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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风花雪月

翌日傍晚时分,翠萍受陈夫人差遣,过望月轩找思寒。

思寒刚好没事,已早早回了家,刚拧开酒壶,准备开喝,便见翠萍站到了门口。

她怕他不高兴,心里怯怯地,没好意思进房间。

思寒没理会她,自顾自将酒壶盖打开后,继续往杯子里倒酒,翠萍腼腆地叫了起来:“寒大哥,你先别喝!夫人叫我来找你说点事。”

思寒放下手中的酒杯,沉声应道:“既然是夫人委派你过来的,你先进来说事吧。”

她心中怀揣愧意,步履轻盈,战战兢兢走到他身边。

“寒大哥,对不起!”她忍不住要为上次发生的事跟他道歉,“上次……那幅画像的事情都怨我!怪我太过好奇,不该拿出来给大小姐看,你心里肯定恨死我了!你看……还能想什么办法,或拿出去找画师补救么?”

“如果你是过来道歉的,那就免了吧,不必了!要道歉也不是你来道,我知道,你只是无心之过,再说,那画像也不是你撕毁损坏的,”他说得很平静,反让翠萍愈加不安,“画已残缺,无法补救,我已经将它烧了。”

“烧了?”她有些不敢相信。

“烧了!”思寒用深邃的眼光望着她,眼神是坚毅的,高冷的,“但我不会忘了她的模样,她也不会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我相信她会永远活在我心中,直到永远!”

翠萍被他的话语所感动,心中有股莫名的酸楚,往上涌。

莫非他妻子已不在人世了吗?她心想。第一次听到他说得这么直白,有关他妻子的事,她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好奇心驱使下,一句话脱口而出:“你能跟我说一说有关你妻子的事么?”

她刚说完,顿感自己失语,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找骂吗?心中暗自懊悔不已。

果不其然,翠萍的话像是刺痛了他身上的某根神经,神情突然变得茫然,有几许凄凉之意。

“你就这么没心没肺吗?你看不出来,我现在心情糟透了吗?要想不被撵走就别提她!”他大声嚷起来,依然那么抗拒,不愿谈起过去的事。

翠萍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手足无措。等到他心情稍平静,他才略显不耐烦地问:“你刚才不是说,是夫人吩咐你来的,啥事?”

“寒大哥,”她看到了他极不乐意,止住了心中好奇,跟他说正事,“夫人请你,明天随大小姐的车,一同去面粉厂。”

思寒一听,陪同大小姐去面粉厂,不加思索考,断然拒绝了,他说:“为何要叫上我?既然有车来接,路程也不远,这一路还怕遭遇土匪抢劫不成?”

翠萍似乎对于夫人这样的安排起初不明其用意,不过经过思寒这样一说,明白过来。确实是有这个可能的,不然也用不着由思寒护送。

“可能……基于这个原因吧,你知道的,大小姐可是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容不得半点闪失,也或许,是老爷他有事找你呢!”

“既然是老爷及夫人的意思,我没什么好说的,可是她愿意吗?”他有些不明白,明明自己是她讨厌的人,为何还会同意夫人这样的安排?

“夫人说过了,让我也跟着,给大小姐做伴。”翠萍打消他的顾虑。

“那有你们两个再加上司机阿昌,这一路还用得着我这个多余的闲人跟着,她不觉得我碍她的眼吗?”

“都说了,是夫人安排的,”翠萍见他不太愿意,无奈的表态,“你要不愿去,自己同夫人去说,我也只是转告夫人的话,通知你一声。”

“那好吧!”思寒的心里始终觉得憋着一口气,无法舒展开来,“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借此次机会,当面去跟老爷辞行。”

“辞行?你要走?”翠萍盯着他。

“你知道的,我不会再自讨没趣的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我也不想再过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这几天之所以还没走,我是想等老爷回来。我已经想清楚了,与其这样干等下去,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还不如直接去工厂,主动向老爷请辞。”思寒平淡的说,话语中没有丝毫眷恋之情。

翠萍依然清晰的记得思寒第一次请辞的情景,那是因为他做了对不起大小姐的事,而这一次请辞,肯定是因为大小姐毁坏了他的画像。这真是一对冤家!她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回夫人身边禀报去了。

