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是地仙界的一名小童子,在一次祭天中,由于质疑了神明的正当性,而遭到天谴。
仅剩一缕残魂的我在尘世间漂泊千年,直到遇到珠华仙子,将我度化,送入轮回。
这一世,我降生在一户屠夫家中,唤作屠小二,家中世代供奉佛祖释迦牟尼。
每日清早,我都会随父亲去当地的小寺庙里送净肉。值得一提的是,在释迦牟尼时代,佛教信徒是可以食肉的,但不可食五荤,即烟,葱,韭,薤,蒜。但在后世,为了更好地约束僧弥,便加上了不可食肉这一条。
说来也奇怪,我一直没弄明白父亲为什么会信奉佛教,明明他大字也不识几个、更别提诵经礼佛了,难道单凭香火之情便能获得庇佑吗?
明明到了该上学堂的年纪,我却被送去当小沙弥,跟在一个大腹便便的大和尚身边打杂,欲谋出路的我一有空就蹲在藏经阁,可越读经书越觉心凉,这满篇都是绝情弃爱,又岂是我这等活泼好动、对万事万物充满新奇的年纪所能接受的?
我对佛教的厌恶从此埋下了种子,而它真正萌芽却是在我归家后。
那日是端午节,我提着寺庙里配给的两个豆沙粽,独自踏上了归家的旅途。
那天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却成了我终生的噩梦,父母双亲、兄弟姐妹一家八口尽皆丧命,死无全尸。
为什么?
为什么佛祖不庇佑你们?是你们不够虔诚吗?是佛祖听不到你们的祷告吗?还是……佛祖本不存在?
迷茫的我回到寺庙,在佛前跪拜三日三夜,没有回答,我早料到了。
我离开了寺庙,突然想到珠华仙子,心想也许她能替我解疑答惑,于是我一路风尘仆仆来到终南山,拜入全真教。
全真教创派祖师王重阳自称师从吕纯阳,将钟离权、吕洞宾、刘海蟾奉为三师,并宣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追随吕仙的脚步,遍游蓬莱、武昌、武当山、华山、洛阳、长安等地,施医治病,惩恶扬善,行侠布道,并于永乐宫习得纯阳剑法。
第一断色欲。
第二断贪嗔。
第三断烦恼。
道剑、法剑皆大成后,我回到终南山,阅尽古籍,想要找到当年的珠华仙子。
然而,我遭到嫡系弟子的陷害,被逐出师门。
失魂落魄的我依旧迷茫,此时听闻袅袅道音,只觉胃中翻涌,眼前天旋地转,仿佛被天地遗弃的一粒尘埃,漂泊无所依,无论哪个方向都是一抹黑。
在我想跳崖放弃生命的那一刻,我再次见到她,那是何等的丑陋面目,满口仁义教条,身体却无比淫荡。
那一刻,她已经死了。
我这辈子都没杀过人,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我可以是我杀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那之后,我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流连于花街柳巷,凭自己的色相博得几个铜板。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老朽已是天命之年,却依旧满是疑惑。
这次,听闻君主派遣僧人前往天竺取真经,我有预感,这,也许是我的最后一次求解历练;若是错过,我这一生都将活在悔恨之中。
我一路尾随西行的队伍,靠着坑蒙拐骗偷勉强维持生计,有时也会将干粮分给乞讨者,我想,我真是个堂堂正正的卑鄙小人。我厌恶仇视比我社会地位高的人,同时怜悯同情比我社会地位低的人,极力抱怨社会的不公与剥削,并非因为我具有强烈的社会正义感,而是我的中立地位要求我做出这样的选择。这就是我的劣根性——具有选择性的善良。对此,我通常选择遗忘。
遗忘是在人类进化中催生出的对抗痛苦最有好的方式。
在天竺,我陆续接触到了印度教、基督教、锡克教、耆那教、***……各个宗教有不同的规矩,有的需要供奉坚果与金钱,有的需要葡萄酒,有的需要倒牛奶……清晨,我为你祈祷;正午,我向你祷告;傍晚,我虔诚叩拜。
可是,神啊,你在哪?菩萨啊,你在哪?主啊,你在哪?真主啊,你在哪?
庙宇与教堂中都不见你的踪迹,为了找你我的双眼已经迷离,可你依旧不为我解惑!
可是啊,我们到底要信哪一个神呢?难道神不是唯一的吗,即造物主?
一年不够,那就两年。
两年不够,那就三年。
三年不够,那就四年。
……
三十年过去了,我已是古稀之年,找到了答案的我更名为“玄明”,重新踏上了归途,明白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世人皆言“宗教是一种社会现象”,我却说宗教是麻醉剂,当脑与神经等恢复正常,心却仍产生问题时,宗教便是最有效的,因为宗教就是脑为了控制心所创造出的神圣诡辩。
至于神的正当性?呵呵。
去你的满天神佛!一万年后看谁还记得谁!