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欤哥!”少年抬头喊着良欤,他一直在想京衣的事都没注意到白悬什么时候过来的。
“小悬,你怎么过来了?”良欤微微笑笑揉着少年的额发。
“檀哥叫你!”白悬转头躲开他的手,不满地小声嘟囔,“干嘛不自己来,我又不是传话的小厮。”
“檀兄在哪儿?”良欤看着少年稚气又骄傲的脸,忍不住发笑。
“那边!”白悬指着侧门方向。
“嗯?”良欤不解,“他在下人厢房里做什么?”
“不是!外面!”白悬不耐烦拉着他的袖子,“他在门口等你,让你快点过去!”
“好好好,小悬你让我自己走就好了。”白悬松开他的袖子自己跑去玩了。
白檀靠在墙上吹着筚篥,良欤看着他静静地等他吹完。
“你还真是沉得住气。”白檀把筚篥收起来。
“你要嘲笑我就尽管嘲笑吧,反正你都知道了。”良欤完全放弃装蒜。
“你就不想知道她去哪了?”白檀得意道。
“莫非你知道?!”良欤眼神审视着白檀。
白檀玩味地回了良欤一个眼神,“我……不知道。”
良欤眼睛里刚亮起来的一点光瞬间熄灭了,“我是出不去这深府,你若是真的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帮我看看她好不好,或者,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问问她,为何要走?”
白檀嘴角有些嘲弄的味道,“良欤,邱莲青对你有情有义,为何你却要赶她走?”
良欤眼神避开,“不是我让她走的。”
“那你可是想让她走?”白檀不打算放过他,“可曾挽留过她,承诺过她?”
面对白檀咄咄逼人的追问,良欤一脸苦笑,“我们这种人,哪里有资格给人一个承诺,都是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由得自己掌控的。”
“哈哈哈哈!”白檀朗声大笑,“良欤,你这话说出去良城上下无一人会信你啊,不过……连你尚有如此感慨,那你可曾想过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又该怎么办?生若漂萍,死若鸿毛!”
良欤愣住,“檀兄,你也觉得是我对不住她吗?”
白檀拂袖笑答,“良欤,别人的对错我向来不会置喙,只是你我挚友,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视女如裳的人,若你听得进去甚好,若听不进去,我也再无话可说。”
良欤有些不悦,“你这话我良欤倒真成了一个恶人。”
白檀微微一笑,“我住在你府上是客,本不该主动寻你吵架,此刻你的大婚已过,我也该带幼弟离开了,这几日多谢照拂。”
良欤愠色,“分明都是你们一个两个主动要离开我,却又怪我不挽留你们!若真已打定主意要走,我又岂能留得住!若只是刻意考验,那便是不信任良欤!良欤对尔等以诚相待,却不被同样信任,该伤心的,恐怕应该是我吧!”
一番激动言辞,听得白檀直摇头,“罢了,你还是不懂,好好做良王府的小王爷吧,想来无论发生什么,有镜词夫人在,就没有人会责怪你的,告辞了。”
“你!”
白檀一脸淡然,极少地给他行礼。
良欤负气折身进了门。
白悬从门里探出小脑袋,看着自己的大哥望着手中筚篥发呆,小声问道:“檀哥,咱们是今日就走吗?”
白檀苦笑,摸摸白悬的头顶,“不,即刻便走。”
“我们要去哪儿啊?现在就要回家吗?我的病不是还没治好呢。”白悬不满地抱怨,双臂抱在胸前一幅装老成的样子。
白檀用筚篥敲他的脑壳,“你的病能不能治好你心里没数吗!这次要不是说带你来良城寻大夫,父亲也不允许你离家这么久!”
白悬双手叉腰,“才不是这样呢!我知道自己的病无法除病根,可我都是为了你呀,我若不称病重,你能到良城来逛?你得谢谢我!”
白檀眼珠一转,“噢?听你这么一说,颇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不如再拜托你一件事吧?”
白悬警惕地盯着他,“你又想什么坏主意?”
白檀坏笑,贴近白悬的耳朵,默默说出自己的计划。
白悬听了一句脸色立刻生气,刚要走开被白檀一把按住肩膀,不得已又听他继续说,忽而脸色一变,瞬间喜上眉梢,连连点头。
“好啊好啊,那我们快走吧!”白悬拔腿就跑,“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
白悬一溜烟不见了身影,白檀得意地伸懒腰懒洋洋地走在后面。
刚进府门,看见梦雪急匆匆地向他走过来。
“白公子,原来你在这儿呀?让我满院子好找,你说你怎么不在自己房间里到这侧院干什么呀?快跟我走吧。”
梦雪一顿连珠炮让他皱了皱眉,“雪儿,你做的事若是有你说的话一半多就一定能嫁到一个好婆家。”
梦雪又羞又愠,“白公子!你平白无故地对我说什么嫁不嫁的!要让有心的烂舌头听了一耳朵去,我还不定被传成什么腌臜货呢!”