既然答应同意去,思寒在工作上自然做了一些的安排。阿昌开车回来了,陈夫人邀请了思寒一同共进午餐,同席的还有翠萍及阿昌,思寒与大小姐相对而坐,两人像是装作不认识一样,连彼此间多看对方一眼都极不情愿。

席间,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陈夫人首先发话了,她说:“玲儿,你这次见到你爹,记得要叮嘱他注意身体,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不要那么拼。”

“娘!你今天都把这事唠叨过三回了!您放心,我会把您的话带到的。”玉玲显得有些不耐烦。

“翠萍,大小姐在外边这几天,你可要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尽心照顾!”夫人也同时对翠萍叮嘱道。

“是的,夫人!”翠萍忙应着。

陈夫人又扭转头看着司机阿昌,不放心的说:“这一路虽不远,但路不太好走,阿昌,记得开车时慢一些,稳一些!”

阿昌非常自信的回着夫人的话:“放心,夫人,我会的!”

交待了一圈下来,唯独只有对思寒没有话说,难道夫人知道思寒要离开陈府,才会对他不理不睬吗?这令翠萍大为不解,还是夫人特意遗忘了么?各自吃着饭,夫人没有问,思寒也没有说什么,就这样,吃罢稍作休息,他们便一同上了车。临上车时,夫人捎了一箱由罗府前一阵子捎来的衡水老白干,放置在车尾箱后面。这种酒芳香秀雅、醇厚丰柔、甘冽爽净,陈老爷平日喜欢喝。

思寒坐到了前排副驾驶的位置,玉玲同翠萍坐在后排,思寒从车内后视镜刚好可以看到玉玲的脸。她的脸色略显紧张,眼神中又有几许期待。思寒似乎能洞悉她的心事,这一趟去面粉厂,极大可能是特意去会伟光的,只是借用探望老爷之名罢了。

车子一路开行得很慢,确实比较平稳。思寒保持着少有的沉默,翠萍跟玉玲倒是有说有笑的。阿昌见一路上觉得无聊,也与思寒攀谈起来。

“思经理,你这一次回厂,是老爷请你回来帮忙的吧?”

思寒听到阿昌的这样称呼他先是一愣,因为好长时间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他都忘了之前在面粉厂时,手底下的那帮工人都是这样称呼的,现在想想,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工友们见面了,自己还挺怀念那段时光,那个时候工作充满了激情,他可以摒弃一切烦恼,什么都不用去想,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

“不是……这次,可能是有别的事情。”思寒含糊的回他。

“咦?难道是我猜错了?”阿昌有些不明白的说:“昨天老爷安排我送王厂长去了火车站,出的是趟远差,我看没有个十天半月回不来,我还以为老爷是让你过来工厂这边顶替他一阵子呢!”

玉玲一听王厂长出了远差,忙跟阿昌确认,因为阿昌口中的王厂长指的就是伟光。

“阿昌,你刚才说什么?”她着急地问。

“我说啥了?”阿昌被玉玲问住了。

“你是说伟光被我爹安排到外地去了吗?”玉玲急不可待的追问。

阿昌没料想大小姐反应会有这么大,思寒在一旁看得真切,果然不出他所料。

“是啊,昨天走的,去了周围几个县联系面粉原材料商,有好几个地方呢!”阿昌回答着。

玉玲听到这一结果像是霜打的茄子,瞬间无精打采的,往后靠坐在车后方座椅里。她本想借这次机会出来会一下心中日思夜想的爱人伟光,没想到被爹安排出差了。眼见希望破灭了,她心底升起到一股凉意,从头凉到脚,她甚至怀疑这是她爹故意的安排,就是不想让她见伟光。

思寒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当然不会戳穿她的心思,很明显这种场合说什么都不合适。要是换在之前,他或许会安慰她两句。

翠萍知晓大小姐的心思,也就不难理解她此时的心情,抓紧大小姐的手,忙替她掩饰,忙问阿昌:“老爷在工厂吧?”

