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晃动,捕快们排成一圈,将裴镜云围在并不算宽敞的街道上。
吴昊突然叫道:“小心他的下路,他的腿法非常厉害!”
裴镜云不禁在心中苦笑:“让我用腿法吗?这可不太好办。”只听他轻喝一声,飞起一脚踢向蒙面人胸口。
只见蒙面人冷笑一声,双手一分一拨便将裴镜云带到了一旁,紧接着一拳跟上,直奔对方面门而去。
裴镜云将身一低,避过来拳,踢了个扫堂腿,却又被对方避过,此时他也不急着起身,把腿一勾,使了个“蝎尾脚”,不偏不倚与蒙面人的第二拳对在了一起。
两人一来一回在街上斗了起来,不一会便拼了二三十招,看起来惊险万分,实际上却都未出真力,但周围的捕快与公子帮打手却都看不出其中猫腻,只以为他们真是打得难分难解。
此时谢云剑已帮卢疆将内伤压下,她转头一看,便立即看出了那两人并未认真对打,心中转念一想,便跳起来取过谭正超手中的金童剑,随即旋身而上,并喊道:“我来助你!莫让这小贼逃了!”
裴镜云见谢云剑也参与进来,向后一退,从箱笼中摸出装着卢疆断手的布包扔了出去,口中笑道:“这便是你徒弟的手!”
谢云剑接住断手,大喊道:“原来是你害了我徒弟,看我取你性命!”脚步一动,抢攻而上,一连刺了七八剑,每一剑都蹭着对方的空隙而过,但在旁人看来则以为是裴镜云躲过了这几剑。
裴镜云飞起一脚,欺近谢云剑低声道:“将卢兄带回府衙,天亮之前便会有人去为他医治。”
谢云剑低声回道:“无论能否治好,我谢云剑都欠你一个人情。”说罢将剑一进,逼开对方。
此时蒙面人从后方扑来,裴镜云则转身晃过,假装不敌大叫道:“你们人多欺负人少!有本事来与我一对一!”紧接着过捕快与打手的包围圈,猛然跃进院中,又飞上屋顶,施展轻功往外逃走。
蒙面人低吼一声:“我去追他!”便也跳上屋去追。
白公子望着二人离去,瞪着眼睛不解道:“他竟是杀害王兄的凶手?却又为何要问我当晚的情况?”
谢云剑道:“他是想探你的口风,看看自己是否露馅了。”
捕快们面面相觑,不禁问道:“那个书生叫什么名字?”
吴昊道:“他叫做顾非衣。”
夜风急吹,弯月阴晴不定。
一盏红灯笼挂从远方而来,灯上有一镂空,照在地上似一只朱雀。
裴镜云站在洛水的北岸,望着那盏红色的灯笼,像一团鬼火般,飘荡而来。
当灯笼来到裴镜云面前的时候,那个蒙面人也到了他的身后。
提着灯笼的是李辉,着蒙面的是彭俊。
裴镜云看着他两人不禁摇头道:“我竟被你们两个摆了一道,还好我在公子帮面前用的是化名,不然只怕今后都得用化名行走江湖了。”
李辉道:“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就像我,人人都喊我木大夫,并不知道我叫做李辉。”
裴镜云道:“将凶手转嫁到我身上的方法太过生硬,若我反应不过来,只怕会弄巧成拙。”
李辉笑道:“但你很聪明,反应也很快。”
裴镜云无奈摇头,然后问道:“你不是不想救卢疆吗?”
李辉道:“因为我改变主意了,所以我们想了个既不会破坏我们计划,又能让卢疆脱罪,还能让嵩山派欠你和我一个人情的法子。”
裴镜云问道:“卢疆的手还可接回吗?”
李辉道:“当然可以,但重新接回的手已不能再像从前一般灵活,提拿重物更是不能,但拿筷子吃饭却是没问题的。”
裴镜云点点头,说道:“让我猜猜,你们的计划应该是让卢疆失去成为下一任嵩山派掌门的机会。”
彭俊道:“你猜得没错,试问一个断了手,且经脉遭剧毒损伤,武功大退步且未来难有精进之人,又怎么能担当掌门大任?”
裴镜云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原来金颜良也是你们的人!你们在嵩山派究竟安插了多少暗子?”
李辉道:“不多,但足够我们布局,而且这些暗子互相之间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与存在。”
裴镜云问道:“那吴昊呢?你们是怎么将他拉拢的?”
彭俊道:“当你遇到一个摔断腿的人,若只是伸手将他扶起来,他最多只会说声谢谢,若你不但扶他起来,还带他去把伤治好,甚至陪着他重新走路,那么他便会真心感谢你。”
裴镜云点点头:“不愧是圣手鬼医与飞天蜘蛛,设下的局一环套着一环,先是挑起嵩山派与公子帮的矛盾,逼迫卢疆就范,然后轻易化解了嵩山派的危机,还弄垮了公子帮,又顺手将他们的领头羊牵走。”
李辉道:“这个局我们已部署多年,无论是嵩山派还是公子帮都有我们布下的暗子,但真正进行的时候还是比想象中的要困难许多,不过还好都完成了。”
裴镜云摇头道:“所以你让我去帮欧阳杰对付铁面客,实际上是为了不让我参与嵩山派与公子帮的事情,以防我坏了你们的计划。”
李辉承认:“没错,毕竟你不知道我们计划的内容,而且男人一旦被女人俘获了心,便会在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上失去冷静,因此才不得不将你引开,以免你帮助嵩山派过快的化解危机,毁了我们废掉卢疆的计划。”
裴镜云道:“你们的最后一步应该是逼谢云剑退位吧?只要谢云剑退位,金颜良当上掌门,嵩山派便会成为天元会的一颗棋子。”
李辉笑道:“不愧是下护法唯一的徒弟,果然聪明!但嵩山派并不是我们的棋子,用盟友这个词或许会更好。”
裴镜云道:“不过有一点我想不通,像朱正这样一个人,又怎会心甘情愿的为你们所用?”
