满足。
“西闾氏的家主西闾相便是如今的家主,那时他们炼制成仙药数次失败,而轩辕黎并不喜欢什么成仙药,在西闾府提出让他以皇子的身份为他们提供炼药的各种珍贵药材时拒绝了,认为这种离经背道一步登天的法子简直是天方夜谭,与西闾府最终不欢而散。”
“这个皇子倒是颇有气性!”
凌鸢轻声感叹,被苏念湫听了个清楚,摇了摇头道:“可惜他的气性在两年后却丢了个彻底,那年他突然又回了西闾府,主动提出要为他们提供各种珍稀药材,甚至是愿以身试药,势要炼制出让人族与他族同寿之药,西闾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时候是百花坳东方被洗劫一空的日子,他们不敢惊动绝尘谷,只在百花坳东方最隐秘的一片山崖采集灵花奇药,这也是我在百花坳采药时,从精怪口中套出话来知晓的。”
“他们还不惜打碎部分灵脉吸取灵气修炼丹药,让灵脉附近的生灵多数因灵力匮乏,不得已只能停滞修炼,很多精怪无法抵御戾气而受其影响心性大变,西闾府也曾派人除去了不少,可惜恶难止恶,灵力匮乏造成的后果如同瘟疫一般荼毒周遭生灵……”苏念湫拿出随身携带的那个藕荷色布包,里头的玉瓶中蛊毒依旧冰寒。平缓的语气如同落入水中的石子渐渐泛起波澜,甚至是带出了惊涛拍岸的味道,冷冷道:“他们炼药自然需要有人试药,除却自愿试药的,其余的皆是外头捕捉的未成人形的精怪及他族,以莫须有的罪名囚禁为他们试药之用,人族身体脆弱,那些妖族魔族却是绝佳的材料,试药外,剖丹取精魄的事也比比皆是。”
“就无人阻止吗?”
九霄望向身边的两人,沉默了半晌,就连百里风乾都安静下来不语,他们都很清楚这并非是单凭一腔热血就可以让率众反对的事。无论是哪族的人,都是自私的,只要不害自己,谁会好端端的为那些非亲非故的妖精魔族出头。说不准惹恼了西闾府和皇族,自己倒是害了亲朋好友,息事宁人是普通人的一贯做法,有时候你想要行正义之事反而变得众矢之的。
人性如此,司空见惯。
没有足够的实力,就连做个选择都得先看清现实。
苏念湫略微同情的看了眼九霄和其他人,她看得出这些人都不是凡人,大概是仙族之人,难免会有行侠仗义之心。接着道:“我炼药前通过提炼蛊毒中的成分,知晓绝大部分竟是灵脉中灵气的逆转,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但我打听到,西闾府已经五六年都不曾见到这个轩辕黎了,而西闾相的炼药却没有停止,直到大概一个月前有人闯入西闾府,刺杀西闾相未遂逃走,而后便爆发了蛊毒……”
“那个人……就是你说的黑衣女子?”
“应该是她……”苏念湫回想着那天在清水村查探情况时忽然冒出的黑影,她的功法路数像极了悲鸣塔,而悲鸣塔的其中一个分舵就在不远处的零落山上,她倒是不太相信西闾府会联合这臭名昭著的悲鸣塔杀手,倒更像是两厢对立,让无辜百姓遭了难,就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私人恩怨。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西闾府的官道,涟漪林的边缘,以青石板搭起了一条小道,直直的往林外一处看似富家别苑的地方延伸,依山傍水间一层层楼阁台榭呈阶梯状,面朝绝尘谷方向建起正门,红墙绿瓦绘着草药及五毒的暗纹,面前两个貔貅石雕,张牙舞爪似抵御状的辟邪貔貅,门头为祥云形,以五彩细沙勾勒腾云驾雾状,两旁各有一个黄纸彩绘灯笼。门上铜金色两个兽首衔环,红木门上刷着一层抵御蛇虫鼠蚁和蛊毒的药漆,三人一靠近便是浓郁药香,比起苏念湫小屋的清淡柔和,这儿的味道更加古朴厚重,积淀了几十年的人族药宗可不是浪得虚名。
“这里为何如此安静?”
门外并没有看守的仆人,但一靠近便可感觉到周围的结界,将西闾府死死护着。
“我来这里这么久,就没有见过西闾府的人,就算是来拜会的其他人也是空手而归……”苏念湫的话还没说完,那扇木门吱嘎一声居然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