“老爷当然在的。”阿昌顾着开车,没有回头,轻松的回答。

“那就好,老爷在就行!这次我陪同大小姐来工厂,出来散散心。昌哥,你经常开车陪同老爷四处走动,你能推荐一下工厂周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么?”

“你指的是哪方面?”

“当然是好吃的,好玩的啦!”

思寒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想着之前在工厂上班的那段时光,光顾着忙厂里的事务,都没有好好出去玩过,居然对工厂周边一点都不熟悉。

阿昌边开车边回答:“当然有啊,在这边有风光秀丽的大明湖可游玩,有景色宜人的商埠公园,周边还有酒吧,洋餐厅,好多小吃店,还有一个地方叫小广寒可以看西洋戏,很有特色的!”

思寒见阿昌开车只顾说话,开车思想不集中,怕出事,忙提醒:“你们少说两句,开车不安全!”

玉玲心情低落到了谷底,一听见思寒搭话就觉得反感,她替翠萍抱不平似的叫唤起来:“我们聊会天都要你管啊?你不懂,就别打扰我们。”她又对阿昌说:“别理他,阿昌,我们聊我们的,你接着说西洋戏的事。”

“嗯,听说不用人上台唱戏,就有清晰人影在一块布上展示跳舞什么的,”阿昌有声有色的描述着,“不过要去看,要等到晚上才有,白天电力局不供电,听人说里面都是黑漆漆的,还要收取门票费,贵得很,像我一个月挣得不多,还要养家糊口,是舍不得花那么多钱去看西洋人的玩意。”

玉玲听得饶有兴致,说:“有时间我一定要去领略一下,这稀奇古怪的玩意,到底有什么新颖的地方吸引人!”

思寒忍不住插话了,不太肯定的说:“你刚才所说的西洋戏是不是也叫做电影?”

他这一回话,令阿昌连声说:“对,对!好像他们也是这样子叫的,你是怎么知道呢?”

“早些年我在上海……”思寒不经意的脱口而出,说到电影,让他回忆起了当年在上海时,曾与杜家大小姐在一起那些日子。那个时候,杜海鹏的大女儿心婷还在上学,她曾经不止一次的相邀他,去虹口电影院观看电影,只不过当时去过两次后,就发觉杜小姐对他别有用心,而他不好拒绝,就找借口不好看便不再去了。他们经常去酒吧舞厅,吃西餐,他陪着她主要是充当护花使者,直到她出国留学,两人天各一方,后来他就回了承德老家,再无瓜葛。现在想想,那种风花雪月的场所倒适合男女朋友谈情说爱,显得高贵浪漫,富有情调。思寒觉得自己说太多了,一不留神将之前有在上海呆过的经历讲了出来,于是他咽住了说了一半的话。

“思经理果然见多识广!”阿昌夸赞道。

“小心点!开车当心!”思寒不耐其烦的叮嘱。

玉玲听他谈论中提到了上海这个地名,不由看了他一眼。上海这个地方,被誉为东方的巴黎,是多少人都向往的地方。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去过上海,这个问题目前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对新鲜事物,确实懂得不少,完全不像她印象里没有见过世面的下等人。

车子平安地抵达振兴面粉厂,阿昌停好车,下车为大小姐拉开车门,将手护在车门边,玉玲与翠萍从车里相继下了车。思寒下车后,独自走进工厂车间参观,他深深感慨,厂里的变化,与他之前设想的基本一致,相差无几。

新的设备正开足马力,不停的生产着,工厂里一片忙碌的景象。思寒饶有兴致的在车间视察着,全然没有理会工人们看他的眼神。工厂招来了不少新的人员,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老员工认识他,上前礼貌的打着招呼。

他本不应插手工厂管理的事务,但他却从中发现好些需要改善的问题,也向管理层询问工厂面临的新问题。

玉玲安排翠萍从车里拿出从家中带来的老白干,去了厨房,而她在阿昌的指引下直接来到了陈老爷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里,玉玲与父亲见着面,她见父亲为了操劳工厂的事情,比之前精气神要差些,脸色也略显憔悴。

她心疼的说:“爹,您最近变瘦了!”她忽然理解了父亲为了一家子的幸福生活着实不容易,可惜自己是女儿身,想帮忙又觉得力不从心。

陈世杰一见到女儿来工厂看他,由衷的开心。

他用和蔼的语气对女儿说:“傻孩子,趁爹现在还能干得动,多为你们做点,将来你成家以后,就不用这般辛苦了。”