眼看着梦雪不仅不消停反而话更多了,白檀只赶紧转换话头,“你找我什么事?”
“夫人叫你去问些话。”
“镜词夫人怎么会找我?”白檀不解其意。
梦雪走在前头引路,“我怎么会知道。”
白檀明白,这梦雪丫头虽嘴碎话多到处嚼舌,却唯独关系到镜词夫人的话她向来一个字不多言,这也是镜词夫人向来十分信任她的原因。这王府里现在内院掌事的丫头,个个都是由镜词夫人主事之后换的,就连她们的名字也都是由镜词夫人亲自拟定的,梦字序的九个丫头,除了梦雪、梦晴、梦荼、梦茵、梦珠,还有玱、玥、玎、璕四人分管花草诗书器乐等事,平日里很少能见到她们。
“到了。”梦雪在白苑门口止步,让白檀一个人进入。
白流苏树像开了一树盛大的雪花,镜词夫人站在树下盈盈对白檀笑着。
“夫人。”白檀恭敬地行礼。
镜词夫人不言其他,开门见山笑道,“白公子今日便要离开吗?”
白檀略有吃惊,但仍妥帖地不露痕迹,“是。”
“哦,良欤若有什么言语不妥的地方,还望白公子不要与他计较,这个孩子从小所有人都顺着他,更不曾有人说过他一句错话。”镜词夫人盯着白檀如深秋的眼睛,收敛起了方才着意放在脸上的笑容,“欤儿既然称你为兄,还请白公子顾及鄙府的颜面,点到为止我们双方也都不至于难堪。”
白檀心想,整个良王府果然被这个女人掌控的滴水不漏,怕是连只蝴蝶飞进来她都能马上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夫人说的是,白某谨记,这些日子承蒙夫人照顾在府上多有叨扰了。”
镜词夫人笑语盈盈道:“哪里来的什么叨扰,白公子与幼弟远来是客,自当尽心照顾,如今这么快便要走,我也是舍不得小悬那孩子的。”
白檀再次行礼,“夫人保重,在下告辞。”
“嗯。”镜词夫人似有若无地一点头算是回应。
白檀大步走出了白苑,他知道镜词夫人的眼睛会一直盯着他,直到他跨出那道圆月门为止。
梦雪并没有等在白苑门外,白檀加紧了脚步走向小门。
小门紧闭着,白檀里外寻了好几遍也不见白悬的身影。
“小悬?”白檀朝他的屋子里喊,推开房门,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兄弟二人的行礼也没有了。
“一定是小悬收拾好了行李却找不见我。”白檀心中一沉,“莫不是……”他急匆匆跑出了王府。
马车内,繁花富丽的装饰让白悬很不喜欢,但比起这车内的装饰,更让他讨厌的是身边这人。梦荼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还一边吃着雪花酥,碎食沫子都沾到他最喜欢的黄栌杉上了。
白悬不悦地瞪着她,“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上车前不是说了吗,白公子让我带你去镜湖等他,你这小少爷年纪轻轻记性不好啊。”梦荼用手背蹭蹭嘴,又把手背上粘着的糕点碎渣朝轿子内的丝绸软垫上抹了抹。
白悬恶心地撇撇嘴,“我不信!檀哥从没说过要去什么镜湖,你绑了我一定是受别人指使!你的主子想利用我要挟檀哥?!”
白悬趁她不注意起身想要逃出马车,被梦荼用力一拽就拉了回来。
“你给我坐好!小孩子就是麻烦。”梦荼翻了个大白眼,“什么破差事非要我去,梦雪这个死丫头准是看我失了势变着法的差遣我!”
白悬气鼓鼓地坐着,手里抓紧了自己的包袱。
梦荼打开包着椰蓉饼的纸包,又开始吃起来。白悬掀开轿帘,看向街上,一张熟悉的脸一晃而过。
白悬心中大喜,刚要开口却不知那人的名讳,突然灵机一动,冲那人高声道:“美女姐姐!仙女姐姐!”声音未落,一只大手就将他拽了回去。
轿帘严严实实地落下,梦荼双手叉腰愤怒地盯着一脸不屑的白悬,“你给我老实点!否则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小少爷!出了王府的大门,你就是我手里的小鸡仔!再想给我惹麻烦我就扒了你的衣服看你还敢嚷嚷!”
白悬又气又怕不再出声,只一味地瞪着她。
京绣朝方才经过的轿子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轿子走远了她才回身继续走自己的路,但心里一直记着刚才那少年的声音,应该是在哪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