彭俊道:“你应该还不知道谢云剑年轻时候的事情。”
裴镜云道:“愿闻其详。”
彭俊道:“谢云剑年轻的时候曾与一名叫做韩星的游侠有过一段情,韩星一直使用化名与她交往,直到她怀孕之后才知晓韩星的真实姓名,也得知了他其实早有妻儿,谢云剑立马斩断了与韩星的情丝,而韩星在返回西京的途中也遭仇家杀死,以至于韩星的妻儿无依无靠,最终被韩家旁系的人赶出家门,流浪南方。”
裴镜云惊讶道:“朱正便是韩星的儿子?”
彭俊摇头道:“韩星的儿子已经死了,但他的妻子却还活着,并且加入了天元会。”
裴镜云疑惑道:“朱正竟不是韩星的儿子?”
彭俊道:“朱正虽不是韩星的儿子,却是韩夫人的养子,所以他从小便是天元会的人,他奉了韩夫人之命前来西京助我们拿下嵩山派。”
裴镜云觉得韩夫人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细细一想,不禁叫道:“韩夫人可是心宿堂现任堂主?”
李辉点头道:“正是。”
裴镜云心中一凛,不禁想道:“这相隔千里的两个分堂竟也能互通如此秘辛的情报,天元会内部的联系比只怕比我所知晓的要更为紧密。”
忽见远方空中升起一盏孔明灯,灯上也镂空着图案,映照在洛水河面上,恰似一只朱雀火鸟。
李辉抬头望了一眼道:“谢云剑师徒已到府衙了,我得赶去帮卢疆接手,不然一旦时间太久,只怕他的手再也接不回了。”说罢便对裴镜云拱手道别,转身走了。
彭俊也不多留,抱拳道:“裴兄弟保重。”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次日一早,城内便贴满了要犯“顾非衣”的画像。
裴镜云特意走去看了一眼,只见画像上的人浓眉大眼,嘴角带着一抹邪笑,完全不似他本人那般的清秀模样,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便转身出城。
清风卷动云海流转于山峰之间,阳光斜射在峻极峰之上,只见积雪反光,透过云层而出,远远望去仿若神光乍现,庄严祥和。
黄莹坐在崖边的凉亭内远眺峰峦,心里却正想着其他的人和事。
“二室凌青天,三花含紫烟。中有蓬莱仙,宛疑麻姑仙。道在喧莫染,迹高想已绵。时餐金鹅蕊,陆渡青苔篇。”
黄莹听到身后有人念诗便转过头去,只见裴镜云正站在她的身后。
“你什么时候来的?”黄莹轻轻一笑犹如鲜花绽放,她起身说道:“这般不声不响的靠近,就不怕我拔剑刺你?”
裴镜云道:“我只是路过,顺道上来看看而已。”
黄莹笑道:“你是要去天上吗?顺道顺来了峻极峰。”
裴镜云道:“你大师兄已找到,此时谢掌门正陪着他在西京治伤。”
黄莹忙问道:“大师兄受伤了?伤得如何?”
裴镜云道:“断了右手,中了剧毒,虽然手能接上却无法像从前般灵活,毒也能解,但其经脉受损,武功会大退步,且日后难有进步。”
黄莹捂着嘴惊道:“竟会如此,凭大师兄的武功,有谁能将他伤成这样?”
裴镜云道:“江湖之大,高手之多,又有谁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无敌?”
沉默许久,突来一阵山风,吹乱了黄莹的发鬓。
裴镜云伸手帮她将散落的鬓发挽至耳上,两人四目相对,眼中尽是无限的柔情。
黄莹的脸不知何时已红了:“我不想嫁给大师兄。”
裴镜云道:“那你不嫁便是。”
黄莹摇头轻笑:“是啊,不嫁便是。”
裴镜云淡淡道:“我要走了。”
黄莹问道:“去哪?”
裴镜云道:“去完成我该完成的事情。”
黄莹的眼睛已弯成了两道月牙:“对,你还要去游历江湖,把那本书给写了,等你写完之后能送我一册吗?”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仿佛有一丝晶莹隐藏着。
裴镜云眯着眼睛笑道:“当然,待我写好之后,一定送你一册。”
黄莹后退一步,甜甜笑着:“那就祝你一路平安。”
裴镜云缓缓退出亭子,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直到他退出三丈外,忽然又在吹起一阵横风,卷起积雪遮在他们之间。
黄莹的笑容突然凝固,像是丢了魂一般猛地追出亭子,但当她冲破空中飘雪时,却已看不到裴镜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