“爹,以咱家现在的条件而言,在省城应该算上流。其实钱够花够用就行,我真不想您为了赚取更多的财富,把您身体累垮。”玉玲与她爹交谈起来,讲出她自认为体贴的心里话。

陈世杰微微一笑,说:“玲儿,你也是读书之人,这年头时局不稳,这世界风云变幻,就陈家这点家业,根本经不起大风大浪。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我们不思进取,迟早有一天会坐吃山空。”他停顿一下,接着说:“从大的方面讲,国家初始,百废待新,经济命脉就是国家命脉,咱们现在做的都是为将来做准备,不管世道如何变,有钱人的日子始终比没钱人的日子好过。从小的方面讲,咱家只有真正的强大了,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即使找夫婿,也能挑选上等人家,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别人低瞧我陈世杰的女儿,在以后的婚姻生活中你就不会看人家脸色,受委屈。”

“爹!您扯远了。”玉玲有些撒起娇来,但在心头笼罩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因为刚才陈世杰提到了上等人家,显然伟光是不符合他心目中的条件。

“好,好,爹暂且先不说了,不过这婚姻大事是你迟早要去面对的。”陈世杰含着笑说。

玉玲试探着父亲的口风,开始询问有关伟光的事情,她问:“爹,怎么不见伟光哥呢?”

陈世杰明白女儿何意,也没识破她,幽幽地抽着烟,说:“他呀,出差了,去了外地。”

玉玲对伟光的事很上心,接着又问:“他什么时候回?”

陈世杰有些不悦,应道:“玲儿,你确定这次是来看爹的吗?我怎么觉得关心伟光,比你爹还要多呢?”

玉玲听着父亲反呛自己的问话,明白自己过于关心伟光,惹得父亲有些不高兴,她马上应变道:“爹,瞧您说的,当然是看您的,这不,我特意从家里带来了你平时最爱喝的酒,而且我已安排翠萍下厨去了!娘说翠萍做得一手好菜,要犒劳一下,您辛苦了!”

“这还差不多!”陈世杰抖了抖烟斗上的烟灰,微笑着问:“你打算在爹这边呆多长时间?”

玉玲稍加思索,回复道:“看看情况再说吧!”

陈世杰看她的意思,短时间应该会留在这边,于是对玉玲说:“我已经安置出来两间房,一间给你同翠萍住,另一间给思寒住。外边不比家里,你将就一下哦。”

“那没关系,我在校都住得习惯,这里应该没问题。不过,我想带翠萍晚上去附近转一下,这城北不比咱城南差,挺热闹的。”

“热闹归热闹,但晚上不能出去!”陈世杰沉声说。

“为啥?”玉玲不解,问:“那也太无聊了吧?”

陈世杰见女儿不开心,顿了一下,解释道:“主要你是女孩子家的,还未出嫁,哪能随便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嘛!”

玉玲觉得父亲管束得太过严格,这个也不允许,那个也不能做,完全没有自由,闷闷不乐。她气乎乎的说:“又是找这种理由,我真讨厌自己,为何是个女儿身!一点自由都没有!早知道还不如不出来,在家里绣花好了!”

“你抱怨也没用!”陈世杰自认为对女儿严加管教没有错,坚持自己的意见,“要去,你白天去,晚上玩太晚,不安全!”

“总是找借口,有什么不安全的!我都这么大个人了,知道自己照顾自己的。”玉玲埋怨道。

陈世杰眯着眼睛望着女儿,两道低而浓的眉毛微微地蹙了一下,嘴边掠过一抹微笑,好像在深思什么。可以看得出来,他倒是很在乎这事,可能跟她上次遇险的事有关系。

“你忘记了吗?上回你们那么多人,差点把小命都丢了!要不是遇上思寒,没有他当时挺身而出,你想过后果没?”

“爹,你怎么又提上回的事啊?这不都过去这么久了吗?”玉玲见父亲提及思寒以及上回的事,不太开心,“再说,我也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倒霉吧!”

陈世杰像是想到了什么,问起玉玲来:“思寒不是同你们一道来的么?他人呢?”

玉玲没好气的说:“我不知道,他下了车,就去了车间,他的行踪又不归我管。”

陈世杰听出女儿话里的火药味,她的心情估计是受了刚才的影响,也没太理会。听她说思寒去了车间,心里在想,自己手底下还有一个有事业心的人,这么长时间没有管理工厂了,居然在回厂第一时间就去了车间,关心起厂里的事务,他内心中觉得有几许欣慰。

“你等下去叫他一声,让他上来办公室找我,我要同他好好聊一下。”陈世杰像是吩咐工人般对女儿说道:“还有记得交待厨房加多几道菜,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

玉玲愣了一下,一时实在无法明白爹是什么意思,为何对他这般好。她的脸上有一种冷淡的、不愉快的表情。

“爹,你怎么对一个外人这么好呢?他不就是救过我的命而已嘛!”

“是啊!爹有错吗?”陈世杰对女儿的反应有些意外。

“我怎么感觉他在您心里面的份量都超过女儿与伟光了!爹,您可不能偏心!”

陈世杰似乎有些理解女儿的心思了,他放下手中的烟斗,似懂非懂的问:“你怎会这样想?”

“您是不知道,他这个人有些古怪!”玉玲当着父亲的面,讲出自己的看法,“您不觉得他留在咱陈家有目的吗?”

“有何目的?”

“他拼命讨好您,这么卖力的做事,就是想获取您的信任!并且他对女儿图谋不轨,上次的事,我就不说了,反正您也知道。前段时间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一幅女儿的画像,偷偷的藏在他的行李箱里,被我发现了!”

“还有这事?”陈世杰思索着,思寒救了小女一命,上次又轻薄了玲儿,这次又听女儿说私藏她的画像,莫非他真对玲儿有爱慕之情?这种种迹象表明,他的行为确实怪异。

玉玲接着往下说:“这事我也同娘说过了,娘没跟您讲吗?说不定他这么殚精竭虑,对我们家展现他的才能,就是想得到您的青睐,醉翁之意不在酒!依我看,直接给他一大笔钱,遣他走得了,娘说,要听一下您的意见,您觉得呢?”

“你真确定要爹这么做吗?你想过这样做的结果么?上次按你的意思,给他一千个大洋,他都不为所动,现在你打算给他多少?再说,咱们这样做,与赶他走没什么区别?”陈世杰变得很严肃,他不明白女儿为何变得如此小心眼。

玉玲基于什么目的,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完全是自私在作祟。她长这么大,向来都是顺风顺水的。自从思寒出现,她的生活就不再平静。总觉得他对自己不怀好意,他搂过她,吻过她,甚至有些无意间的举动,比如上次扭伤脚背着她时,触摸过她臀部,这些举动对她来说,都像是他故意为之。每次见他的眼神都与众不同,他面对她时,并不觉得有陌生感,而她与他之间每次近距离接触,令她无法适从。她隐约能感觉到他内心那份沉甸甸的深情,但绝对不是对自己所焕发出来的,自己更像是他情感上的寄托,这让她反感。这感觉完全不同于与伟光之间的亲昵关系。凭她女人的直觉,他的存在,迟早一天,会成为她与伟光之间的绊脚石。但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思寒才华出众,处事能力在伟光之上,相比之下,伟光逊色不少,父亲对思寒的倚重越多,伟光在父亲心中的地位越不重要。不管思寒的存在是为了陈府的家业,还是为了讨自己欢心,总之一句话,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他必须离开。

“咱们家又不曾亏待他,他现在在陈家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咱陈家给的,爹,您付给他的薪酬,比伟光还高呢!咱也算是知恩图报了。所以,爹,您再给他一大笔钱,将他打发走吧!”

陈世杰看着女儿,感觉他们之间似乎水火不容。他正沉思着,女儿提到了伟光,这其中不难看出,女儿之所以要思寒离开,是因为思寒的存在,严重威胁到了伟光在陈府的地位,他读懂了女儿的心思,寻思着看要如何同女儿讲自己的立场与看法,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陈世杰望了女儿一眼,示意女儿开门。玉玲领意后,走上前开门。门打开后,思寒踏进了办公室,他瞥了玉玲一眼,似乎用眼神告诉她,我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只听得他开门见山的说:“老爷,您不用为难了,我此次前来正是向您辞行的。”

显然他们父女间的对话,思寒全都听见了,现场一时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氛围中。

陈世杰向思寒解释道:“思寒,你别听她的,这事还由不得她做主!”

“爹,”玉玲娇嗔道:“你跟他有什么好解释的?”

“住口!”陈世杰怒斥着女儿,“爹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跟思寒讲。”

玉玲脸都气绿了,没料想父亲如此偏袒他,她怒视了思寒一眼,气呼呼的甩门而出。

“老爷,您这是何必呢?”思寒觉得这会让玉玲更加仇视自己,“不要因为我,伤了一家和气。”

思寒想着,即使现在的她那么讨厌自己,他依然不希望伤大小姐的心。

“不要顾忌她,我这个女儿就是平日里被我给宠坏了,变得任性,蛮不讲理!”陈世杰拍了拍思寒的肩膀,“来,你先坐,我跟你聊聊咱男人之间的事情。”

“老爷,讲真的,此次来,我真是过来跟您辞行的!”思寒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说。

“为啥?”

“不为啥,”思寒找不到合适的缘由,但仍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我特意过来知会您一声,请老爷同意我的请求。”

“我不同意!”陈世杰断然拒绝了,在他看来,此次辞行,还是因为女儿的事情,不过这次,是女儿成心不让他好过,刻意刁难他。陈世杰原本找思寒来工厂,就是有事相商。他当上了济南商会的副会长后,罗家豪的父亲就邀请他入股他的产业——仁丰纺织厂。看他经营面粉厂,短短的一年光景,便有声有色,于是向他提出,管理方面的人员可以由他来指派,而且订单方面不用他操心。这可是日进斗金的生意,他想着这陈罗两家,迟早都是一家人,满口答应了下来,这节骨眼上,他岂能放思寒离开呢!他轻咳了一声,接着跟思寒说:“这次我投资了一个新项目,你要留下来帮我!”

“新项目?”思寒问。

“嗯,”陈世杰颔首,说:“咱济南首家纺织厂你听说过没?是罗伯仁在前年投产的,他现在拉我入伙。他这个工厂的情况我大致了解,自开业以来,一直没有合适的人来管厂,他大儿子罗万豪在省城公干,只是偶尔过问一下工厂的事务,二儿子家豪与玲儿是同学,学的西医,毕业后,现正在华美医院当医生,根本不愿意参与生意上的事。所以他力请我加入,过去帮忙管理工厂,你看我……这哪里管得过来。如果非得安排一个得力的人去管理工厂,我思前想后,只有你去合适,这厂长的位置非你莫属!”

“老爷!您太抬举我了!”思寒觉得难以担此重任,何况自己想着的是能早日离开。

“你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陈世杰尽可能打消他要离开的念头。

思寒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才好,陷入两难之中。陈老爷待他确实不错,宅心仁厚,他不知如何推却这门差事,倘若答应下来,相当于仍为陈老爷办事,他则继续留在陈府,今后面对玉玲,境遇会更加尴尬。

“在哪里做事都一样,我没有什么可要求的,只不过——”思寒讲出自己心中的顾虑,“大小姐这边……”

陈世杰打断了他的话,说:“玲儿是不是招惹你生气了?”

思寒想到大小姐撕碎了他的画像,心就一阵一阵地揪痛,但这事能同老爷讲么?不知怎么回事,他又无法去恨她,毕竟这是一场误会,大小姐是误会了那幅画像,错把小寒的画像,当成自己了。

“算了,都过去了!”思寒想着,今后去纺织厂工作,大部分时间会留在工厂,以后就见不着面,就像当初来面粉厂一样的情况一样,也许,时间会冲淡这一切。

陈世杰见他同意了,心中甚喜,开心地说:“那就好,明天我先打电话给罗老板,让他安排车接你去工厂,你先去熟悉熟悉情况,回头我安排车送你回家里收拾一下。今后府上的生意你自然无瑕兼顾,我会回去亲自处理,你就尽心尽力去当好纺织厂的厂长。”

“好吧!”思寒应允了下来。对于纺织厂的管理他最熟悉不过了,在上海跟杜叔学的就是这方面的管理,而且恰巧又杜叔经营的也是纺织厂,那时光厂里员工就有四五百号人,那场景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比起面粉厂,管理起来自然更全面,难度更大,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具有太高太难的挑战性,他有信心管好。

到了晚餐时分,陈世杰与玉玲共进晚餐,同席的有翠萍与思寒。陈世杰给思寒上了酒杯,邀他同饮,思寒也不再推辞,欣然接受。陈世杰对思寒越好,玉玲就越觉得难受。玉玲弄不明白父亲为何对这个人要这么好?死皮赖脸的留着他。心中有怨气当着父亲的面又不便发作,她这顿饭吃得很不开心,没吃几口便放下碗筷,离席而去。

“你上哪?”陈世杰看得出来女儿心情不好,叫住了她。

玉玲回过头来,望着他们说:“我吃完了,出去转转,不打搅您喝酒的雅兴!”

翠萍见气氛有些不对,说:“大小姐,我做的饭菜不合口味么?你才吃这么一点!”

“不关你的事,我就是看不惯某些人,太把自己当回事,仗着自己救过别人的命,就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我实话告诉你,你费尽心机也没有用,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玉玲话中夹枪带棒的,看着思寒,冷言冷语地表达自己不满。

翠萍预感到玉玲接下来要讲什么了。思寒听她这样损自己,觉得有些可笑,他接口说:“你这含沙射影的,讲的就是我!你今天说清楚,我有哪里做得不对了?我藏有什么心机?”

“你放肆!”陈世杰喝止,有些生气,说:“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爹?思寒怎么说都是你的救命恩人!他做事勤勤恳恳,踏踏实实,为人仗义正直,是爹生意上的左膀右臂,他是什么样的人,爹自然清楚!哪轮得到你在这品头论足?”

他转回头对思寒说:“别理她,咱们接着喝,来!我敬你一杯!咱喝个痛快!”

思寒已没心思喝下去,玉玲这般说,心中肯定对他误会很深了,他也意识到自己短期内都不可能得到她的理解,唯一的办法就是早回离开她,离得远远的。

玉玲走了,翠萍放下碗筷跟了过去。

“大小姐,你等等我。”翠萍自然放心不下她,夫人有交待,要求她寸步不离的跟着大小姐。

“你出来做什么?你也没胃口吗?”玉玲心情大为不好,情绪低落。

翠萍不了解下午发生的事,询问:“大小姐,你这是生哪门子气?发哪门子火?”

“我就是看不惯那个人,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看着他就讨人憎恶!”玉玲估计思寒又是用了计谋让父亲留他在身边,而且这么对他言听计成的。

“寒大哥没你说的那样吧?我觉得他为人挺好的呀!”翠萍下午在工厂或多或少也听到了关于思寒之前在厂里管理期间经历的一些事,工友们对他的评价都还是不错的。

“反正你是被他蒙蔽了双眼,到现在还帮着他说话,我不跟你说了!”玉玲觉得翠萍只看到思寒的表面所展现的,看不到他内心实质。

翠萍认以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并不会错,她并不接受大小姐说的观点。思寒确实跟她表达过自己要离开,之所以没有走成,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心软,老爷的挽留他不好拒绝。

“走!咱们出去看电影去!”看时间还早,玉玲提议道。

“咱怎么去?都不知昌哥说的那个地方在哪里?”

“你去找一下阿昌,顺便问他有空没有?叫上他一起,开车送我们去!”玉玲对她说。

“有老爷在,即使要用车,阿昌也要请示,老爷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你去的。大小姐,你就不要为难昌哥了。”翠萍知道老爷的脾气,没有经过老爷的批准,下人哪里能够擅自将车开走,一旦被老爷怪罪下来,岂不是工作难保。

“那我们走路出去坐黄包车,问一下他们就知道了!”玉玲像是在赌气,坚持要去。

就这样,翠萍执拗不过大小姐,就陪同她一起去了。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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